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 更多好看的小说尽在:http://www.bookben.cn/ 书名:女配反攻记 作者:月下素年 第一章 楠竹来算总账了     晋元十二年的春天,似往日一般和煦的风依旧温柔的拂过少男少女的眼角眉梢,却又带来了不同于以往的惨烈气息,天色有些灰蒙蒙的,像是无意间掉入了一个灰色的梦境里。   古朴斑驳的城楼,尽忠职守的捍卫着京城的尊严,只是,城墙上的将士们,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去守卫他们的皇上。那些攻城的敌军早已远去,马蹄声阵阵,扬起漫天的沙尘,像极了充斥讽刺之味的嘲笑。   皇城巨变。已是一夜易主。   他们拼尽了血汗与敌人殊死搏斗,在刀光剑影中寻找最初的执念。却不料,那皇城之中传来的消息,让他们成了一个笑话。   不过是为有心人算计。挑起这场莫须有战争的人,此刻擦净了弑君夺位的血腥双手,稳稳的坐在了本不属于他的威严皇位上。他挑起嘴角嘲笑那些浴血搏杀的愚忠将士们,心念一动,想起了那个不得不除的前朝元老。   若不是那个死老头,他怎么会到今天才登上皇位?此人不除,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也罢,这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赐他个满门抄斩吧。   他阴冷的笑了起来,原先在光影下模糊的容颜一点点暴露在光线中。本来称得上俊美的容颜却因为脸上自眼角至鼻梁的一道疤痕而显得恐怖不已,再配上他阴森的笑容,让站在他面前的深衣男子都有些发寒。   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这道疤痕其实是新伤,许是笑容太大牵动了伤口,他低哼了一声,想起那个张牙舞爪的恶毒女子,不禁怒从中来。   差点就忘了,那个死女人也不能放过!居然害他破了相!   “萧爱卿,这次朕,”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味这个“朕”字带来的无限快感,“朕能够顺利登上皇位,爱卿功不可没!现下,朕还有一件大事,萧爱卿可为朕跑一趟。”   萧鸿立刻跪下,言辞利落,“吾皇之命,臣万死不辞。”   ***********************************************************************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两只石狮子无言而立,像是预料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般,这一刻,没有感情的它们也选择了沉默。   萧鸿翻身下马,衣袖轻轻擦过空气,俊逸的身姿仿佛海燕一般轻盈。一旁随侍   的卫兵们心中暗叹,不愧是年少得志的状元郎,如今更是新帝面前的大红人、大功臣,只是这手段……卫兵们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眼中不自觉的带了许多的畏意。   马副将走到萧鸿身前请示道,“萧大人,这白府该怎么处置?”   萧鸿沉吟了一会儿,缓声道,“把白湘湘带出来就行了。记住,不要惊动她……他们。”   马副将松了一口气,硬声道,“属下遵命。”萧鸿身后的卫兵们也缓出一口气,不久前的杀戮场面不约而同从他们面前闪过,那些刀剑之下呼天抢地的痛哭之声,那些鲜血流尽的冰冷躯体,以及死不瞑目的扭曲容颜,在他们的心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国之栋梁一朝成为剑下孤鬼,老弱妇孺一朝成为刀下亡魂。   见识过那样的惨烈画面,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再也不要奉行那样的残忍命令。   马副将有此一问,正是众心之忧,得萧鸿之允,众人之忧方释。   不过片刻,白湘湘已被带到萧鸿的面前。紧随其后的,是一脸怒色却傲气不减的白夫人顾氏。   萧鸿对上白湘湘恼怒的眼神,不觉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低头作势弹了弹自己的袍角,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没有一丝动摇。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今日么?她之所作所为,早已触动他的底线,他凭什么要一再纵容她?更何况,新帝密旨已下,谁也救不了她。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往日太过恶毒,竟连皇家也不放在眼里。   白夫人看到凌风而立的萧鸿及他身后的大队卫兵,心中咯噔一声,已知道不好,可是现在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个人是自己最亲最疼的女儿,由不得她不出头。   “萧鸿,你这是要干什么?!湘湘好歹也是当朝侍郎之女,难道你光天化日之下竟要仗势行凶么?”   “白夫人言重了,”萧鸿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管如何,顾氏再也不会像从前一般轻看她了,他何必和这么一只纸老虎争口舌之快呢,“萧某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白夫人见谅。”   他越是谦卑,就越显得他有理。若是萧鸿像曾经那般沉不住气的话,那倒反而好办事了。白夫人皱了眉,怎么办,萧鸿此次是有备而来,新帝刚登基,这么快找到湘湘铁定不是好事!   偏巧白焕那家伙还不在家!若是他在的话   ,好歹还能再说上几句话,他是朝廷命官,平日又和萧鸿沆瀣一气,说不定能救下湘湘。可谁知,今日用得上他的时候,他这个为人父、为人夫的家伙却又不在了?!怎么会这么巧?   “白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湘湘我就带走了。”看见白夫人脸上焦灼的神色,萧鸿心情大好。   要是父亲在就好了!白夫人想到,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现下正是新帝即位之际,父亲因为立场问题避嫌犹恐不及,再出来露面不是自寻死路么?不行,不能去找父亲。可是还能找谁?顾氏心急如焚,她早看出了萧鸿这小子不是好人,故而一直防备着他,现在看来却还是仁慈了,才留下今日之祸根。   对了,还有顾淮,找到侄儿顾淮,他聪慧有谋,定有办法化解今日之事。可是,哪里去找顾淮呢?顾氏寻思间,撞上了白湘湘的如水双眸,心中一震。   白湘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沉默。她原本心里是有打算的。萧鸿曾经和她约定过,等到来日功成名就的时候,就来白府接她。记得那时她言笑晏晏还故意为难他,说要是顾氏不答应怎么办呢?   顾氏对萧鸿的不满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能感觉到。白湘湘不是没为此努力过,可是顾氏的性子放在那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白湘湘只得退而求其次,说服了父亲白焕帮忙,同时和萧鸿说好大不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顾氏爱女心切,这样肯定没法了吧。   白湘湘为了这份感情,真的是豁出去了。她有时候想起自己前世的日子,会忍不住感慨自己果然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这观念,这想法,绝对是先进的很,古人拍马都赶不上她啊。   想法总是很美好的。甚至在前一刻,白湘湘仍旧相信,萧鸿确实是功成名就来接她了,她就快圆满了。   可是,终究是察觉到了不寻常。   那些卫兵眼里掩藏不住的深深的怜悯,母亲语气中的焦躁和害怕,萧鸿举止神色的冷漠疏离,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仍旧在编制的美好戏剧中一样,别人都醒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茫茫然不知去处。   难道……萧鸿不是来履行约定的吗?那他……究竟来干什么?   白湘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看向萧鸿的目光也愈发的灼热。   “萧鸿,我不走了。”白湘湘试探的说道,她眸中的希冀就像镜中影水中花一般,脆弱得仿佛一点就会破了   。   萧鸿暗暗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来了,躲不过的,总归是躲不过的。   “马副将,你亲自押送着白小姐。个中利害,你自己掂量着办。”萧鸿冷言吩咐道。若是她聪明,就该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白大小姐了。   马副将不料烫手山芋传到了自己手上,顿时面色如土。可是,萧鸿这个皇帝大红人面前,他哪里敢说个“不”字?   白湘湘的恶名,京城之中恐怕无人不知。马副将也是晓得的。可是如今马副将却不是因为这一个,若是这位白小姐知道自己的外公家被满门抄斩了,不知该有多伤心?毕竟是一个女孩子,何况,顾老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真是不忍心啊不忍心。然而,他却要奉命亲自押送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一步步走向黄泉路。   “属下遵命。”梗着脖子接受了,马副将只觉抬起的步子从未有的沉重。   白湘湘突然抬起脸来,清丽的容颜因为迎着光的缘故让一直关注着她的萧鸿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她其实也很漂亮,可是,为什么性子这么恶毒呢?   萧鸿很快回了神,他甚至因为刚才自己的可笑想法冷哼了一声。白湘湘就是白湘湘,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蛇蝎心肠,不择手段,这种女人死不足惜,他为什么要可怜她?   “萧鸿,你这个大——混——蛋!你告诉我,是不是从前,你就一直在骗我?”白湘湘本来就比一般的女子力气要大,何况她身负恶名此时更是用出了真本事,加之旁人不曾料到她会反抗,所以她竟是轻松的就挣脱了那些卫兵的束缚。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新文出炉了,亲们多多支持哦╭(╯3╰)╮ 第二章 女配是没有好下场的     白湘湘一出手,几个大意的卫兵根本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瞧着白湘湘凶神恶煞的冲向了萧鸿身前,大声质问。   顾氏惊叫一声,“湘湘!”这一声把马副将喊醒了,马副将连忙挡在白湘湘面前,硬邦邦说道,“白小姐,不可放肆!”   马副将人高马大,何况沙场拼杀过的人本就比别人更多些威慑之气,白湘湘一时也停住了步子,眸子却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萧鸿。   萧鸿轻轻拂开马副将,像是讥诮又像是自嘲,“马副将,你面前的可是恶名满京城的白大小姐,就凭你也想挡住她?”   利剑破空之声突如其来,白湘湘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却是萧鸿从离得最近的卫兵身上拔出一把长剑,没有一点花里胡哨的动作,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像被划了道口子,冷风嗖嗖的灌入,寒意沁人。   现在那把剑就横在白湘湘的白皙细嫩的脖颈上,那么微小的距离,似乎只要萧鸿手一抖,那光滑如白瓷的肌肤就会破碎。白湘湘甚至能够想象出自己身上的血争先恐后涌出时是怎样一番景象。   心里虽然有无限恐惧,白湘湘的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淡然,就是死撑,她也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脆弱。   “萧鸿,你这是要杀我吗?因为你的谎言编不下去了?因为你无法履行诺言娶我了?呵呵,原来我娘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心如铁石、满口谎言的无情人!”   萧鸿眸色加深,手中的长剑却有些抓不住了,不对,不是这样,都是因为白湘湘的高人一等、恶毒任性他才会另有所爱,都是因为一开始顾氏就对他有偏见他才会如此自卑抑郁。   “我萧鸿此生只喜欢阮欣欣一人,是你白湘湘横插一脚拆散我和欣欣!若不是你多加阻挠,我和欣欣何至于分隔两地、对月相思;若不是你仗势欺人,我又怎会迫于父母之命与你结下婚约?我委曲求全负了欣欣试着接受你,而你呢,却手段恶劣害得我父亲一命呜呼!你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该不该报?难道你今日不该死?”   萧鸿眼睛赤红,眸中像是燃着熊熊怒火。周围的卫兵听着都是一片唏嘘,心中复杂难言,原来这才是真相啊。夺人所爱这种事,确实是像京城一霸白湘湘会做的事,何况还逼死人命,这真是人神共愤!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人群开始骚动,原先对白湘湘的同情荡然无存。   白府敞开的大门中忽然   奔出一个白衣的纤弱女子,直挺挺的朝着萧鸿扑过来,其速度之快、势头之猛竟是连马副将也措手不及,萧鸿也反应慢了半拍。   若不是萧鸿及时收剑,白湘湘就要在阮欣欣的疯狂一扑中毫无意义的丧命于剑下了。这么死,真是太不值得。白湘湘惊魂未定,眼珠子却毫不留情的瞪向了阮欣欣。   阮欣欣此刻像只刚出生的雏鸟般温温顺顺的伏在萧鸿的怀里,眼泪像珠子一般扑簌簌落下来,“萧郎,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欣欣别哭……这不是见到了么,别哭,我就在这里,再也不会丢下你……”萧鸿的脸变得那叫一个飞快,刚才对着白湘湘的苦大仇深全部不见了,现下只剩了满脸的柔情和疼惜,他的手轻轻拍着阮欣欣的背,语气宠溺,“……对了,欣欣你不是回老家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欣欣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看着萧鸿,啜泣着道,“是湘湘姐和太太把我关在……留在府里,她们不准我出去,不准我和你见面……萧郎,你别怪她们,她们也是好心……”   萧鸿却被这句劝慰激的大怒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替她们说话,欣欣,你就是太善良了!”说着,他以剑指着白湘湘道,“就是你认为的这个好心的湘湘姐,她故意拆散了我们,就是你认为的好心的白夫人,她养出了这么个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的好女儿!欣欣,你不要再被她们骗了!”   阮欣欣睁大了眼睛看着白湘湘,似乎无法相信萧鸿的话,嘴中还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萧郎,你在骗我……不可能……”   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白湘湘在心里评价道。阮欣欣,你就装吧,是谁死赖在白府不走的,是谁说家中无依、亲戚相逼的?萧鸿明明是先遇上她白湘湘的,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一个寄住的女子居然抢走了别人的未婚夫,你自己心里清楚!   以为睁大了眼睛就掩得了眼角的笑意么?嘴咧得太开了,快点闭上你的嘴去当你的淑女吧!阮欣欣,你还真是我白湘湘的好妹妹啊,不知道为了这一刻,你等了有多久?   “萧鸿,我白湘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瞎了眼看上了你!你扪心自问,当年是谁在你微末之时一力支持你,为病重的你衣不解带?当年你失意之时,是谁为了你,宁可顶着京城恶女的名声也要把你从青楼堕落乡中拉回来?当年你父亲落难之时,是谁在太傅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帮你求情?…   …你都忘了是吧,又或许,你从来不曾记得?”   白湘湘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在说着毫无关系的人和事一般,这样的她,完全没了往日张扬的棱角。顾氏记得,这样的白湘湘,记忆中只有一次,那是白湘湘七岁的时候,在花园中偷听到顾淮的父母亲在边关战死之时。那时她很平静,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还庆幸她年纪尚幼,却不料白湘湘当晚便发高烧,昏睡中胡言乱语。   那一次,顾氏连受重创,几乎不曾哭死。幸好白湘湘撑了过来。然而这一场大病,却几乎是夺去了白湘湘的半条命。   往事历历在目,顾氏心头不安,赶过来扶着白湘湘,眼神急切,“湘湘,你还好吧?不要吓娘啊。”   白湘湘回之一笑,握了握顾氏的手道,“娘,别担心,我很好。我只是有些事想弄明白。”   萧鸿的眼皮不自然的跳了跳,白湘湘说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毕竟,再没有第二个人曾经这样真心的对待过他。可是,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着抱负的男人,他不能容忍一个像白湘湘这样强势执着的女子。伏在萧鸿怀里的阮欣欣也察觉到了萧鸿的异常,小声的问道,“萧郎,你怎么了?是不是欣欣惹你不高兴了?”   望着阮欣欣粉嫩的脸颊和温顺的表情,萧鸿满足了,他恢复了原先的自然,是的,女人就该像阮欣欣一样,遮风挡雨是男人该做的事,女人只要躲在他的身后就行了。   “没有,欣欣很乖。”萧鸿笑了笑,然后转向一旁平静而立的白湘湘,“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新帝已立,肃清天下。你自己做个选择吧,白湘湘,你是要自行了断呢,还是要我动手,让整个白府为你陪葬?”   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被扔在了白湘湘的脚下,剑刃触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连敷衍都不想了是吗?原来她想要的答案从来不曾有过答案。萧鸿不爱她,她做的一切便尽付了流水。她……好想哭。   顾淮……死顾淮,你现在在哪里啊?白湘湘被人欺负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总会保护白湘湘的吗,为什么你现在还不出现?   新帝已立,肃清天下。   多么好的借口。只要有这个幌子,所有杀人灭口、打家劫舍的勾当都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白湘湘不得不承认,这个借口,足以致她于死地,甚而致白府于死地也绰绰有余。外公拥立储君失败,这样的结局并不是没想过。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被遗漏了,白湘湘甩了甩头,沉默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长剑。立在白湘湘身边的顾氏抿紧了嘴唇,手捏成一个拳头。   “萧鸿,为君做事,你可能做到大公无私?”白湘湘状似无意的问道。   “当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萧鸿立刻答道。   “呵呵,这便好,这可是太好了!”白湘湘话锋一转,双眸直直盯着阮欣欣道,“我的好妹妹欣欣总说自己是白府的人,湘湘自己下不了手,如今我打算请萧大人动手,若真要白府陪葬,第一个便先杀了我这妹妹以作表率吧。”   萧鸿立刻变了脸色,“白湘湘,你不要太过分,欣欣不是白府的人,她和白府没有一丁点的关系!”阮欣欣也适时的小声抽泣起来,“湘湘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和萧郎是真心相爱的,新帝的命令,萧郎也没有办法啊……”   白湘湘只觉得看着这对狗男女便十分恶心。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萧鸿和阮欣欣是一个德性,若是有利于他便死皮赖脸缠上来,若是没用了,便恨不得在上面踩上几脚,原先的干系脱得一干二净。   谁也没发现顾氏目光复杂的朝白府看了一眼,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又像是恨着某个人不曾到来。她最终把目光放在了自己最爱的女儿身上。   湘湘还年轻,她不可以死。顾氏的脑海中现在只剩下这么一句话。知女莫若母,顾氏明白白湘湘一时口舌之快后会怎么做,她的女儿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的女儿却必然会为了白府上下的人命而牺牲自己。   她不可以让这种事发生。顾氏趁众人不注意,从白湘湘手中夺下那把长剑,眼中含泪对着震惊的白湘湘说道,“湘湘,不要过来!”   萧鸿挥手赶退了马副将等人,“白夫人,你这是何意?”   “萧鸿,新帝不过是要斩草除根罢了,与其杀了湘湘,不如杀了作为顾府长女的我!我愿以一命,换得我儿湘湘一命!希望你高抬贵手,放了湘湘!”   白湘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哭喊,顾氏便一剑抹过脖颈,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视野里一片刺目的鲜红的血色。   “……娘!”白湘湘发了疯般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是简单过渡一下的O(∩_∩)O~ 第三章 男佩是怎样被炮灰的     那一剑切得相当之深,顾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白湘湘颤抖着手去探顾氏的气息,顾氏已经毫无生气了。   手中的躯体渐渐冷下去,白湘湘愣了好久,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了?白湘湘想起来到这个陌生时代的第一眼,见到的那个眉目明丽的温柔女子——若不是顾氏的悉心照顾、爱恋包容,她恐怕无法在这个与她原本的思想格格不入的时代生活到现在吧?   她的母亲是个骄傲倔强的女子,却惟独对她低语温柔,她的母亲对任何人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却惟独对她展露难得的、亲切的笑容。她的母亲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啊……   可是,现在这具冰冷的躯体宣告了这一切的破灭!   萧鸿似乎没想到顾氏竟有如此刚烈的性子,一时之间有些怔忡。周围的卫兵们也被这出人意料的一幕惊住了。不管怎样,顾氏的爱女心切触动了他们,他们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妻儿,泛起一阵心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古如此!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这一刻,空气里寂静得只剩下白湘湘的悲恸之声。白湘湘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着,好像要把一生的泪水都要哭干一样。   她原本以为,她还可以回去的,她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连同顾氏、顾淮等人也不过是她生命里的过客。后来,她慢慢的发现,这个世界多了许多她放不下解不开的东西,那些东西的另一端系着丝线,牢牢的牵制住了她。   亲情、爱情、友情,不管在哪一个时空,都让人感动。   可是,为什么她刚刚明白这些,就要失去她最亲的母亲呢?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白湘湘蓦然想起顾氏刚才说的话,那些只言片语和萧鸿今日的行为牵扯到一起,终于慢慢勾勒出一个她疏漏的真相。   新帝登基、肃清天下,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心头大震,母亲顾氏虽然强势,却不是个冲动的人,她如今一意寻死,难道说……外公家真的出事了?   一念及此,白湘湘连忙站起身质问萧鸿道,“萧鸿,你是不是还去了我外公家……你是不是血洗了……”后面的话梗在喉中,却是无论如何再也说不下去。   萧鸿瞥见白湘湘哭得红肿的双眼,心下莫名生出   一点怜惜,可是白湘湘愤怒痛恨的目光让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他语气上扬说道,“是,如你所想,顾府不久前已经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不,不可能……外公是前朝太傅,顾淮又是国子祭酒,新帝他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整整一府的人命啊,他、他,就不怕失了天下民心!?”白湘湘踉跄了几步,难以置信红着双眼喊道。   “呵,天下民心?”萧鸿哂笑,“没有这民心,新帝不还是稳稳登上了帝位?既然如此,又要这劳什子的天下民心有何用?”   “好好好,你够狠!新帝够狠!”白湘湘以手指着萧鸿和阮欣欣,痛诉道,“今日你们灭了顾家满门、乱杀忠良,不就是要逼死我么?好,很好,我白湘湘便了了你们的心愿,只不过,你们记住了,我白湘湘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白湘湘愤恨的说完,捡起顾氏掉落的长剑便往脖子上面抹去,她清晰的瞧见萧鸿和阮欣欣眼中露出如出一辙的喜悦之色。   当初是如何瞎了眼,才看上这样狼心狗肺的渣男的?   当初是如何犯傻,才会毫无知觉的当了一个恶毒的女配,平白的为阮欣欣这个弱质纤纤的白莲花女主铺桥搭路的?   一直以为自己是故事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主,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这些风雨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在那对恶心的男女主团圆的时候劈死自己,这才是结局呵。   她白湘湘终是成了别人故事里的悲催女配!   “叮”的一声,眼前飞快的掠过一个什么暗器,正正的打在了白湘湘提起的长剑上,剑身剧烈震动掉落在地,白湘湘的手腕也被震得生疼。   抬起眼来,无望的视线中却出现了一个令白湘湘惊喜交加的熟悉身影。   “顾淮?!……你没有……你还活着,太好了!……”白湘湘才硬压下的眼泪此刻又翻涌出来,瞬间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顾淮是一路狂奔而来的,气息还有些不稳,此刻他轻柔的揽过白湘湘,修长的手指抚着白湘湘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背,话中却带了几分莫名的怒气道,“湘湘,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不知是不是白湘湘的幻觉,她似乎听见顾淮哽咽的声音。记忆里的顾淮,不管是小时候与她势不两立的他,还是长大后有些难懂的他,都不曾有过这般脆弱的样子。顾淮,他一直   是强势而优异的,这一点他完美的继承了顾家的优良传统,所以白湘湘不能相信顾淮会在她的面前啜泣。   一定是她听错了。顾淮,是那种宁可流血至死也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的男人。   可是,外公死了啊,顾府的人都死了啊……心中的苦楚漫天遍地的涌了上来,白湘湘控制不住的颤抖。   “顾淮,顾淮……萧鸿那个混蛋带兵血洗了顾府……顾淮,外公他……死了……娘,也死了……”白湘湘上气不接下气的在顾淮怀里哭诉道。   “我知道,我知道……”顾淮的声音也是低沉悲痛的,他心里的哀伤并不比白湘湘少一分,可是他是一个男人,更是白湘湘现在唯一的依靠,他不可以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湘湘,不要害怕,还有我在呢,我会一直一直保护着你……你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知道么?”   白湘湘胡乱点了点头,此刻她的脑袋中很乱,一会儿是顾氏惨死在眼前的场景,一会儿又仿佛看见顾府被杀戮的血腥场面,一会儿她又觉得顾淮似乎会离开她……   顾淮一直在温言安慰着她,一遍又一遍,脸上仿佛云拂远山般的静谧柔情,看得曾经和他共事过的马副将擦了擦眼睛、一脸惊悚,顾府二公子顾淮,竟也会有这样温柔的表情么?   白湘湘终是渐渐平息了心中的噩梦,只是仍旧低泣着,无助的缩在顾淮的怀里。   顾淮的脑海里忽然窜进一个古怪的念头,是不是只有在这个时候,恶名满京城的白湘湘白大小姐才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安静的伏在他怀里?这一幕,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多少回他已经记不清了,可是,真正梦想成真的时候,为什么却是这样令人心碎的场合呢?   是不是只有当湘湘失去所有亲人的时候,她才会想起这里永远有一个人在守候着她?是不是他注定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笑得灿烂,却只能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得伤心?   为什么,他不能让湘湘在自己的怀里幸福,为什么,他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不能留下湘湘一个人……湘湘死心眼,又爱犯迷糊,若是再被萧鸿这样的衣冠禽兽骗了,那可如何是好……他不能死,他要守在湘湘的身边……   顾淮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若是白湘湘此刻抬头定会发现,顾淮的脸上已是苍白如纸了。他咬了咬牙,硬生生的扛住了汹涌的倦意。   一旁的萧鸿早已等得不耐烦,何况面前又是他此生最妒忌最羡慕之人顾淮,他便更是沉不住气了,“顾淮、白湘湘,你们唧唧歪歪得够了吧?都死到临头了,剩下的话留到阴曹地府去叙吧!”   萧鸿说着手一挥,后面严阵以待的卫兵当即得令向顾淮两人冲来。数十把刀剑毫不留情刺向两人的身体。   顾淮的嘴角却扯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弱弧度,他的眼睛很黑很亮,用白湘湘的话说,就像是点染了朗朗夏日里的夜色一般,说不清的好看。他的身姿俊逸,只站在那里便流转出一身风华,可是此时静静站立的他,却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白湘湘感觉到遍布的杀气,探出头来小心的扯了扯顾淮的衣角,“顾淮,这……”顾淮搂紧了她,唇紧贴着白湘湘的耳郭轻轻说道,“湘湘,相信我。”   就是这一句话,却让白湘湘安心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像顾淮一样给她这样的安全感,她信赖他,无理由的,毫不犹豫的。   就在那些卫兵的刀剑将要触及两人衣角的前一秒,那些卫兵纷纷倒下了,无数的羽箭从各个地方射向了顾淮的方向,倒下的却全是萧鸿带来的卫兵。如此箭无虚发的神箭手,世上并不多有。能够聚集这么多神箭手的人,世上也并不多见。   想到某个可能性,萧鸿有些惊慌,可是目光触及到顾淮越显苍白的神色,他的心情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顾淮既然敢赌,他又有何不敢?何况,顾淮他,撑不了多久了。   剩下的卫兵见到同伴纷纷倒下的尸体,不免心生惧意,不敢再攻击顾淮二人。毕竟顾淮的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硬来只能是送死。   萧鸿拊掌大笑,“顾兄,你真是好计策,引得我中了你的圈套,无辜折损了这许多部下!”   顾淮微微挑眉,神色不变,“萧大人在开玩笑吧?顾某这点雕虫小技,和您不声不响带了大队精兵杀人放火比起来,哪里称得起“好计策”三字?另外,鄙人姓顾,您姓萧,顾某可记不得有过那些丧尽天良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自来熟亲戚。”   萧鸿大怒,顾淮这是明摆着在羞辱他,可惜,顾淮说的,又偏偏句句属实,竟是无从反驳。   “萧郎,你还好吧?”一直缩在萧鸿身后毫无存在感的阮欣欣忽然冒出一句,只是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流连在顾淮身上。   “我没事。”萧鸿压制住满腔的怒气,对着阮欣欣   勉强一笑后又意味深长的看着顾淮说道,“有事的人应是另有其人才对,顾兄,你说是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来了,更新时间都在晚上哦O(∩_∩)O~ 第四章 女主的光环长得啥样子     顾淮的喉咙里涌上一股淡淡的甜腥味,俊眉微皱,他悄悄的把那股血气吞咽回去,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镇定自若的浅笑道,“萧大人这话顾某可不敢苟同,有事没事,何须多费口舌,待会儿不就见分晓了?”   顾淮说的滴水不漏,既不张扬却又不落下乘,而且对于多疑的萧鸿来说,这恰好说中了他的软肋,萧鸿先前便担心顾淮死里逃生于他情势不妙,现在再看顾淮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定是有备而来了。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萧鸿暗暗打定主意,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奇异的手势,卫兵们刚才虽然受了重创,但休息了一阵,士气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个个也蓄势待发。   白湘湘见到萧鸿在顾淮面前屡落下风,心下稍安,可是刚才那种不详的预感又萦绕在心头。她不由抓紧了顾淮的手,口形微动,“顾淮,我们怎么逃出去?”   顾淮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一声重重的膝盖撞地声,两人都惊讶的循声看过去,却见萧鸿居然直挺挺的跪在了他们身前,眸中蓄满悲戚,“顾兄,湘湘,我对不起你们,顾府一事实非我所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在此,我向你们赔罪了!”   白湘湘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般的就大喊道,“萧鸿,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吧,我不会再被你骗了,你最好去死,去死!”相比白湘湘而言,顾淮就显得平静许多,他只是冷眼看着萧鸿,以那种足以冻死人的视线。   萧鸿对于白湘湘恶毒的诅咒并没有半点愤怒,反而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湘湘,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曾奢望得到你们的原谅,我只是良心上过不去罢了。你们放心,我做了这么罪大恶极的坏事,我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这回,白湘湘是彻底愣住了,萧鸿,他肯悔改……除非是母猪能上树!他究竟想玩什么把戏?顾淮却隐隐猜出了萧鸿的意图,这是缓兵之计么,或者是拖延时间?他不能否认,时间过得越长,对他越不利,他确实是越来越撑不住了……   “萧大人说的这么诚恳,顾某和湘湘真是忍不住现在就看到您的报应呢。当然,若是能连带上这位阮姑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顾淮带着得体的笑容说道。白湘湘叹服,顾淮这话说得真是深得她心。   阮欣欣却花容失色,嫩生生的小脸上全是惊恐之色,言笑自若、俊逸潇洒的顾淮怎么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话语?她真不敢相信,几乎就在前一刻   ,她甚至还为这位顾公子的俊秀动了心。   心一直坠到地上,耳畔却不曾听到萧鸿的话语。阮欣欣有些僵硬的转动着脖子看着她的萧郎,后者跪在地上,目光阴沉,看不出其中的真实情绪。两人对视的那一刹那,阮欣欣的心中咯噔一下,涌上了说不出的情感。   萧鸿慢慢的站起身来,语气不急不慢,“顾兄此言,说的却是无理。欣欣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我一人的过错一人当便是,为何要拉上其他无辜的人?”   白湘湘呵呵大笑,极尽讽刺道,“为何要拉上其他无辜的人,萧鸿你这话说的真是好!你说的如此理直气壮,那我倒要请教你,顾府的老弱妇孺不是无辜的人么?我外公不是无辜的人么?我娘不是无辜的人么?他们不都是被你一声令下杀了!何况,阮欣欣她是不是真的无辜,恐怕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萧鸿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眉目纠结,内心像是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过了片刻,他似乎下了决心,眸中发狠,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边的阮欣欣推了出去,语气痛苦的说道,“好,欣欣便交由你们处置,反正,我随后也是要下黄泉去陪她的!”   阮欣欣正在为萧鸿的话语感动不已,一个男人肯为了她而挺起脊梁她怎么能不感动?可是这感动还没捂热呢,萧鸿眨眼间又把她推出去了,竟是交由他的仇家任人处置!这不是送她去死么?才被捧上云彩的阮欣欣,一下子又被扔到了地上,自里而外的,只觉凉意渗人。   萧鸿,是个冷心无情的男人。阮欣欣的生母也这么说过,竟是一语中的。   阮欣欣无法,只得跪在顾淮和白湘湘的面前,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眼神里的迷茫令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顾公子,湘湘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恨我?湘湘姐,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灭门的事啊,就算是死,您也不能冤枉我啊,呜呜呜……”   白湘湘怒气大盛,这个死女人,都到了这份上,还在给她装!打死白湘湘她也不会相信,阮欣欣一点干系也没有!总是仗着自己是女主就真以为自己无往不胜了是吧,抢了萧鸿那渣男就得意的真以为自己演技无敌了是吧?   她白湘湘今日就要让女主的神话在此破碎!一念及此,恶向胆边生,白湘湘又要捡起地上的长剑冲过去,顾淮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抓住白湘湘的手腕,“湘湘,不可!”   “有什么不可?我不是要自杀,   我是要杀了阮欣欣那个口蜜腹剑的女人!”白湘湘以为顾淮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却见顾淮的神色愈加沉重,眼神微闪,“我知道。阮欣欣,她留着还有用,能稍微牵制萧鸿。”白湘湘一愣,随即绽出一个有些撒娇的笑容,“只要顾淮在,什么事都会化险为夷的,所以杀了阮欣欣,也不会有事的。”   顾淮缓缓的放开了手,俊秀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无奈的浅笑,每次只要白湘湘一撒娇,他就没有办法了,他永远无法拒绝白湘湘的恳求啊。   见到那么虚弱美丽的笑容,白湘湘一瞬间感到突如其来的悲伤。顾淮为什么要这样笑呢,感觉好不真实,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了一样。   就是那么片刻的失神,所有的事情都以无可逆转的态势奔向了结局。   与白湘湘只有几步之遥的阮欣欣,忽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迅速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冲向了白湘湘。顾淮比任何人都更清晰的看到了阮欣欣手中闪过的一点寒光,他几乎是用了生命最后的力气挡在了白湘湘身前,那把精致的匕首便深深□了他的心脏,仿佛要灼烧掉整个人的剧痛铺天盖地的袭击了他。   没有多一秒,也没有少一秒,时机把握的如此之巧,这一刀,原就是预谋好的吧?   不过,就像湘湘说的,有他顾淮在,任何事都可以解决的,所以,这处心积虑的一刀,还是不会伤害到湘湘的一根毫毛,湘湘没事,这样真好。顾淮微微勾起了唇角,一缕血丝从唇角溢出。   白湘湘此刻却没有哭出来,她只是迅速的拿了那把剑直直刺入阮欣欣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阮欣欣的小脸瞬间扭曲,眼睁睁看着阮欣欣的瞳孔逐渐放大。   第一次杀人,白湘湘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阮欣欣该死,她该死!   看着阮欣欣不再挣扎,白湘湘才满面狰狞地把长剑从阮欣欣的身体里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白湘湘一头一脸,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极了刽子手。   萧鸿一声大喝,他身后的卫兵如马蜂般朝着顾淮和白湘湘涌了过来,此时顾淮已重伤,萧鸿拼着手下全军覆没的危险也要斩草除根。周围跳进来几个家丁服饰的人和那些趁火打劫的卫兵们厮打,白湘湘认得他们,原来却是顾府跟着顾淮的几个侍从,难怪刚才要躲在暗处了,这么几个人,有多大的用处呢。   白湘湘已是泪流满面,可是这眼泪又不像是她流出来的,   她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只是心里眼里都只有顾淮一个人的样子,她跪下来,把顾淮的头小心的放到自己的腿上,一声声的唤着,“顾淮,顾淮,你要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她剧烈的抽泣着,全身都恐惧得发抖,“顾淮,你不可以死的,你不可以死!……”   顾淮浅浅的笑着,就好像不曾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心口一样,他那是那样的苍白俊秀,就好像明月下的一块温润白玉,出尘得不像凡间之品。而现在,他也确实感觉到,他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离开这个有着他最牵挂之人的纷扰凡间。   周围的厮杀片刻都不曾停止,血腥和杀戮在半空中翻飞。而显见得,顾府这边寡不敌众,很快就要落败了。   “顾淮,你不可以死,你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白湘湘抽噎着不断说道,此刻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顾淮说,她想说她不该不听他的话,非要去杀阮欣欣,她想说她其实知道他对她有多好,她想说只要他好起来她一定再也不会惹他生气让他烦心了。   她想告诉他,在快要失去他的这一刻,她倏然发觉,她是这么这么的害怕失去他,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倾塌了一样。   顾淮是水,她是鱼,鱼怎么可以离开水?   顾淮吃力的一寸寸抚上白湘湘白皙的脸庞,为她一点点擦去泪水,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正在一分分的消失殆尽,生命也在渐渐抽离他的身体。满足了啊,至少湘湘现在所流下的这些眼泪,是为他一个人而流,至少湘湘现在心里所想的,是他顾淮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吗?!   “湘湘,听话,不要哭了,我看了……心疼……”顾淮的声音轻若柔风,白湘湘却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她连忙露出笑容,急切的说道,“好,我不哭,我听你的话,那你也不要骗我好吗,你一定要陪在我的身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白湘湘没头没脑的说着,像是不能停下的机器似的,颠来倒去说着那几句哀求的话,她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闲暇去想别的东西,好像她一停下来,有什么可怕的想法就会让她窒息一样。   顾淮露出宠溺的神情,其中分明有着无奈和悲伤,“湘湘,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似乎已是倦极,手慢慢从白湘湘的脸颊上滑下。   “顾淮,你怎么了……”白湘湘睁   大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却再也不会有温和的声音去回答她了。   白湘湘的一只手伸出去似乎想要拉住什么。可是,手上的暗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这是哪里的血?她把另一只手也从顾淮的背后抽出来,同样的浸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白湘湘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顾淮并不是只受了一处伤。或者说,在赶来救她之前,顾淮已经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她克制着自己的颤抖,慢慢解开顾淮的衣服,果然,纵横遍布的伤痕,甚至都来不及包扎,各自流或是暗红、或是黑红的血,与心脏处流出的鲜红,一起形成强烈的震撼效果。   明明知道是什么,她却固执的不敢去承认。   可是,看着顾淮那么多的伤口,白湘湘却再也忍不住了,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可以云淡风轻的忍着如此沉重的伤势?白湘湘终于痛彻心扉的喊了出来,伴随着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的,还有喉咙里喷涌出的一口热血。   人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卫兵们却也损失惨重。萧鸿的眼睛泛着暗红,慢慢逼近了仅剩的一个活口——白湘湘。   白湘湘却不躲也不闪,只是死死的抱紧了顾淮,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可以让顾淮的身体冷下去,不可以让他感到冷。   幸存的马副将却突然凑到了萧鸿面前,“萧大人,阮姑娘还有气,末将刚才查看了一下,阮姑娘的心脏比旁人偏一分,故而侥幸捡回一命。”   萧鸿看着无动于衷的白湘湘挑了挑眉,淡漠的道,“哦?”只这一个字便再也没有话了。马副将摸不清楚萧鸿的意思,却见萧鸿坚定的走到白湘湘的面前,利剑指着白湘湘道,“湘湘,顾淮已经死了。”   白湘湘抬起眼睛悲悯的看着他,就在萧鸿以为白湘湘要对他说什么话的时候,白湘湘却硬生生的迎上了萧鸿的剑……   不可与君同日生,便与君同日死吧。   顾淮,没有你,白湘湘真的活不下去啊。   你听到了吗,阮欣欣居然没死,呵呵,不愧是女主啊。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顾淮,湘湘这就来黄泉路上寻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更得很晚,大家可以第二天早上看哦╭(╯3╰)╮ 第五章 女配她又回来了!     晋元九年春,恰逢草长莺飞,清风和煦的季节。举目望去,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如云如雾的浅青色里,蓬勃的生机在每个不经意的转角处恣意显现。   注定是个不平常的春天。   白湘湘也没想到,她居然重生在了这样一个美丽的春日里。想起那似梦似幻中遇到的妖魔鬼怪般的人物,白湘湘打了个寒噤。当时仅凭一时意气,心直口快,如今想来却是忒胆大了,若不是自己碰上了千载难逢的好运,此刻自己恐怕早不得超生了。   他们没有骗自己。确实是把自己送回了过去,虽然是三年前。白湘湘凝眉思索着。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反正她许下的那个承诺,于她而言已经不值什么,她现在只想找到她的顾淮表哥,把前世没来得及说的话通通告诉他。她还要找到萧鸿和阮欣欣,狠狠的折腾他们一番,否则她就是白活一次了。   “小姐,想什么呢?小心撞到墙啊——”絮儿话音未落,便听前方发出一声惨叫,却是低着头冥想的白湘湘已然撞上了墙。   “你这个坏丫头,怎么不拉住我?”白湘湘捂着被撞出一个包包的额头,皱眉佯怒道。   絮儿小跑几步赶上来扶着白湘湘,瘪了瘪嘴委屈的道,“小姐,你走那么快,絮儿哪里拉得住你……”   瞧着絮儿滴溜溜转动的眼睛,白湘湘就明白这丫头吃准了自己不会怪她,索性自己也无甚大碍,只得道,“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口齿伶俐了,行了,赶紧把带的药酒拿来给我擦擦。”   絮儿笑嘻嘻的依言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白湘湘,白湘湘倒了一点药酒抹上额头,顿时一阵清凉传来,刚才的红肿似乎也消失殆尽。   “小姐,这药酒可真灵啊,药铺里卖的那些根本不能比。”絮儿小心的收好瓶子,赞叹道。   “那当然,这是本小姐亲自调制的,还能差不成?”白湘湘甚是自得,转念想起纠结在心的一件事,情绪又立刻低落了下去,声音闷闷的道,“絮儿,你说那个什么方大人会让我进国子监吗?听说国子监招生一般只要十二岁以下的学生,可本小姐今年都十四了……”   絮儿听白湘湘一会儿“我”一会儿“本小姐”的,就知道白湘湘已经出现了情绪混乱自卑症的早期症状,俗话说不好的苗头都要扼杀在摇篮里,为了避免白湘湘症状加重,絮儿立即答道,“小姐,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呢,您可是当今兵部侍郎   家的千金,国子监怎么敢不收你?何况,表少爷还在国子监呢,就是把一个学生劝退了,也要让小姐进去的呀,那个方大人肯定不会拒绝的,小姐放心!”   听着似乎有些道理,白湘湘心情舒畅了些,想了想又道,“顾淮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才不会去劝退别人呢——劝退我倒是有可能。”   白湘湘说得一本正经,絮儿正忍着不敢笑出来,却听身后传出一阵阵大笑,公鸭嗓般的难听。   白湘湘转头看去,身后是几个锦缎华袍的少年,中间一个胖乎乎的,笑起来的时候跟年画娃娃一样,两边的少年却在中间少年的反衬下愈发显得瘦削,左边的穿着宝蓝色的袍子,嘴角有些歪斜,右边的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是放进人堆中找不出的那种相貌。   胖少年笑够了,眯着眼睛对身旁的两人语气夸张的道,“欸,你们两个听到没,这个丑丫头说顾大人会劝退她呢,真是好笑,连我们都没被劝退过呢!”歪斜嘴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个丑丫头说起大话不打草稿啊。”“人长得丑,脑袋也不灵光……”另一个深恐落后,急忙发表看法。   白湘湘心中盛怒,还从来没人敢当面骂过她的呢,何况,还说她丑,说她脑袋不灵光?这三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正想和往常一样一拳抡过去,忽然眼前闪过前世的某些片段,白湘湘的动作顿了顿,尴尬的停在了半路。   歪斜嘴眼尖,看到白湘湘不自然的动作,手指着白湘湘大声嚷道,“老大你看,这个丑丫头还想出手打人呢。”   胖少年呵呵笑道,“果然,要不你上去帮我教训教训她?”歪斜嘴立马退后一步,嘴上的声音却更高了,“这种小事,让孙围去做就行了,我懒得和这个丑丫头动手。”原来那个长相平常的少年叫孙围。   白湘湘扫了几人的腰间一眼,抱着胸表情悠闲的看着几人接下来要干什么。   孙围正庆幸老大没喊到自己,却不想钱易把火又引到了自己身上,当下恶狠狠瞪了钱易一眼,对着胖少年恭维道,“老大,您的威风已经把这丫头吓住了,看她这么丑,就放她一次好了。”   胖少年被这个马屁拍得十分舒服,当下笑成了年画娃娃,“嗯,既然如此,就放这个丑丫头一马,哈哈哈~”   白湘湘被胖少年的得瑟弄得心中哭笑不得,脸上却一片淡然,从嘴中轻蔑的吐出几个字道,“死胖子。”一直在担心着的絮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请注意哦,絮儿担心的一直是三个少年惨遭白湘湘毒手。现在看来,好像白湘湘还没有生气到那个地步。   胖少年的脸色刹那间变了,整个人如遭雷击,“你、你、你,你说什么?”   白湘湘微微一笑,恰如出水芙蓉一般,清新美丽,“本小姐说,你是个‘死胖子’!哦,对了,”白湘湘似乎又记起什么,“好心”的提醒道,“你现在还成了个结巴了。”   一字一字口齿清晰,胖少年却希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要知道,“胖”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又□裸的被一个陌生人揭了伤疤,他不惊怒才怪。他也不想这么胖的好不好?   钱易首先回过神来,瞅了一眼胖少年赤红的脸,趾高气昂的骂白湘湘道,“丑丫头,你胆子忒大了,你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我们老大……”   剩下的话被孙围打断了,他对着白湘湘扬眉,“我们老大动动手指头你就死无葬生之地了,还不赶紧求我们老大饶命?!”   白湘湘在三人殷切的期待目光下,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煞有介事的演道,“呀,吓死我了,怎么办,我好怕死啊,要不我来求你们饶了我吧?”   “要求饶就赶紧,啰嗦个什么?”钱易见白湘湘被唬住了,连忙踏前一步道。胖少年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却见白湘湘突然收敛了神色,面容冷静的拍了拍手,“丁强、丁壮,你们还不出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应声从墙壁上跳下,恭恭敬敬对着白湘湘拜道,“小姐,您喊俺们兄弟有啥事?”   “你们听到了没,有人要欺负本小姐呢,你们可要好好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啊。”白湘湘瞥着胖少年几人说道。   丁强、丁壮领会了白湘湘的意思,满面凶横的朝着三人大步走去,又是钱易首先大喊一声,“快跑啊,打人啦,要出人命啦……”孙围见势不妙,正想也跑,却见胖少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面色复杂。孙围一把捞过胖少年,急急呼呼的道,“老大,快跑吧,咱们打不过啊。”   丁强、丁壮人高马大,追几个还未长成的少年易如反掌,白湘湘却适时叫住了他们,“别追了,让他们走吧。”   丁强、丁壮吼了一嗓子“小兔崽子、再让俺们遇见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才回到白湘湘身边。   絮儿笑嘻嘻的道,“小姐,你今天怎么突然发善心了?平时你可不会这样啊。”   丁强、丁壮也带了疑惑的   神情瞧着白湘湘,他们同时回想起半月前初见时,他们因为一言不合被白湘湘变着法子整了半天的悲惨往事。   这不公平啊,为什么他们两兄弟就这么惨呢,他们一定要知道原因。   白湘湘却不知道丁强、丁壮的心思,只是随意的答道,“以后见面的日子还长呢,放他们一次以后好见面啊。再说,他们就是些没长大的孩子罢了,不用计较些什么。”   絮儿的嘴张成了O字型,小姐转性了啊?丁强、丁壮在心中腹诽道,他们是有多倒霉啊,怎么他们半月前就没有和刚才那几个兔崽子一样好的运气呢?唉。   白湘湘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丁强,心中偶生一念,“丁强,你现在立刻去揽翠坊找南烟姑娘,就说等会儿本小姐和方大人请她喝酒,还望她赏脸。”   丁强听见“南烟”二字,半颗心都融化了,当即道,“好,俺马上去揽翠坊找南烟姑娘。”他那被太阳照得略显黑红的脸上,此刻满溢着喜悦的光彩。   白湘湘无奈的叫住片刻间已飞奔出很远的丁强,“回来!银子还没拿呢,就这样去,看应娘怎么把你扔出来!”   丁壮哈哈笑道,“俺哥哥心急,上次就被应娘从二楼甩出来了,痛得哇哇叫呢!”   从絮儿手中接过银子,丁强的脸上更红了 ,虽然一眼看不出来,白湘湘却能猜得到。   丁强暗恋南烟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着丁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白湘湘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也会晚的,亲们看文愉快哦~ 第六章 青楼女子的心思     南烟是京城出了名的花魁,不说王孙贵胄趋之若鹜,达官贵人竞相追捧还是有的。可揽翠坊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其中青春貌美、才艺出众之人不乏有之,南烟又是凭借什么在一群繁花似锦中一举夺魁?   南烟是美,可是美,不过是成为花魁的一个最基本条件,南烟的特别之处,在于她能够猜出别人的心思。出入青楼的,大多是富贵子弟,他们来此寻欢作乐,很容易就忘记了昨夜和哪个美人共度,但是,若是美人一直不可得,又或者,美人善解人意,以他们一掷千金的脾性,很快就会捧出一位新的花魁。   南烟的名声便是这么来的。而南烟的名声一直持续到现在,又不可能如此简单。   白湘湘到揽翠坊门前的时候,还是踌躇了一下。说不上为什么,白湘湘有些莫名的担心。也罢,她白湘湘其实也不愿惹麻烦上身,这次只要请得南烟帮忙,以后便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白湘湘再厉害,也只是个女子。女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离青楼远远的好。前一世的时候,为了萧鸿,她倒是进过青楼大闹了几次,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得可以。自己抛头露面去青楼那种地方,不但没有挽回萧鸿的心,反倒让他更加怨恨自己,还让自己背了恶女、粗鲁无礼的坏名声,这值得么?   絮儿见白湘湘似乎在愣神,便提醒道,“小姐,我们要不要进去?”   白湘湘眼神清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当然要进去。”不进去,怎么能进入国子监?不进入国子监,怎么能见到顾淮?   顾淮,白湘湘从知道自己重生后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白湘湘其实很笨的,如果不是死了一次,恐怕她永远都不知道,她对顾淮有深刻入骨的依恋——不,不仅仅是依恋那么简单,她对他,应该是爱恋吧,那种深深的,能让她毫不犹豫跟着他一起去死的深刻爱恋。顾淮,白湘湘就要来找你了,你这家伙,有没有在原地乖乖等着我?   白湘湘在心里默默念道。   应娘一眼早就看到了白湘湘,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熟稔的笑,半扭着身子不急不慢的迎了上来,“白小姐可是贵客啊,应娘有失远迎了!”话语中却没有丝毫的客气。   白湘湘回想起丁强复命时苦瓜脸的表情,不觉蹙了蹙眉,丁强是个直率性子,是自己疏忽了,不该让他来碰应娘的钉子的。这么想着,手上却撩起面上的轻纱,温婉一笑,“湘湘叨扰应娘是我的不是,方才丁强有得罪之处,还要请应娘一并海涵。”白湘湘对着应娘深深一福。   应娘被白湘湘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白大小姐竟   变得这般知书达理了?丝毫不像外界传得那般凶横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应娘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白湘湘要来大闹揽翠坊呢,后院的打手她都准备好了。看来是她多虑了。   “哎呀,白小姐言重了。”应娘也笑道。   “湘湘此番想请南烟姑娘一叙,不知应娘可否行个方便?”白湘湘一个眼色,絮儿连忙塞了东西给应娘。应娘也不推辞,眼睛看也不看一眼道,“白小姐想要见南烟,我哪能不允呢?应娘可是吃怕了白小姐的苦头,这不,上次置办坏了的桌椅又花去不少银子……”   白湘湘这次亲自从袖子里摸出几颗珍珠塞给应娘,一脸愧疚道,“丁强丁壮他们前几次鲁莽了,湘湘今后定会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再给您添麻烦。”   应娘望着那几个熠熠发光的圆润珠子,掩不住喜色道,“这是……”   “家父有位朋友曾经从南海带了些珍珠来,听说和贡上的是一样的,湘湘拿着这些也是无用,就请应娘收下,权当赔偿了那些桌椅罢。”白湘湘身边的絮儿睁大了眼睛,自家小姐怎么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了,这不太便宜应娘了?   应娘原先还不信,白湘湘竟舍得给她这么珍贵的东西,但见到絮儿想要杀人的目光,反而解了心下疑惑,高兴道,“如此,那应娘就多谢白小姐的大方了。白小姐,请这边过来。”   白湘湘嘴角上扬,跟着应娘绕过大堂上了楼。   来到一处清净的所在,应娘轻轻敲门,“南烟,有贵客来了。”白湘湘凝神,半晌才听到里面回了一声,“进来吧。”白湘湘只觉得这声音仿若从空山幽谷中传来一般,竟是浑身为之一震。   应娘推开了门,示意白湘湘跟上,絮儿也紧紧跟在白湘湘身后踏入,应娘见了,先是皱了眉,见白湘湘似乎毫无所觉的样子,只得随她去了。   白湘湘一进门,便专注地盯着珠帘后的美人,美人似乎正在作画,一头青丝泻下,脖颈间细嫩的肌肤隐隐可见,真是肌肤胜雪,风姿沉鱼。   这便是南烟了。珠帘后的她,似乎并没有上前来迎客的样子,应娘笑着和南烟说了几句,南烟也只是短短回了几个字。应娘便推了推白湘湘,白湘湘这才从半走神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南烟姑娘,湘湘今日来想请您帮个忙……”   话未说完,却见南烟倏然抬起了头,声音冷淡,“是个姑娘?应娘,揽翠坊什么时候竟也招待女客了?我倒是不知道这规矩!”   应娘一惊,连忙陪笑道,“姑娘息怒,这位是白侍郎府中的小姐,她也是有求于你,我见她可怜,这才带了   她进来。”絮儿要上前说什么,白湘湘一把拉住了她。   南烟将笔重重放下,语气愈发冰冷,“我不管是哪个府里的白小姐,我的南烟阁,从来就不接待女客!应娘,你可明白了?”   应娘从未见南烟发过这么大的火,登时失了镇静,唯唯诺诺道,“明白了……这就带……”一转头瞥见白湘湘漫不经心赏玩着一颗光泽亮丽的珠子,那珠子眼熟得很。应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还好,珠子还在,但是……   白湘湘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丫头啊,居然拿这珠子来威胁她了,若是她办不成这事,恐怕白湘湘会要回这几颗珠子吧,这么好的东西,再要回去不是要她应娘的老命嘛!   应娘苦笑,暗想这事恐怕要搞砸,却不得不打点精神劝说南烟,“其实白小姐也没什么事,就是请你和她一起喝个酒罢了。我也不过是看着你今日正好有空,才应了她的,你看,这……”话中的意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她应娘已经收了白湘湘的好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南烟却没立刻回答,她把刚才画了一半的画作拿起,凝视了半晌,才冷冷的道,“本是好好的一幅画,却被硬生生毁了,画若有心,也要怨那些不请自来、乱闯乱进的俗物扰人雅兴!也罢,竟然已成败笔,我便成全了你!”说着,手下用力,“嘶嘶”之声响起,一幅画作顷刻间已成两半,甚是干净利落!   应娘脸色青白,南烟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她才害怕。   “啪啪”,鼓掌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却是白湘湘越过应娘对着南烟朗声道,“宁为玉碎么?南烟姑娘真是好风骨!湘湘佩服。”   “哦?”南烟却是略带轻蔑的道,“你又懂得什么,不过是认为我一个青楼女子,故作清高吧?”   白湘湘微微一笑,“确实。”即使看不清楚南烟的表情,白湘湘也能猜到,她定是怒容满面了。果然,连应娘也脸色不虞的道,“白小姐,还请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忍了许久的絮儿终是忍不住了,对着应娘大声道,“你说什么呢,我家小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何况我家小姐这般说,自有这般说的道理,你们才不懂呢。”   南烟冷笑,“白小姐养了个好忠心的丫鬟,口齿伶俐,头头是道,我真是羡慕极了!”   相比其他人的激动,白湘湘却仍是一脸微笑,“南烟姑娘、应娘,你们误会我了,絮儿她心直口快,不过所说却是实话。刚才我说的‘确实’,不过是没有见到南烟姑娘之前罢了,而现在,我却要为自己刚才的误解羞愧了。”白湘湘深深一福,   “南烟姑娘是个风尘中的奇女子,湘湘远远不及也。”   应娘面色缓和了些,低声道,“这还能说得通些。”   南烟却缓缓坐了下来,似乎略略平了些心绪,才淡淡的道,“南烟卑微,受不起白小姐的夸奖。此地不是白小姐这等官家小姐该来的地方,还请白小姐速回吧,恕不远送!”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了,可白湘湘却恍若未闻,顾自言道,“南烟姑娘,你原先不是这个样子的吧?是了,没有什么人会一开始就拒人千里之外的,除非有人教会了她,或者,更准确的说,逼会了她。”   南烟的手一抖,碰落了旁边的画笔,笔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应娘,难道你是要我亲自送客么?!”南烟的话里充斥了怒气。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前,世界末日的尽头,没有钱登船,我还是活下来了,好幸福,所以想起了或许还在期待这篇文的你们,平安夜,亲爱的们,大家要一直一直平安幸福~ 第七章 错的时间以及错的地方     应娘这次是真被吓到了,南烟可是她的摇钱树,要真惹恼了这个宝贝,谁还给她挣银子去?手指摸到那几颗光滑细腻的珠子,应娘心一横,算了,不能捡了芝麻掉了西瓜啊,大不了就把这几颗珠子还回去吧。   才要动手去拉扯白湘湘,却听门外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男声,“怎么可能劳烦南烟姑娘,在下方宽愿意为姑娘效劳。”说着,推门而入,一袭宝蓝色长袍夺人眼目,更显他身形峻拔。   应娘眼睛一亮,看这个男子的打扮,铁定是个贵人啊。连忙发挥职业精神上前热情的道,“原来是方公子,快请里面坐!”   面前峰回路转,白湘湘也松了口气,南烟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女子啊,还好方宽及时赶来了,便瞥了一眼十分殷勤的应娘道,“应娘,这可不是方公子,而是方大人。”   应娘的眼睛更亮了,“看我这人,眼力太差了。方大人,您可不要和我计较……”   方宽并不理会应娘,只是对着白湘湘似笑非笑的道,“白小姐,这便是你邀我来的酒宴?我看,南烟姑娘并不曾答应你啊,难道是你一厢情愿,还拖我下水?”   白湘湘尴尬的咳了一声,笑道,“南烟姑娘的规矩,只见男客不理女客的,湘湘先前不自量力夸下海口,原本也想和方大人坦诚,却慢了一步,何况也不忍拂了方大人的兴致……”   南烟轻瞥了白湘湘一眼,没有说话。应娘却接到方宽的眼神,轻手轻脚的拉着木头似的杵在那儿的絮儿退下去了。   “这么说,还是方某为难白姑娘了?”方宽笑道,说着也不管已然很不自然的白湘湘,径直又转向南烟,“在下国子监方宽,久闻南烟姑娘大名,今日才得见南烟姑娘一面,也不知和南烟姑娘有缘否?”   南烟坐到一台古琴后,素手调拨了几个琴音,才言道,“都说国子监的文人风雅,南烟不才,也略略会抚几首曲子,就请方大人指教一番如何?指教得好,南烟洗耳恭听,指教得不合南烟的意,还请方大人走好,当然,”南烟若无其事的道,“也要记得将白姑娘一并带走。”   白湘湘压下心中的不悦,寻了一张椅子坐下。   方宽却无丝毫不满,依旧笑道,“有意思,南烟姑娘,就按你说的来吧。”说着一撩袍子,就在南烟的对面坐下了。   如水般流畅清丽的乐音响起,仿佛珠落玉盘,声声敲在人的心上,似远似近,飘飘忽忽,让人忍不住要伸出手去,似乎要抓住那些轻妙的乐音,然而,快要够着的时候,旋律乍停,   当头棒喝,方知刚才不过一场美梦。   白湘湘不得不承认,南烟的琴技,确实非常人所及,即便她这种不懂乐理的人,也能看出其优劣。方宽抚掌,“好曲,好曲!南烟姑娘真是琴心无双,不过……”方宽停住了,表情中看不出端倪。   白湘湘着急,方宽怎么现在还卖关子,这可是关乎去留的关键时刻。   南烟的口气淡淡的,“不过什么,方大人有话就直说吧。”   方宽这时居然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他施施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南烟作了一揖,说道,“诚如南烟姑娘所言,方某本当有话直说的。只是,方某若真说了,还望南烟姑娘不要见怪。”   南烟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搞不清楚方宽的用意,然不答应也不是办法,只得说道,“好吧,现在方大人可以说了?”   方宽笑道,“当然,方某的话其实很简单,南烟姑娘刚才所弹一曲精妙绝伦,只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得推举一位高人方可有能力品鉴南烟姑娘的琴艺。”   白湘湘疑惑,方宽到底想干什么呢?果然,还是不该只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要不……   却听南烟带了一丝冷意笑道,“方大人的意思,是想推举另外一位所谓‘高人’?也罢,方大人可自去寻那位高人,寻到了后,待哪日有幸相见再叙吧。但愿后会有期。”   白湘湘此刻是再也坐不住了,正要站起身来,方宽以眼神制止了她,很奇怪,白湘湘居然从方宽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戏谑和自信。   “南烟姑娘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说起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南烟微微抬头,“你不会跟我说那个高人就是这位白小姐吧?”   “那倒不至于,不过,还真和白小姐有些关系。”方宽居然把话扯到了白湘湘身上。   “哦?既然方大人这么想说,那么就请方大人言明吧。”   “那人姓顾,国子监中百年难得的青年才俊,未及弱冠便被委以重任,羡煞旁人。南烟姑娘不会没有听说过此人吧?”   南烟面上波澜不惊,然而心中却是一番纠葛。停了好久才缓缓道,“曲有误,公子顾。长安妒,京师慕。顾淮顾大人,京城又有谁人不知?方大人说笑了。”   方宽颔首,“在下倒是忘了,顾大人已经盛名在外。白小姐,你既是顾大人的表妹,不知被多少京城女子羡慕。”   白湘湘用一种难解的目光看着方宽,为什么要说起顾淮?隐隐的,她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   南烟忽然起身,许是坐得久了的缘故,又或者起的太快,她似   乎没有站稳,轻轻的晃了两晃才站定,“方大人,可否私下一叙?南烟愿备薄酒,以尽诚意。”   方宽自嘲一笑,“当然。却之不恭,荣幸之至。”   这两人以神奇的速度谈到了一起,然后不约而同的盯着白湘湘。白湘湘连忙道,“那我先行告退,两位慢聊。”说着,小跑着出了门。   细心的把门拉上,白湘湘才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安。要是顾淮在就好了,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会迎刃而解的。白湘湘想着,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慢慢的走到栏杆边上,眺望着楼下的一片浮华,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静。她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坦然的、安宁的感觉了。似乎是从前世遇到萧鸿开始,她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更焦躁,一天比一天更失去了自己,整天只知道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做的事情围着萧鸿团团转。   真傻,真傻。白湘湘叹了口气。好在这一些,都只是记忆了。她想到了顾淮,也想到了刚才南烟说的话,“曲有误,公子顾。长安妒,京师慕,”这本是京城中流传了许久的,可乍又听南烟这样一个名动京城的花魁说出来,总有些耐人寻味。   莫不是顾淮和南烟有什么旧事?白湘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看法,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两年前,顾淮还在国子监苦心求学,外公对他管教甚严,而那时南烟已然红了一年,他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再后来,顾淮结业,却比求学时更加忙碌,连她这个表妹都没什么时间多见,更何况其他的人?   是她多想了吧。白湘湘心道。而且顾淮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像萧鸿一样来揽翠坊这种地方的。   说服了自己,白湘湘心中好受了许多。她瞥了楼下一眼,楼下似乎比方才嘈杂了,她正要离开栏杆,却听见极轻的声音飘入耳中,“顾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白湘湘步伐一顿,呆呆的站在原地。   那是个柔媚之极的女子声音,偏偏喊得又情意绵绵,当真温柔入骨。   顾大人……是谁?   白湘湘艰难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紧靠南烟屋子的另一个房间。   想来,也是个美丽的女子,或许不输南烟,又或许,比南烟更美?   顾大人……是她的表哥么?   “诶,顾大人?……”   没等白湘湘多想,那扇门突然打开。   那个人,眉飞入鬓,眼神清冽,一身白衣,气质如玉。此刻,带着几分莫名的冷意凝视着她,叫她无端生出一丝害怕。   这是她的   表哥。   原来……真的是顾淮。   白湘湘忽然笑了,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她笑得很灿烂,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似乎有点不像顾淮呢……顾淮什么时候会对她这么冷静、不、冷淡呢?   可明明就是表哥啊。两世了,白湘湘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顾淮静静的站在那里,瞧着白湘湘笑得苍白的容颜,没有说话。   白湘湘艰难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忽然想起娘曾对她说过的“笑不露齿”,嗯,今天,她应该是做到了吧?   屋子里传来窸窣的动静,片刻后顾淮的身后探出一个女子娇媚的脸蛋,打量了一眼白湘湘,声音柔美,“这是谁啊?”   似乎是在问顾淮。   那女子没有等来回答,见顾淮的表情又是淡淡的。便大胆的从顾淮身后走了出来,白湘湘这才瞧见,似乎衣衫有些不整。   那女子娇笑着,盯了白湘湘看,语气不善,“这位妹妹,我说你可不厚道呀~~~”白湘湘立刻涨红了脸。   “马上滚!”顾淮忽然出了声,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看,连顾大人都……啊……”那女子鬼叫一声,身体重重撞上了栏杆,等勉强回头看时,房门早就关上了。   她愣了好久,腰部传来的疼痛感清晰的告诉她,究竟是谁被赶走了。   她愤恨的咒骂了一声,眼神像是要把那门穿个洞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快乐~(@^_^@)~断更了好久,对不起大家。近年末,会慢慢更,大家有空来看╭(╯3╰)╮ 第八章 顾淮,你皮痒了是吧?     方宽长长打了个哈欠,无意的一个动作竟透了几分优雅。对于南烟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恍若未觉,只笑道,“南烟姑娘,难道咱们就这样在此枯坐一日么?在下虽不介意,倒不知道姑娘介意在下小睡片刻否?”   南烟抿了抿唇,这方宽分明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自己留他下来的用意,他怎么可能不知?只是他的意思,却是还要她先开口相问……她却问不出口。   时光一晃,转眼自己来到京城也有四年了。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记忆还是停留在某一段日子里,从来不曾前行过。   南烟忽的笑了,那笑中有一丝极轻的悲凉,她吐字如珠,“方大人,不知你可愿听南烟说一段故事?不知怎地,突然很想有个人听我说说话。”   方宽顿时来了精神,笑道,“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还是王侯将相的传奇?”说着,他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若是一般的俗套故事在下却是不爱听的,南烟姑娘说的是哪一种?”   南烟淡淡的瞥了方宽一眼,方宽只觉那一眼比冰还冷上几分,周身好似簌簌生凉,顿时收了嬉笑的神色,正襟危坐道,“刚才开个玩笑。其实能听南烟姑娘说故事,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必洗耳恭听。”   南烟嗤笑一声,“南烟是什么身份,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今日原就是南烟有求于方大人,先前的不当之处还请方大人多包涵吧。”   方宽不置可否,微笑着抿了口茶。   却说隔壁的屋内,气氛也并不轻松。   白湘湘糊里糊涂的就被顾淮拉进了屋子,待白湘湘回过神来,顾淮又早已放开了她,目光还是那样带点冷淡的,让白湘湘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白湘湘稍微平静了下来,刚才的羞愧也渐渐褪去了。心想,怎么自己刚才会那样?她可是恶名满京城的白湘湘!从前自己可没有过这种窘迫的情况呢,而且居然只是因为一个女子的一句话。说出去的话,絮儿肯定要惊讶的掉下巴的吧。真是匪夷所思。   “又在走神了。”   这几个字说得十分轻柔,又好似带上了一点无奈的口气。白湘湘却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看向顾淮。   顾淮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才带了几分严肃道,“女孩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若是被姑母知道了……”   白湘湘一听见提到自家老娘就无比烦躁,脱口而出道,“哼,就你会告状,顾淮,你皮痒了是吧?”话出了口,白湘湘才后悔,怎么年少时候的堵气话就这么说出来了?难道自己重生回来了,就连脾性也退回   来了?   顾淮先是一惊,很快眼中带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只是片刻又消失不见了。   “就算我不说,这么大个揽翠坊,你又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人,你觉得姑母会在几个时辰后知道?再过一个月,你便是十四岁的人了,湘湘,你不可以这么胡闹!”顾淮越说口气越发重起来。   白湘湘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有些酸涩了,“赫赫有名”,说的好讽刺啊;“胡闹”,原来她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一直以来就是“胡闹”……可是怪谁呢,这些,明明就是真的啊,她白湘湘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啊。怎么办,眼睛越来越干涩了。   白湘湘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刘海把眼睛遮住,“是啊,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表哥……我先走了。”说完,白湘湘便想绕过地上的那一滩碎片走出去。   顾淮本以为依白湘湘的性子,定是要好好花上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她的,却不想她这次竟这么容易就让步了。简直有点不像那个任性的白湘湘!   就在顾淮错愕的一瞬间,白湘湘却摔到在那湿滑的地上了,手掌被那些碎瓷片刺痛,白湘湘的眼泪才终于有了理由流出来。   顾淮冲上去抱起白湘湘,眼中闪过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明明是想绕过这些碎瓷片和酒水的,明明并不会那么容易就摔倒,可是,谁知道呢,她就是这么摔倒了,巧合得让人咂舌。   顾淮终究还是心疼她的,白湘湘有些小小的心满意足。她尽量让自己忽略心中绕不过去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这酒杯会被摔碎,为什么顾淮会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一起,为什么他一句解释也没有……   她不该去想这些问题的,白湘湘告诉自己。她认真的看着顾淮给自己包扎伤口,顾淮包扎得很细心,这一刻,他的脸色柔和,没了刚才的淡漠,看上去就让人温暖。要是一直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可是顾淮很快就包扎好了。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他的身上立刻又带了疏离的气息。   “湘湘,你留在这里,我去找絮儿过来送你回去。”   白湘湘垂下眼睫,点了点头。手心隐隐传来丝丝疼痛感。   “小姐,小姐!听表少爷说,您受伤了?!……”絮儿还没推开门就咋咋呼呼的大声嚷嚷起来。   “赶紧关门!”   白湘湘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拜托,絮儿小姑娘,请不要把这点事闹得人人皆知好吗?她白湘湘已经很出名了,不需要更加出名一点!   “絮儿,你家小姐就是受了点皮外伤,你不要大惊小怪啦!”白湘湘把   包扎得煞是好看的右手扬起来给她看。   絮儿的眼睛立刻发光,捧着白湘湘的手像捧着一件宝贝似的,左看右看,还啧啧称赞道,“这就是表少爷包扎的吗?表少爷可真是厉害,居然包扎的这么好看!”   “絮儿!”白湘湘有些龇牙咧嘴了。就知道絮儿这丫头见色忘主!居然不顾她这个受了伤的小姐。   “啊,小姐,絮儿的意思是说,小姐您天生丽质,就是受伤也受伤得这么美!”絮儿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阿谀道。   “行了,别尽说好话了,本小姐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白湘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主仆两人气氛融洽,却有人尖声打破了这份和气。   “哎呦,我说是谁在我的屋子里受伤了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侍郎府白大小姐!”   这声音,白湘湘怎么听都熟悉,不就是刚才和顾淮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白湘湘沉下了脸色,看着那个妖艳的女人推门而入。   絮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有些迷糊。   白湘湘便拉了絮儿一把,低声道,“咱们走。”   “这样就要走了?怎么不多留一会儿?”那个女人开口挑衅道,“刚才不还大大咧咧的坐在我的屋子里的吗?怎么,现在才知道这儿是青楼,知道要自己的名声了?”   白湘湘怒目而视,这个女人,简直是咄咄逼人,居然说得这般不留余地!絮儿这时再不明白处境,也知道眼前这个情况对自家小姐极为不利了,可是一时间,伶牙俐齿的她也愣住了,毕竟她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个女人根本不在乎白湘湘的愤怒,反而直面迎上她的目光,一副挑衅到底的架势。   局面僵持住了。白湘湘清楚的知道,时间过得越久,情况对自己越不利。门现在开着,絮儿这时候愣着神根本想不起来要去关上,自己却也提醒不得她。而相对于面前这个女人来说,她是良家女子,名声要紧,对方却本就是青楼女子,破罐子破摔也无妨,她白湘湘这么出名,现在随便来个人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难道,竟真要应了顾淮的话?   白湘湘忍不住心酸。顾淮,不知道他有没有走远,或者他会回来么?   “云杏,你在干什么呢?!”耳边传来一个清清泠泠的女声,似乎有几分熟悉。云杏和白湘湘都转头看去,倚门而立的那个美丽女子不是南烟是谁?   “南烟?!”云杏非常吃惊。   “应娘有事找你。”南烟的话冷静而简短,说完后眼睛便瞥向别处,有些清傲的样子。   云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看了看白   湘湘又看了看南烟,最终瞪了白湘湘一眼急急忙忙的走了。   白湘湘的心这时才落下来。南烟只站在门口,向屋子里细细扫视了一番,一无所得,便盯着白湘湘看了一眼,作势欲走。   白湘湘连忙喊住她,诚恳地道,“南烟姑娘,多谢了!”   南烟脚步略停,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啊,小姐,吓死我了……那个叫什么云什么杏的,好可怕!……不过,刚才这个南烟姑娘好漂亮啊……心地也好……”絮儿恢复了往日的多嘴,不住的拍着自己的小心脏。   白湘湘闻言微微笑了笑,“是啊,不然南烟姑娘怎么能当上花魁呢。”   “原来她就是那个名满京城的花魁啊……”絮儿不住的念叨,还想说南烟怎么怎么的,白湘湘却打断了她,应付道,“是啊是啊……不过现在我们先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啊,对啊!不然,那个什么云什么杏的回来就惨了!”絮儿叫嚷道。   作者有话要说:受到编编的鼓励,更新奉上,码了好久的↖(^ω^)↗ 第九章 她不该被一帮畜生毁了自己     白湘湘带着絮儿才下了二楼,从隐蔽处便转出两个人来,似乎是因为光线的关系,两人的面容都有些阴森。   只听那丫鬟模样的人道,“夫人,您看这……”   那夫人看起来年纪尚轻,她朝着南烟的屋子看了一眼,略有些嘲讽道,“没想到南烟姑娘这般聪明的人,都被人耍了,虽说相见争如不见,可好歹也是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男人,还真是无情的很。”   “夫人的意思,那方大人竟是故意的?可刚才的那位白小姐,却偏偏见着了,还真是巧合的紧,所以说这世上的事……”那丫鬟似乎有些感慨,可尚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那年轻夫人冷笑了一声,觑着那丫鬟,“恐怕就是刚才那位白小姐,也不会就单单以为那只是巧合了。你我都是局外人,难道还比局中人更加迷糊了?”   “是。”那丫鬟低了头低声应道,“那刚才的那些人?”   “查,一个一个查。”年轻夫人的眼中掠过一抹决绝之色,“他不肯自己出现,那我就亲自去找他;他不想让我知道这些事,我就偏偏要把这些事弄清楚。”说着,她缓缓闭了闭眼,最后一句话若有若无,“何况,我必须要知道那个秘密。”   丫鬟恭声应是,扶了年轻夫人的的手消失在阴影里。   终于出了揽翠坊,白湘湘和絮儿都大大呼出一口气,虽说今日的事情波折了一些,不过白湘湘还算是比较满意,最起码方宽来赴约了,也见到了南烟,以后话就好说多了,只是应娘把她宰得不轻,那些个珠子可真的是很值钱的。   白湘湘心里略微抽痛,遂把包扎得密密实实的手举起来看,慢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哎,不就是几颗珠子嘛。   “小姐!”却听两道洪亮的声音同时响起,把白湘湘吓了一跳。   “额,丁强、丁壮,你们都没走啊?”白湘湘看着眼前的两个壮硕的汉子道。   “回小姐的话,我们一直在揽翠坊附近等着呢。”   白湘湘瞥见丁强眼神中流露出的一点希望,有些不忍,便说道,“今日南烟姑娘甚忙,我与她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等到哪日南烟姑娘有空了,我们府里定会请她来做客的。”   丁壮那般粗糙的人,也知道看了他哥哥一眼,只见丁强的眼神里明显闪过失望,继而又恢复了一点点亮光,道,“那……敢情好,敢情好。小姐,现在是要回府了吗?”   白湘湘随意“嗯”了一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忽然愣住了,直直的盯着絮儿等人道,“今天   是什么日子了?快回答我!”   絮儿也被白湘湘紧张的神情感染了,声音有些断续,“今天不是……不是十二吗?”似乎有些怕弄错了,问丁强两人道,“是不是啊?”两人都点了点头。   白湘湘听了,脸色有些严肃,她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的抚摸另一只受伤的手,想了很久才开口道,“丁强、丁壮,你们两个跟我来。”   絮儿有些着急,喊道,“小姐?”白湘湘轻轻的道,“絮儿,你把好风。”说着,带了两个汉子便拐入最近的一个巷子里去了。   却说京城外通向南边的一条小道上,正缓缓行驶过来一辆马车。马车有些破旧了,更兼这小路坑坑洼洼,实在不好走,故而一路摇摇晃晃,直把人颠簸得昏昏欲睡。驾车的马车夫看起来年近四十,脸庞瘦削,此刻嘴上正低低的咒骂着。   忽然,车帘从里面一掀,露出一张戴了面纱的女子面容来,声音细软,“师傅,能不能再快点?这般磨蹭下去,要何日何时才能到得了京城?”   原本这个车夫便是冲了这女子的好声音才答应大老远的带她们来的,可现在,即便这个女子的声音再怎么美妙动听,他也受不了她语气中的不满和挑剔了。   马车夫“吁”的一声停了马车,语气很冲的回头道,“我说小姑娘,当初我建议走大路,你却偏偏要我走小路,小路本来就比大路难走许多,我也忍了,没说什么,何况,前些日子又下了雨,现在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再快的话,不要说到京城,再多走几步,我这马车恐怕都要坏了!小姑娘,你也要讲点理是不是?”   什么“马车都要坏了”?简直是鬼话!这么多天都过来了,怎么可能说坏就坏。这马车夫明明就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没人倚靠,真是可恶之极!当初就不该为贪一点小便宜上了这个人的马车。阮欣欣愤愤地想着,正想开口驳斥,冯氏一把拉住她的手,重重的咳了几声,看起来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老大哥,您帮帮忙吧,我这咳嗽越来越重,若不尽早到京城找个大夫瞧瞧,恐怕……咳咳……”阮欣欣连忙抚着冯氏的背脊,模样柔弱可怜,“娘,您别说了。您要好好的,可千万不能只留下我一个人啊……”   那马车夫啐了一声,拉了马道,“真晦气!罢了,赶紧把你们送去,我也解脱了!……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遇见你们这些@#@#……”   那马车夫的话说的低俗不堪,可偏偏并不曾压低声音,阮欣欣一字字的听着,紧紧的抿着唇,手握成拳。冯氏低下头去,脸上又是不堪又是心疼。   没   走了多远,忽的,马车似乎撞上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停住了。那马车夫一边挥着鞭子打马一边骂道,“真是见鬼了,才说倒霉就更倒霉了!……”   马车纹丝不动,气氛有些不对劲。   冯氏想去掀了帘子看,阮欣欣制止了她,脸色凝重,轻轻摇头道,“娘,我们恐怕遭了贼人了!”冯氏一听大惊失色,“贼……贼人?怎么会?欣欣,你可别吓为娘啊!”   阮欣欣还未来得及答话,却听外面已经响起了洪亮的声音,“马车上的,赶紧下来,不听话的,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那马车夫早已“啊”的一声吓得滚下了马车。冯氏吓得失了分寸,死命的拉住阮欣欣的手,哆嗦道,“欣欣,真的……真的是贼人啊……可怎么办哪……”阮欣欣的脸色早就白了,却还强自镇定,此时,略带嫌恶的瞅着冯氏,厉声道,“放手!现在害怕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才是正经!”冯氏全没了主张,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点头。   外面的那些山贼对马车夫倒没什么兴趣,揍了他一顿后,便有些无聊起来,一个小山贼抱怨道,“怎么车里的人还不出来啊?难道是不把二哥的话放在眼里?”这么一说,那二哥颇觉没有面子,便对身边那个看起来年长些的人道,“大哥,俺们直接去把人抓出来吧,干嘛这么麻烦?”   那大哥似乎有所顾虑,片刻后才点头道,“算了,就依你说的,去把她们抓出来吧。”山贼们蜂拥而至马车前,连拖带拽的把阮欣欣和冯氏扯出来了,带到了山贼大哥面前。   里面只是两个女人,众山贼们都有些泄气。本来以为大哥要他们行动,会摊上什么大好事呢。不过,那个年轻女子倒是长得真漂亮,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   那山贼老二大咧咧的,指着面纱已经被扯落的阮欣欣道,“大哥,你看是不是她啊?”山贼大哥瞪了他一眼,吓得老二退后了几步,不敢说话,山贼大哥才问众山贼,“搜到多少?”   众山贼摇头,表示东西实在少得可怜,只有几两碎银子并五百文铜钱还有几件衣服,首饰也都是便宜货。一个小山贼眼珠子转了转,不怀好意的朝了阮欣欣溜了眼,“大哥,我觉得值钱的东西她肯定都藏在身上了,不如……”   众山贼一听,再瞧瞧阮欣欣的美色,只觉阮欣欣虽然面色白的纸一般,却更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不禁各个都跃跃欲试。那小山贼却话锋一转,“当然是大哥先去搜了!”   “是啊,大哥上!”“当然是大哥搜!”“大哥先搜!”……   阮欣欣身子巨震,瞥见四周环绕着的那些贪婪不甘心   却又不敢说“不”的目光,只觉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心。恐惧从四面八方把她紧紧的包围住,难道,难道她竟然要被这些下贱龌龊的人玷污了吗?!不,不应该是这样,她还没有到京城,她还没有享受到本就属于她的那份荣华富贵,她不该被这一帮畜生们毁了自己,不……   她想大喊出来,可是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她忽然无比后悔,为什么要贪图小路的快,而不去走安全的大路呢?如果是走的大路,就不会遭遇贼人了……   一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冯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山贼大哥的腿,“老爷,大老爷,求求您发发善心,饶了我的女儿吧,求求您了,您要什么都可以,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阮欣欣抬头惊讶的看着冯氏,有些不敢置信冯氏居然会这样做。   冯氏哭花了脸,泪水鼻涕都擦在了山贼大哥的裤子上,却一直不肯放手,苦苦的哀求着。山贼大哥依旧不说话。   刚才那个小山贼讥笑道,“呵,放了你的女儿就要什么都可以?你们什么都没有,穷得叮当响,能给出什么好东西?你当我们都是傻瓜啊!哈哈哈……”众山贼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祝亲们心想事成,瞪谁谁怀孕哦O(∩_∩)O哈哈~ 第十章 半路杀出来的女侠     白湘湘软软的趴在罗汉床上,面前放着一本游记类的小书。皱着眉又翻了几页,脑海中的那些片段挥之不去,白湘湘“啪”的将书合上,扔到了一边,嘟囔道,“烦死了,烦死了!”   絮儿本是在旁边一直坐着针线活的,虽则早看出了白湘湘的不耐烦,却又没有办法可解,故等到这时才问道,“小姐,你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自从揽翠坊回来后,您就一直这样闷着,这样多不好!”   白湘湘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眼神有些空泛,“要是能说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说出来?”絮儿好奇道。如果自家小姐想说的话,难道还有谁敢拦着不成?虽然小姐最近似乎变了不少,但就冲着往日的名声,絮儿不会以为有谁敢轻易和自家小姐作对的。   白湘湘露出一抹苦笑,心想,我就算说出来,也没人肯相信啊,穿越、重生、前世记忆,要不是这些事都活生生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或许她也是不会相信的。   白湘湘坐直了身子,忽然很郑重的看着絮儿说道,“絮儿,要是有一个人曾经深深伤害了你——接近于把你杀了那种,你重新……额,不是,你……”白湘湘苦思冥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达重生这样玄妙的含义,只得苦着脸作罢,“算了,我还真说不出来了。”   絮儿却握紧了拳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道,“哼!要是别人敢伤害我家小姐,絮儿肯定第一个不放过他!”   白湘湘愣了片刻,笑道,“你不放过他,那你能怎么样?”   絮儿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样子忽然软了下来,犹犹豫豫道,“我……我就……”说了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絮儿一张小脸急得通红。   白湘湘浅浅一笑,她知道絮儿的好意,说不出来并不是说絮儿对她的忠心是假的,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这样一个问题,确实有些难为了一个十几岁的古代小姑娘。   其实,就这个问题而言,白湘湘也是矛盾的。虽然大多数人都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美好想法,只是临到头,真正有胆量有决心去做的人恐怕不多。白湘湘的脑海里有两种想法正在打得热火朝天,一个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绝对不能对敌人心软,一个却说,今世是什么样子你根本不知道,如果是全新的开始,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白湘湘默默的咀嚼“无辜”这两个字,一时间,思绪又嘈杂纷乱,一会儿回到前世,一会儿又变回现在。   “啊,我想到了!”絮儿忽然大喊一声,脸庞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小姐,要是真有这么个人……   ”絮儿故意拖长了声音。   从思绪中拉回的白湘湘“嗯?”了一声。   “小姐可以去找夫人给您做主啊~依夫人的性子,绝对会把那人先打上一百板子,再饿上三天三夜,然后再打上一百板子,抄一百遍经书,再……”   白湘湘扶额,不忍再听下去,“絮儿姑娘哪,你能别闹了么?!”   林中小路旁,一辆破旧的马车孤孤单单的靠在路边。不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尖脸男人正倒地不醒,他的衣裤褴褛,全身上下布满了鞋印、擦痕,显然是刚刚被人群殴了一顿。   不远处,两个女人正相互搀扶着抖抖索索的走向那个破马车。两人中那个年纪略大的中年妇人忽的腿一软,跪倒在地,“欣欣,我走不动了,歇一会儿……唉,吓死我了……”   年轻貌美的那个女子正是阮欣欣,她也是受惊过度,刚才是靠了最后一点希冀强撑着,此时危险已经度过,全身也几乎松懈了,故而冯氏一扯,阮欣欣竟也被她扯得跌倒在地。   冯氏调整了一下姿势,干脆坐在了地上,不住拍着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还算那些人有点良心……”   阮欣欣虽然全身上下也满是灰尘,不过她还是嫌地上脏,几乎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尘,道,“他们不过是一群目无王法的山贼,能有什么良心,不过是听到父亲的官名心中害怕了!”她冷笑道,“今日之耻,他日我定要向他们讨回来!”   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冯氏却是有些害怕阮欣欣,“欣欣说的有道理,他们定是怕了。那两个带头的贼人听见你说出白侍郎的官名,那眼睛可是都直了,特别是那一个声音喊得特高的,简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冯氏说着说着话中的意思却变了味。   阮欣欣蹙了蹙眉,心中对冯氏的话很是不满,可是却又因冯氏的话解了刚才的一个疑惑,难道,那两个带头的贼人并不完全是因为她报出了父亲的名号才走的?或许,还是因为她的相貌?难道是对她怜香惜玉了?!   阮欣欣仔细的回想着,似乎那两个人当时是很仔细的打量她来着,那目光里确实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阮欣欣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而自傲的笑容,很小的时候,众人就对她的容貌大加褒奖了,所以,她对于自己的美丽非常有信心,只是,刚才那种低下而粗鲁的人也配去爱慕她?!简直是一种侮辱。   冯氏自顾自说了好久,才发现阮欣欣似乎在走神,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一时不想打扰她,便自行先去找那个至今昏迷的马车夫,想要   把他叫醒然后好继续上京。   阮欣欣是被冯氏的惊叫声拉回思绪的,她循声望去,却是那个被打得狼狈不堪的马车夫正揪着冯氏的头发狠命的在打,隔着不近的距离,阮欣欣都能看清楚那个马车夫眼中的赤红的疯狂。   那个马车夫确实是被冯氏喊醒的,可是他醒后却只有恼羞成怒,而不是如冯氏天真的以为他会继续送她们上京。马车夫想得是,要不是接了她们这一趟倒霉的生意,老子何至于被一帮山贼打成眼下这副鬼样子?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他胸口的气压了太久,刚才那帮山贼他是打不过,现在难道他连个女人都打不动吗?正好当成出气筒,他越打越尽兴,根本不顾手下挣扎的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阮欣欣站在一边看着冯氏求救的目光,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可是她的双脚好像被定住了一样,一步都迈不出去。她的脑子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上去了,也根本没有一点用处,她挡不住那个气疯了的马车夫,这还在其次,说不定,自己过去了,他……   阮欣欣心中咯噔一声,马车夫已经瞥见了她,几乎是一瞬间,他那赤红的眼睛里掠过好几种情绪,愤怒、惊喜、贪婪、欲念……   阮欣欣拔腿就跑,这一刻,刚才面对那些山贼时的无力感、恐惧感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马车夫也几乎是立刻就扔下了哭喊的冯氏,狂奔着追了过去。   冯氏饶是再反应迟钝,此时也明白了,登时也不顾浑身的疼痛,流着泪大喊,“欣欣,快跑啊……快跑……”   可是,男人在体力上毕竟有着女子无法企及的优势,而此时,那马车夫又因为心中那个念头的怂恿更加的精神抖擞,故而他与阮欣欣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兴奋的喊着一些淫邪的话语。   阮欣欣大为慌乱,何况她受惊吓后再逃跑也到了身体的极限,此时一个不留神就崴了脚,跌倒在地上,面色赤红的马车夫狞笑着逼近了一脸恐惧的阮欣欣,“小美人,老子总算是抓到你了,等会儿好好服侍啊,有你爽的,哈哈哈……”他的话露骨而粗野,配着他现下脏乱狰狞的样子,十分可怖。   阮欣欣几乎是绝望了,眼前的这个畜生明显是欲念已经冲昏了头脑,根本就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机会,她只能用尽力气大喊着,“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那张可恨可怖的脸丑陋的笑着,大嘴不断地动着,阮欣欣却听不到他说的一个字,她无力的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泪水簌簌而下,她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心中想,如果老天爷非要这样待她,那她还不如死了好!   就   在她以为她已经别无选择的时候,耳边传来那个畜生的痛呼声,随即是重重的倒地。   阮欣欣犹豫的张开眼睛,面前已经没有了那张可憎的嘴脸,那个畜生正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嘴中乱叫。   “姑娘,你还好吗?”   声音很清脆,像是个女子。阮欣欣鼓足勇气抬头看去,眼前站着的赫然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左右的少女,面上略带稚气,身姿却很是疏朗。   难道刚才打倒那个畜生,救下自己的竟是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阮欣欣吃惊了,一时间也忘记了答话。   那个少女蹲□来,扶起战栗不已的阮欣欣,脸上一片灿烂,“姑娘不用害怕啦,有我这个女侠在,没人敢欺负你哦!”   她的神情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阮欣欣的视线越过她的肩,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唇在抖动着,却只说得出一个字,“他……他……”   那个马车夫趁少女与阮欣欣说话的时候,已经强忍着痛扑过来了!   然而下一秒,那个马车夫就被头也不转的甜笑少女横起一脚踹得飞了出去。   “让他去死吧!”少女对着阮欣欣得意的扬了扬秀气的柳眉。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哦O(∩_∩)O哈哈~ 第十一章 难得一回听墙角     絮儿一路小跑着进了白湘湘所住的院子,一路上撞到许多府里的下人,不过众人一看是大小姐白湘湘身边的大丫鬟絮儿,也就陪个笑脸,把怨言都吞进肚子里了。   白湘湘一直恹恹的呆在屋子里等着絮儿的消息,这会儿,她的耳力竟是出奇的好,老远就能听出絮儿的脚步声,顿时一个机灵站了起来,略微苍白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因为一刻都不敢耽误的缘故,絮儿也是跑得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冒出了点点汗珠。   “絮儿……怎么说?”白湘湘有些焦急的问。   絮儿的神情却似有苦难言,在白湘湘的目光压力下扭捏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小姐,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您要先听哪一个?”   透过开着的窗子,能够看到碧色的空中有飞鸟掠过,一下子消失无迹。   白湘湘无奈,怎么絮儿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犯迷糊?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她只想知道丁强丁壮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到现在为止,她都快为这件事逼疯了。   絮儿见白湘湘一脸接近崩溃的表情,连忙倒豆子似的全部说出来,“奴婢刚才听了小姐的吩咐出府去找丁强丁壮,谁知道在半路上遇见方宽方大人,奴婢本来是没注意到他的,倒是方大人认出奴婢还喊住了奴婢,询问了小姐您这些天在干什么……”   白湘湘保持良好的耐心听絮儿继续说下去。   “……方大人最后让奴婢转告小姐,说既然赴了小姐的宴,定会倾力帮助,只是不能保证;然后奴婢就继续去找了丁强丁壮,他们跟奴婢描述了当时的情形……然后……”   “然后怎么样?”   絮儿小心翼翼的看了白湘湘一眼,才道,“他们觉得她们实在可怜,而且又是小姐的……他们把人给放了!”絮儿几乎是以壮士断臂的心态说完了最后几个字。   白湘湘的心也随着絮儿的话语沉了下去。   “放了?!”出乎意料的,白湘湘并没有大喊大叫,或者愤怒得摔桌子砸椅子,却只是无意识的轻轻叹了一句,像是在质疑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白湘湘担惊受怕了几天,特意嘱咐在小路上劫道,并且事无巨细的告诉他们详细做法,甚至不惜……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放了?   絮儿一向不是吞吞吐吐、拐弯抹角的性子,除了在非常时刻偶尔发愣外,其他时候都是很伶俐的,不然顾氏也不会单单让她跟在女儿的身边。今日絮儿一反常态,白湘湘现在才知,原来是絮儿早就知道自己会因为丁强丁壮没有办好事情而生气,才故意拖   延时间不肯说。难为絮儿的一片苦心!   可谁又能理解,她白湘湘的一片苦心!   她估算出了阮欣欣大概就会在这几日投奔到白府,故而特地派出先前收服了的丁强丁壮兄弟,希望这两个匪徒出身的人能顺利帮自己阻止阮欣欣。白湘湘知道阮欣欣此时还不是最后那个引得众人竞折腰的女主角,可白湘湘依旧不能小看她,所以白湘湘才狠下心用了同情心不多的那两兄弟,没想到,却还是失了算!   以为来得及的,将一切的不利因素都扼杀在萌芽状态,却没想到,第一步,就输的极惨。白湘湘不可抑制的想到前世萧鸿的背叛、母亲的惨死、顾淮的深情以及自己的可悲下场,愤怒和不甘一点点汇聚起来,那种恐惧和疼痛,把她的心脏压得死死的。白湘湘沉默了许久许久,才镇定下来,不会的,她一定不会让悲剧重演。   “你,去告诉丁强和丁壮,从今以后,他们和我白湘湘再没有一点关系。去账房以我的名义提出五十两银子给他们,让他们离开京城,滚得越远越好。”白湘湘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姐!”絮儿的眼睛里有着惊慌,想要劝阻、想要替他们求情,可最终只是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便福了福身子走了出去。   白湘湘想,也许絮儿对她是有一丝埋怨的吧,这么不留情的驱逐了他们,可是,这才是真正的白湘湘啊,那个不会原谅别人、做事恶毒的白湘湘。   她就那么站着出了一会儿的神,等到感觉腿都有些酸了,才迈开步子,走出了自己的小院。   白湘湘一路走得很慢,步子放得也轻。像是要配合她这种心境,周围的景物也渐渐变得清冷,花木有些稀疏。   眼前出现了一个独立的半旧小院,门窗时间有些久了,显得略微斑驳,可是门廊下站着的那几个精神奕奕的丫鬟,却立时让这沉沉的小院有了许多生气。   一个年纪略大、容色俏丽的大丫鬟已然看见了白湘湘,笑着迎了上来道,“大小姐,您怎么得空来了?今日天气正好,来这儿晒晒太阳吧。”其他几个丫鬟却都是二等的,比不得刚才说话的翡翠,都对白湘湘行了礼后,默默的退下去了。   白湘湘便点头问道,“翡翠,母亲不在里面么?”其实,想也知道顾氏是在的,自从五年前不知为何顾氏与白湘湘的父亲白焕大吵了一架后,顾氏就以礼佛为由搬到了这处偏远的院子里,几乎终年都不出去。而对翡翠有此一问,是因为白湘湘对这个母亲重视的丫鬟也很尊敬,再来也想知道顾氏此刻有何要事。   翡翠却被白湘湘难住了,按说白湘湘是顾氏嫡亲   的女儿,什么也不该瞒着才是,偏偏刚才顾氏遣散众人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句,这……想到顾氏见到女儿那种油然而生的慈母之情,翡翠抿了抿唇,道,“小姐,郑嬷嬷在里面呢,既然小姐来了,翡翠想起还有些事,暂时离开片刻。”   白湘湘也明白了翡翠的意思,笑道,“好,你去就是。”   看着翡翠的身影消失了,白湘湘走进几步凑到窗下,猛然听到一声“白焕那个老匹夫还真当我不存在了么?!”如河东狮吼震耳欲聋,白湘湘再熟悉不过,这不是自家老娘还能是谁?   只不过,白焕是湘湘父亲的名字,何以顾氏如此生气,何以顾氏要遣散了所有丫鬟和郑嬷嬷单独谈事,甚而,恐怕连白湘湘都瞒着?白湘湘越想越迷惑,身子不自觉的更加贴近窗下,聚精会神的听着屋子里的谈话,丝毫不曾意识到她现在的举动是多么不合常情。   郑嬷嬷是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顾氏的老人了,对顾氏的炸毛倒是很习惯,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只是柔言安慰道,“夫人,您看您又这样了!当初若是您忍让着点,老爷也不会下不来台的,哎……”   顾氏的话里依然火药味十足,“难道还是我的错么?……”郑嬷嬷立刻打断了顾氏,“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顾氏安静了片刻,随后似乎带了冷冷的笑意,“好,这我暂且就不说他了,可是,如今湘湘长大了,他竟然又要自作主张把湘湘嫁给……”顾氏的声音忽然压低,像是有所顾忌,白湘湘惊讶于事情牵扯到自己,支起了耳朵去听,却也没听出个名堂来。   郑嬷嬷依旧是劝慰,“夫人,这不事情还没说出来吗,何况这也只是打听到的消息,或许老爷也只是这样想想罢了。”   “你不用替他说话,不值得!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五年前我就看明白了。他这种人,难道还要等着他来亲口对我说么?还是说,要等到事到临头,再忍气吞声的接受现实?我可以,湘湘不可以!”说到最后,顾氏的话已然是十分的坚决,也显露出她的决心。   郑嬷嬷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夫人,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呢,最后苦的不还是……”   顾氏却对郑嬷嬷的话置若罔闻,“你让人继续盯着去,一有新的消息就继续告诉我。我虽然人在这偏僻的地方,却不是怕了他。”   郑嬷嬷却忽然不合时宜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夫人当然不是怕了老爷,老奴可还记得当年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对老爷拳打脚踢,动不动让跪三天祖宗祠堂的,呵呵,那时候啊……”郑嬷嬷意犹未尽的样子,像是对当年的事情   很是怀念,然而顾氏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已经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显然是厌倦了。   郑嬷嬷惊觉自己作为一个下人失了言,遂连忙说道,“也就是想到如今的大小姐可和夫人当年的蛮横像得很呢,让人无端的就想起从前的日子来。”   说到自己的女儿,顾氏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对顾氏而言,在这个白府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自小便将她放在手心千疼万疼的宠爱着,“湘湘肯定是像我,不过,女孩子还是文静温柔一些的好,这样以后才能找个好人家。”   “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性子又率直,哪里会有人不爱的?”郑嬷嬷顺口就说道,这倒真是郑嬷嬷的真心话,不过,这也不过是因为郑嬷嬷从小看着白湘湘长大,情分不比常人罢了。   顾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何况前头已经有了一个例子,“男人有几个可靠?只我们顾家的男人还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其他的,大都是些爱着娇滴滴的柔弱美人的窝囊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大家多多支持哦O(∩_∩)O哈哈~ 第十二章 白大小姐的威风     后面顾氏和郑嬷嬷说了什么,白湘湘却是听不下去了。她本来只是想找母亲来拿个主意的,可是无意间,她却听到了母亲和父亲年轻时的片段,这些,都是她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她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的疏淡,是因为两人年纪都不复从前了,然而现在,她却生出一丝无名的恐惧。   还有她没有听清楚的那件事,是说父亲要将她嫁人了?白湘湘简直不敢相信,她今年还未满十四呢,而前世到十七岁她都尚未定亲,怎么突然父亲就有了这个打算?白湘湘努力回想从前父亲在自己脑海中的印象,可是想了又想,却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陌生得仿佛路人。   白湘湘放弃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她一边慢慢的离开了院子,一边思考还能有什么办法阻止阮欣欣。翡翠并没有走远,在院门口见到白湘湘有些愣神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仍然笑着点了头进去了。   这时候,一个打扮利落的丫鬟不知从哪里飞快的跑来,不但将缓缓走着的白湘湘撞到了一边,甚至等白湘湘趔趄着回过头的时候,那丫鬟已经飞奔到院子里了,翡翠当即厉声喝止住了她,“眼睛长哪了,大小姐站在那儿你没看到么!这么没规没矩,还不去跟大小姐认错!”   那丫鬟被翡翠喝止了才想起刚才那个面熟的人是府里不能惹的大小姐,顿时心中叫苦,连忙扑到了白湘湘跟前,苦着脸道,“大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大小姐恕罪!”   白湘湘仔细瞧那跪着的丫鬟,虽然容色不比翡翠,但是眼里的清明却是不分上下的,不像是个糊涂大意的人,何况现在,冲撞了自己这个恶名在外的大小姐,她的眼里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神色。   白湘湘不觉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心思微转,微笑道,“你且起来吧,我不怪你。”   那丫鬟瞧着白湘湘并没有生气,略微踟蹰了一会儿,一旁的翡翠便也笑道,“大小姐今日开心饶了你,你还不谢谢大小姐?”那丫鬟连忙道谢,只是表情却还是着急,还暗暗朝翡翠使了个眼色。   白湘湘和翡翠的脸色都有些沉了下来,翡翠像是想起什么,朝白湘湘道,“大小姐,要不奴婢先送您回去?”说着朝那丫鬟看了一眼,“你事急还不赶紧走?”   白湘湘却不急不缓道,“慢着,本小姐还没让你走呢。”径直横在那丫鬟的身前,眼睛带着威势盯着她,“你且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慌张?”   翡翠在一旁心中纠结,却也拦不住白湘湘。白大小姐的脾气一上来,就是顾氏也是没辙的。何况她们这些下人。   那丫   鬟沉默了片刻,终是有些迟疑着说出了口,“老爷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一对母女,此时正要住到府里呢,老爷还……”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是阮欣欣么?竟然这么快!   翡翠的脸色都变了,“老爷还什么,快说啊!”   那丫鬟瞅了一眼白湘湘的脸色,后者平静的面容中蕴藏着让人心颤的阴郁,她只好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都说出来,“老爷还下令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准告诉夫人,有违命者逐出府去!”   “老爷他……他……”翡翠似是不敢置信。老爷怎么能完全不问夫人的意思,就直接把陌生的人接到府上来住?而且还下那样的命令……夫人可是白府的女主人,老爷这么做实在是太让夫人难堪了,今后府里的下人会怎么看待夫人啊。   这个时候,白湘湘却愈发平静,“我知道了。”   那丫鬟看着白湘湘迅速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心的对翡翠道,“翡翠姐,现在可怎么办?”   白湘湘的步子越走越快,就好像她的心跳似的,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记得,前世阮欣欣住到白府是打得远房亲戚的名号,似乎是家中什么都没了,迫不得已来投奔父亲。那时,父亲还让她喊阮欣欣的母亲冯氏做阮姨妈,现在想来,那个冯氏的样子却比父亲的形象清晰多了,也如阮欣欣一般柔柔弱弱的,正是有其女必有其母。   她站定了,眼前,赫然已是绿芜院,里面热火朝天的,正在进行着各种收拾整理。   “大小姐!”这一声喊得十分洪亮,细细分辨,却是光明正大中又藏了通风报信的意图,十分取巧。   白湘湘眼光扫过去,果然是父亲身边最滑头机灵的小厮。或许是白湘湘的眼神有些冷漠的缘故,那小厮打了一个寒噤,却还是惯性的冲着白湘湘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脸谄媚道,“大小姐,今儿是什么风,竟然把您给吹来了?您看这里面乱的,您还是先到别的干净地方坐坐吧,要不要小的吩咐人去给您沏茶来?”   白湘湘以居高临下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故意大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小姐在自己家里走动,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么?里面乱?这倒不见得,我偏要去里面瞧瞧,你是要拦着本小姐呢,还是现在就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那小厮铁青了脸,平日里他惯于阿谀得了白焕不少重视,旁人都不敢轻易开罪他,今日他本是想要先提醒着白焕,再顺带着讨好白湘湘一番的,没想到最后却在众人中弄了好大一个没脸。有平时看不惯他的、或是胆大的,已经嘲笑了起来,心中都暗暗佩服白湘湘身为   大小姐的骄横气势无人可比。   “怎么,还不肯滚?难道是要本小姐亲自请你?身为白府的小厮,难道连后宅的二门不得擅进都不知道么?你说,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白湘湘的目光咄咄逼人。   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半是那些今日被白焕特地吩咐进来整理打扫的小厮。   而那个被白湘湘责骂的小厮,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说道,是老爷吩咐让我们进来的,好在他还算是个有脑子的,话出口前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惊觉白湘湘的矛头或许并不是真的指向他,便咽了咽口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人群的骚动更甚,却一直压抑,毕竟一个是白府的老爷,一个是一向惹不起的白大小姐,哪个他们都不敢大声议论。   白焕实在藏不住了,只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善亲切的笑容,对着满面怒容的白湘湘道,“湘湘,你来这儿干什么?絮儿那丫头怎么没跟着?”说着,目光往四周一扫,围观的众人都自觉的四散离去。   白湘湘故意往白焕的身后探了探,“听说父亲带了人进府,女儿心下很是好奇,故而特意过来看看,怎么不见人呢?”   “咳咳,”白焕干咳着皱了皱眉,严肃的道,“究竟是哪个搬弄是非的在你面前胡说的?莫不是絮儿?湘湘,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现在赶紧回自己的院子去吧,父亲晚点再来看你。”   句句话,都是在避重就轻,根本是在敷衍白湘湘。白湘湘如何不晓得?只是有些震惊,阮欣欣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父亲如此竭力的维护着她们母女?若说刚才对那小丫鬟的话还有些不信的话,现在白湘湘算是彻底相信了。   她决不能让阮欣欣这么顺利的住下来!她要保护她的家人!   “父亲,您真的没有带人进府么?”白湘湘忽然缓了神色,姿态柔顺的就仿佛平常人家的撒娇小女一般。   白焕看了,暗暗松下一口气,笑道,“那是当然,父亲还能骗你不成?你这孩子。”   白湘湘露出一抹略显奸诈的笑容,“那太好了,父亲,您既然特意收拾了这个院子,那就也别浪费了,从今儿开始我就搬到这儿来住吧,好不好嘛?”她已是上前搂住了白焕的胳膊,一边说话一边摇着,这种亲昵的动作虽然从前也有过,但那是很久以前了,白焕便有片刻的恍惚,几乎要脱口答应下来。   可是,忽然从后面传出一道细细的、温软的嗓音,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湘湘妹妹。”只是这么一句话的时间,就足够白焕   反悔了。   “湘湘,都多大的人了!”语气中有着责备之意,扯开白湘湘,白焕指着亭亭玉立的阮欣欣道,“这是……这是你的远房堂姐阮欣欣,过来认识一下。”   白湘湘从白焕推开她的那一刻起,心就沉了下去,此刻,她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白焕的话似的,一脸冰冷的神情,玉指直直的指着微笑着的阮欣欣,“你是府里新来的下人?见了本小姐要行礼都不知道么!来人,把她轰出去!”   四周装模作样在整理的人都惊呆了,白大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今日总算亲眼见识了。   阮欣欣得体温柔的微笑僵死在脸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一脸委屈的看向脸色难看的白焕,白湘湘看得真切,阮欣欣的眼睛里已然蓄满了泪水,真是我见犹怜,白焕当然不可能例外。   “湘湘,她是你的远方堂姐!”白焕沉着脸重复道。   “父亲,您刚才告诉湘湘根本没有带人进府的!”所以现在这种局面不是她白湘湘造成的。白焕一时间哑口无言,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他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出尔反尔。   然而白湘湘还是小看了阮欣欣。只把白焕阻止了,还是远远不够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大家多多支持啊,爱你们O(∩_∩)O哈哈~ 第十三章 谁是谁的“稻草”     场面变得很诡异,好像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一般,人人都屏气凝息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主子们的出气筒。   白焕搜肠刮肚的想着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这个时候,曾经被誉为学富五车之才的白侍郎也黔驴技穷,不得不感慨从前所学的都派不上用场了。   白焕着急,白湘湘何尝不提心吊胆。她前世吃了阮欣欣太大的亏,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小心大意。她用余光一刻不停的注意着阮欣欣,不错过阮欣欣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然而阮欣欣只是一直默默的低着头,一句话也没多说。   白湘湘忽然想到,前世阮欣欣不是和她的母亲一起来的吗,现在,冯氏她人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不过这人来得很不是时候。   冯氏拎着两个大包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几步就到了白焕身前,一脸泪水哭诉道,“白大哥,算了,欣欣和我都是苦命的人,本来就不该来麻烦您的!欣欣她爹死得早,我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叔伯相逼,原是逃出来想到京城求一条活路,怎知道世道险恶,半路上碰见了万恶的贼人,差点儿就把我和欣欣娘俩儿的命给夺了!我倒是没什么,若是早日去见她爹,还算得个团圆,可怜我的欣欣,年纪小小就要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难,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哪,我可怜的欣欣哎……”   冯氏的话中倒是有八分是真事,故而说到后来,竟是真的越来越伤心,情也恳切,惹得旁边听着的人也不自觉的眼眶泛红,为她们的不幸遭遇感慨一把了。   此时,原本默不作声的阮欣欣也适时的扑到冯氏的怀里,两人抱作一团,相对而哭。阮欣欣抽噎着道,“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过去再怎么艰难,好歹也走过来了,娘,我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   又擦了擦泪,转向一脸不忍的白焕道,“白伯伯您是个好人,是娘亲和我冒冒失失的过来才惹得您和湘湘妹妹起了误会,真是对不起!湘湘妹妹一派天真,您千万不要和她生了嫌隙,我和娘亲这就要走了,希望白伯伯一家人能永远平平安安的!”   说完,真的扶起大哭的冯氏,意欲离开。冯氏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疑惑,手下悄悄的捏了阮欣欣一把。这不过是苦肉计罢了,难道欣欣没看出来么,竟然还要真的走?冯氏心中想着,被阮欣欣扯向前的步子迈的不情不愿。   白焕先前还只是被阮欣欣和冯氏的话弄得良心不安,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落了自己的面子,待阮欣欣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已被刺激的脸上通红了。   再怎么说   ,他白焕也是一家之主,难道连收留个身世凄惨的孤儿寡母的权利都没有吗?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别说白湘湘是他的女儿,就算是顾氏来了,他也是顾氏的天,他一声令下,谁难道还敢质疑他么,那些下人若是敢乱嚼舌头,就马上赶出去!   这么一想,白焕顿觉自己无比高大,当下就高声喊住了阮欣欣母女,挽留道,“白府这么大,腾出一处院子有什么难的,你们放心的住下来,所有事情由我担着!湘湘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不要在意她说的话,她母亲就是太娇惯她了,早就该好好管教她!”   周围发出声声的感叹,都在称道着自家的老爷心肠之好,若是真的就这么让比他们的境遇还惨的阮欣欣母女离开了,他们这些下人才要寒了心。所以就算不是十分同情阮欣欣母女的,也要附和着旁人一道恭维着白焕。   白湘湘在旁边冷眼瞧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就像在看一出戏一般,除了她所有的角色都相当到位的入了戏,只有她还游离在整个剧本之外,感受着这一切透出的深深的讽刺意味。   冯氏这才反应过来阮欣欣的用意,眼见白焕发了狠心越是要留住她们,她反而倒配合起阮欣欣执意着要走了。既然要演的真,演的像,那就该演到底才是。   白焕千留万留,说尽了各种好话,这中间自然又有其他伶俐的人来帮着白焕留阮欣欣她们,然而阮欣欣却一直不松口,等到冯氏都按捺不住了,白焕也就差跪下了,阮欣欣才泪眼迷蒙的看了一眼白湘湘,又立刻低下头去,那表情仿佛受伤的小鹿,让人好不怜惜。   白焕顺着阮欣欣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觉到了白湘湘的存在,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可是白湘湘那种毫不避忌的、冷冷的目光刺痛了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他面色一沉,语气肃然,“湘湘,你干站着干什么?还不来劝劝你的阮姐姐,难道为父刚才的话你没听懂么?身为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风范,你是一点没有,而今,竟是连人人都有的同情怜悯之心,你都没有了!”话语中透着点痛心的味道,白湘湘却只是觉得冷。   原来在父亲的心中,她竟是已经成了这种不堪的样子了么?白湘湘好想大声的告诉父亲,不要相信阮欣欣那个女人,她会把白府毁了的,她会把灾难带给他们全家人……她好想立刻就告诉父亲啊,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默默的承受着悲惨的回忆一遍遍的折磨着她,她只能默默忍受着曾经最是疼爱她的父亲毫不留情面的对她厉声斥责,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阮欣欣以弱小的姿态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她只能接受自己确实是干了一件   蠢事的可笑事实,而这件蠢事,顺利的帮助阮欣欣进了白府的大门!   连父亲都说她白湘湘是冷血的人了,她白湘湘再开口还有意义吗?   “湘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为父说话!”白焕真的怒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这个女儿竟是如此的不受管束,与温柔懂事的阮欣欣比起来,真是顽劣极了!   “湘湘。”   犹如暗黑混沌中破空出现的第一缕晨曦,又仿佛阴雨连绵下了整日后终于出现的彩虹,又或者冬日雪地寒风中肩上蓦然多了一件大麾,就是这般的浮出一线希望,一根稻草,白湘湘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抓住了它。   转身,凝眸。   那个衣袂飘飘、缓缓而来的人,卓然风姿就像是从画中走下的一般,带了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潇洒,却又眉梢挑起,多了一分凌厉的的气势。   那一瞬间,对上他波澜无惊的眸子,白湘湘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不会在别人面前做的事,却独独会在他面前做,比如因为一株心爱的芍药枯死了而大哭,比如恣意的躺在他怀里睡懒觉却不用担心被责备,比如拉着他一起去去酒馆喝酒直到酩酊大醉,比如……现在,就算是无比的想哭,也只会让他一个人看到她脆弱的样子。   那样脆弱的白湘湘,记忆里似乎只见过两次。   顾淮的心一下子就乱了,湘湘,她到底怎么了?这里的事,他是听了翡翠说了大概的,姑姑不方便出面,才让他来解救,可是姑姑不知道,一见了白湘湘,他恐怕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白湘湘是他顾淮的劫数啊,他一直逃不掉的劫数。就算是心中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每一次相遇,还是会不自觉的被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就好像,她是长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顾淮上前握住了白湘湘的手,冰凉的,并不是记忆中的少女细腻的温度。顾淮微微用了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是在生气么,生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有这般伤心、无助的时候,还是仅仅因为他能够再一次的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人在微微用力,白湘湘却莫名的生出一种踏实的感觉,传来的痛感是真实的,这一切是真实的,顾淮,她心心念念着的人,此时也是真实的。那么,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白焕见是顾淮,心下吃了一惊,他不是笨人,立刻想到这恐怕是顾氏的主意。不过,能够见到顾淮,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顾氏倒反而帮了他一把。   当下白焕敛了神色,对着顾淮笑道,“淮儿怎么   有空来了?竟也不提前说一声,听说最近国子监事务繁多,淮儿真是辛苦了。”   顾淮浅作一揖,“此言差矣,为圣上选拔有志有才之士入国子监进学,乃是顾淮为人臣子之本分,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何来这‘辛苦’一说?白大人这话言重了。”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且句句不忘为皇帝分忧,忠君爱国之心无懈可击,却让白焕沉了脸色。   好一个顾淮,国子监祭酒,便当自己了不得了么?少年得志,可未必就是好事呢,何况如此不识抬举、不懂尊卑,如今还能狂妄,全是仗着顾太师罢了,若是顾太师一朝失了势,老夫倒要来看看你顾淮是何等潦倒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君驾到,被所谓“全部都是重点”的四大本专业书压扁的悲催作者爬上来弱弱说一句,不出意外的话,周日回归,默默祈祷中……感谢大家的支持:-D 第十四章 白湘湘绝倒!     心中虽然已有怒意,但瞥到一边的阮欣欣,白焕暗暗沉下了这口气,依旧亲切的说道,“淮儿是去见过你姑姑了吧?你姑姑想必惦记你惦记的紧。说起来,你也有好久不来我们白府了,虽然为圣上效力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过顾白两府经常走动也是应当的,不然,倒显得一家子的人生疏了。”   话中之意顾淮如何听不出来,这个时候倒反而要论起一家人来了,当初和姑姑翻脸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顾及到顾家呢?事情虽然过去了有些时间,但是两府的嫌隙却一直存在着。终究是晚辈,又是受了顾氏的托付,顾淮便也顺着台阶下了,谦恭有礼,“姑父教训的是,是侄儿疏忽了。侄儿奉姑母之命来寻湘湘,便先告退了。”   白焕很满意顾淮的反应,便笑道,“好。让湘湘跟你走也好。来人,跟着表少爷和大小姐去伺候着。”从白焕身后应声而出两个丫鬟。   顾淮轻轻拉了白湘湘一下,白湘湘没有反应,顾淮微微皱了眉,又用了点力,白湘湘依然丝毫不动。一种无奈感升上顾淮的心头,湘湘还是这个样子呀,就是倔脾气。   白焕一直在看着白湘湘,此刻面色越来越难看,难道这个女儿今日真要和他杠到底了么?真是慈母多败儿啊。   白湘湘却忽然挣开了顾淮的手。   事情是那么出乎意料,等顾淮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湘湘已经径直以一种大无畏的姿态大步走到了白焕的面前。随着白湘湘一步步的逼近,白焕居然有了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心里莫名的慌乱,目光也没了先前的镇定。   她想干什么?   在那个时刻,不管是一旁居心叵测的阮欣欣,还是忧心忡忡的顾淮,或者是更多的那些既担心又激动的准备看热闹的人,都同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很快就有了答案。   白湘湘的嘴角扬起一抹说不清含义的笑容,行礼的动作无比轻柔,“父亲,刚才女儿莽撞了,希望您不要见怪。女儿这就退下思过。”   白焕惊愕的看着仿佛刹那间变了个人似的白湘湘,这,这怎么可能?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能有这么温顺的性子了,不过,湘湘能够认错,这真是再好不过了。白焕并没有想太多,对于一个性子和她的母亲一样直的白湘湘,他不认为需要花太多心思。   看着白湘湘随着顾淮一同离去的背影,他长长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想必这第一关是过了吧?只要今日将阮欣欣母女安置下来,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白焕越想越觉得容易,不禁暗暗嘲笑自己先前的担心太过多余。他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阮欣欣却看着离去的两人的背影,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却奔到了白焕的跟前,一开口,便是,“老爷,不好了!   ”   白焕被这小厮喊得一惊,怒声道,“什么不好了,老爷我好得很!”   那小厮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连声告饶,又道,“老爷,是外面有礼部的人来,说是让老爷赶紧去,有要紧的事呢!”   “礼部的人?”白焕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他今日回来之前是把事情都做了安排的,不该有什么遗漏,那么,竟然让人直接寻到了府上,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这么想着,脑海中浮出上峰一脸阴沉的神色,不觉心中烦乱紧张,“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那小厮连忙引着白焕要去,冷不防斜下里冒出一个人来扯住了白焕的衣角,一声软语绵绵道,“白伯伯……”却是黯然低头的阮欣欣,虽只是三个字,却让人心头一软。   白焕停住了脚步,飞快的思量了一回,终是对着阮欣欣歉疚的说道,“欣欣,伯伯有急事,这样,你和你母亲去找顾氏,让她来继续安排你们的住处。这样可好?”说着,也不等阮欣欣回答,便随手指了一个丫鬟道,“你,送她们去夫人的住处,就说我的话,让夫人好好安排一下,其他的事,待我回来自有计较。”   那被点到名的小丫鬟忙点头应了,冯氏瞅了那丫鬟一眼,其貌不扬的样子,穿着朴实的布衣裳,看来不过是个粗使丫鬟的样子,顿时心里凉了一大半。待想上前去留住白焕的时候,人却早已走得不见影了。   四周的人依旧继续的干活,可是心态却都变了,谁知道这里的收拾整理还派不派得上用场呢?倒不如胡乱的应付应付罢了,这么想着各人手上的动作便真的懈怠了起来。   阮欣欣在白焕转身的一瞬间便已收敛了神色,此刻她更是一脸淡漠,也不顾冯氏在一边使劲的使眼色,只是把目光投向那个小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做小桃……”小桃被阮欣欣冷冷的目光看得心头发寒,低着头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嗯。这儿有点吵,你能带我去个安静点的地方么?有个能坐下来的地方就可以。”阮欣欣的语气平静无波。冯氏不知道阮欣欣要干什么,她现在很想问阮欣欣如今该怎么办,白焕这一离开,不是把她们母女变成那什么白夫人砧板上的肉了吗?可是阮欣欣连一点说话的空隙都不留给她,冯氏也只好闭了嘴。   小桃有些疑惑阮欣欣的问题,不过她还是仔细想了想,然后小心的说道,“奴婢住的屋子是大通铺,里头有些挤,除此之外,绕过这个院子前头不远的地方有个亭子,可以歇个脚,姑娘是……”   阮欣欣听到“姑娘”这个称呼,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怎么就不是府上的小姐呢?可是,小桃这么喊却是很客气的称呼,这个阮欣欣是知道的。所以她   点了点头,说道,“嗯。那就去前面的亭子吧,你在前边带路。”   阮欣欣和冯氏前脚刚走,刚才还在扫地的几个小丫鬟小厮就凑到了一起议论。   “你们说,这次会发生什么事?”   “诶,还用说吗,”一个人故意拉长了声音,“肯定是被夫人踢出去了呗,夫人这些年来哪里手软过了?”   “夫人办事是蛮干净利落的,不过夫人是个好人!”   “夫人这次不是没出现吗?仔细一想好像夫人上次和老爷起争执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其实我觉得那母女俩也蛮可怜的……”   “你懂什么呀,你是觉得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吧……”   白湘湘和顾淮走在幽静的小路上,小路的两旁有青青的草叶,随着微风一点点的摇摆,像是飘扬的裙角,很是好看。   白湘湘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那些随风飘摇的草叶上,也让自己一直和前面的顾淮保持着三步之远的距离。   顾淮若是加快了步子,白湘湘便也加快步子,顾淮若是放慢了脚步,白湘湘便也无声无息的放慢脚步。   两个丫鬟很自觉的远远的跟着,并不去打扰这两个人。   顾淮终是停了脚步,转身看着来不及收住步伐而朝前近了一步的白湘湘,白湘湘的神情有些狼狈,不过,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不忘侧头去看路边的草叶,就好像那真的有多好看似的。   “湘湘,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啊?”白湘湘发出一声低低的疑惑,抬头碰到顾淮定定看着她的视线,又赶紧低头,“不是的,我哪有生气。”   “没有就好。”顾淮微微一笑,“那为什么一直都不理我呢,湘湘是不想见我吗?”不知是不是白湘湘的幻觉,她似乎听出顾淮的话中有那么一点戏谑的味道。可是白湘湘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顾淮绝对不会有这种意思,顾淮这个人呀,就是一点都不会开玩笑,不然,前世的白湘湘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满口甜言蜜语的萧鸿给迷惑了。   “不是,我只是在……”白湘湘略顿了顿,“我只是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个理由似乎很不错,合情合理。   “湘湘,我没有想到你最后能够向姑父认错,你似乎……长大了。”顾淮并没有纠结在刚才的问题上,而是顺着白湘湘的话转了话题,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什么话,我本来就长大了好不好?”白湘湘立刻态度强烈的反驳道,想了想,又改了,“是我已经长大好久了!”   顾淮见白湘湘赌气的仰头直视他,心中略有些得意自己的小小诡计得逞。   说实话,他还真不习惯自己的湘湘总是侧着头或低着头的一副受气包模样,他的湘湘就该是有棱角的会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就像现在的她一样,会赌气,会反   驳,会仰头毫不避忌的直视他,让他似乎有一种幻觉,湘湘此刻真的能够是他的,就让他再骗自己一次吧。   “是、是。”顾淮依然是浅浅的笑,不温不火,“湘湘,方宽和我说,你是要去上国子监么?”   白湘湘闻言惊异的看了顾淮一眼,没有任何的不寻常,所以顾淮应该是没有生气吧,不会生气她去找了方宽?不过方宽这人还真是靠不住,居然告诉了顾淮,那她还搞这么多事干嘛呀。   “我,是有点想上国子监。”白湘湘一个一个字斟酌着回答道。忽然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顾淮不会大公无私,根本就不理方宽吧,依顾淮素日的作风看,天啊,十分之有可能。那她……   “上国子监没有那么容易,考的人基本上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能考上的人更是百里挑一的……湘湘,你要多加努力。”顾淮语重心长的说道,一脸鼓励之色。   白湘湘绝倒!敢情顾淮就是为了说这个?好……幻灭。   白湘湘受不了这个刺激,闷闷的说了句,“知道了,我会用功学习的,争取能早日考上国子监。我先去母亲那儿了。”便紧走几步领了先。   顾淮静静的伫立在原地,眼中难得的带了笑意,轻轻念道,“湘湘,你能来国子监,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赶出一章来了,后天还要考试,如果明天更不出来,后天会多更些的,爱你们O(∩_∩)O哈哈~ 第十五章 只要她觉得幸福     这是一处小小的亭子,四处芳草萋萋,远看着是一幅好景,可细看,周围毕竟是少了点人气,就显得有些萧寂了。   阮欣欣看着丫鬟小桃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明灭。一旁的冯氏忍不住问道,“欣欣,你这是干什么,咱们路上遭劫本来就失了大半的财物,你怎么现在还去使钱在这样一个小丫鬟身上?!”言语里相当不满。   阮欣欣收回目光,瞥了冯氏一眼,“我要让她给我办事,怎么能不给点好处?”   冯氏急急说道,“那也不用给那么多,恐怕她半月的月钱也就是这样了……”   “娘!”阮欣欣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现在咱们势单力孤,偌大一个白府,这点钱也只能笼络一个粗使丫头,要想继续在这白府待下去,就不能什么都舍不得!”   冯氏想想也是,可是究竟心里面还是有些梗着,忽而想到刚才阮欣欣对那个小桃说的话,不由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欣欣,你让小桃去寻那个万姑娘做什么?她不是去寻她的兄长了么?”   “万姑娘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便只是想多多和她往来几次罢了。”阮欣欣不愿多说。   冯氏也不疑有他,便又略带了点艳羡的道,“刚才小桃说那顾家表少爷在国子监任职,可看起来,还真是年轻的很哪,欣欣,你说是不是?”   阮欣欣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亮色,口中却道,“娘,坐了这么久,我们还是去白府随便转转吧。”说着站起身推搡着不明就里的冯氏就出了亭子。   另一处,翡翠正笑吟吟的替一路冲进来的白湘湘掀开帘子,“小姐,慢点儿,可别摔着。”   白湘湘回以一笑后便朝里喊道,“娘,顾淮来了!”话音落,顾淮便紧跟着白湘湘的脚步跟了进来。经过翡翠的时候,还低声说了句“谢谢”,倒让翡翠红了脸。   “侄儿给姑姑请安,爷爷和母亲都很惦记着姑姑呢,姑姑最近可还好?”顾淮谦恭有礼的说道。方才和白焕说已经见过顾氏,不过是权宜之计。   顾氏满脸亲和的笑意,“淮儿快起来吧,姑姑就是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好久不来了,今日来可得拿出一个好些的理由说说为什么。”   顾淮尚未答话,白湘湘便抢先一步道,“娘,先别说这个了,顾淮好不容易来一次,说点别的吧?”   顾氏假意嗔怒的看了白湘湘一眼,说道,“你还说呢,都多大的人了,整天还是没大没小的,顾淮是你叫的么?你该叫表哥,知道不知道?”   顾淮的眉梢微挑了挑,略带些期待的看着白湘湘   。   “娘~”只见白湘湘果然抱着顾氏的手臂撒娇,“您好偏心哪,每次顾淮来,都只疼他不疼我,究竟是他跟您亲呀还是我呢,干脆您让他当儿子吧……”   白湘湘喋喋不休,顾氏顿时觉得脑袋都要犯晕了,马上制止了白湘湘的摇晃,无奈的笑道,“好啦好啦,你这丫头,一说起这事就给我打哈哈,真是拿你没办法,看来也只有你大表哥吓得住你,淮儿这实诚孩子简直被你吃得死死的了!”   白湘湘这招屡试不爽,本来又在得意这次成功了,忽而听到顾氏的最后一句话,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难以言说的突如其来的伤感。她偷偷瞥了一眼顾氏的神色,并无异常,也许只是她过于敏感了吧,不过便是平常的玩笑话罢了。   同时心中一个“咯噔”的还有顾淮,他本来微微浅笑的神情几乎一瞬间凝滞,目光不自觉的转向白湘湘,却只见到她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悲伤的侧影,那一刻,他的心微微颤动。   郑嬷嬷此时掀了帘子从外面进来,笑道,“表少爷可终于来了,夫人早早的就吩咐要准备您最爱吃的芙蓉糕呢!”   顾氏也笑道,“是了,不过,怎么还没有送过来?厨房里的人是惫懒了么?”   郑嬷嬷忙道,“倒不是因为这个,是发现缺了些食材,临时去买了一点,似乎今日的午饭要烧的多些,他们不懂主次、耽搁了倒是真的。”   顾氏眉头一皱,她说呢,怎么郑嬷嬷忽然跟她提这些琐碎的事情了,便道,“如此,厨房里的人也是太过大意,湘湘,不如你去帮母亲看看那芙蓉糕如何?顺带着也好替你的表哥出口气。”   郑嬷嬷应和着笑道,“正是呢,若是大小姐去了,任他们是厨房的还是库房的,都不敢再有下次了。”   白湘湘心想,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她避开了,虽然自己很想知道母亲想要跟顾淮说些什么,但是既然母亲不想让自己知道,也就算了吧。   她张开口刚想答应,却有一个声音抢在了她前头,“还是让翡翠去吧,翡翠做事一向让人放心。”却是顾淮,话说的不紧不慢,却让被提到名字的翡翠一天内第二次红了脸。   虽然白湘湘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话从顾淮的嘴里说出来,瞬间变了个味儿,他是在变相的说她白湘湘做事不令人放心吗?哎,好挫败。   顾氏略带责怪的看了顾淮一眼,才对白湘湘道,“看你表哥对你多好,连腿都舍不得让你跑,湘湘,你也该略微表示一下吧。”意思还是要白湘湘去。   白湘湘只得答道,“好吧,我去就我去   。”颇有些不大情愿的样子。   见白湘湘离开了,顾氏立刻敛了神色,以眼神示意翡翠把门关上在外面守好。   “淮儿,白焕那个老匹夫要把湘湘嫁人了你知不知道?”顾氏的表情掩饰不住的着急。   顾淮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是姑父昔日的同窗萧家之子。”   “你……你知道了?!”顾氏却是惊异了,自己是通过跟踪白焕的非常手段才得知的,而顾淮怎么会也……   “你是怎么知道的,”顾氏低头自言自语道,忽而脑中冒出一个很惊人的想法,她抬起头,眼中有厉色显现,“难道,难道是……这就是你这些天来远离白府、远离湘湘的真正原因?!淮儿,你实话告诉姑姑,难道你对湘湘真的只是兄妹之情——是姑姑看走了眼,会错了意?”多年培养女婿的心血一朝之间有尽付了流水的可能,顾氏的口气不自觉的严厉。   顾淮为表对顾氏的敬意,本是一直略略低着头,此时忽而抬头,定定的看着顾氏,那目光将顾氏倒看得有些糊涂了,顾淮却又笑了,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姑姑,其实侄儿觉得,此事倒也不该瞒着湘湘,她自己的终身幸福,她也应该有权利去选择的。”   “淮儿,你不要跟姑姑扯这些别的话!刚才湘湘打哈哈,那不是什么大事情,姑姑就随她去了,现在事关重大,你可别想着和湘湘一样蒙混过去!”顾氏是真有些急了,说话的时候连身子都跟着微颤,郑嬷嬷忙在一边劝着她,“夫人,您别太着急,且听听表少爷怎么说。”   “姑姑,侄儿绝不是想对您有所蒙骗,刚才的话,确实是侄儿心中所想,湘湘,只要她觉得幸福,便怎样都好,侄儿别无所求。”至于他现在和湘湘略有些疏远的原因,现在还不到合适的机会,他不能说也敢说。他知道,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受到伤害的可不仅仅会是湘湘一个人。   “好,”听了顾淮的话后,顾氏足足停顿了有半晌的功夫,才继续开口道,“淮儿,姑姑知道你是国子监的翘楚,讲的话绕了几个弯,很有讲究,可是姑姑读的书不多,不能理解你的什么‘便怎样都好,别无所求’这句话。要不这样,你就直接告诉姑姑,你姑父要把湘湘嫁给一个姓萧的小子,你是怎么看的?”末了,又添一句,“你就说大实话就好了,多余的我也弄不懂。”   怎么看啊,顾淮认真的想着,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知道这个答案或许并不是顾氏所要的,因此,他努力的思考着另外一个。   顾氏见顾淮久久不说话,却是误会了他的想法,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     而京城最大的青楼之一,揽翠坊内,却出现了一幅极其古怪的画面。不时有人朝这儿瞅着,却是两个壮硕的汉子像门神一般直挺挺的站在二楼一间屋子的门前,气势高昂的样子,也不知道守了有多久。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可能还会惊讶的发现,这两人却像是曾经颇有名气的某个山道上的山贼!听说后来那伙人是被招安去了。   而现在站着的这两人不是别人,却是丁强和丁壮。他们的表情带着点天生的凶神恶煞,可是眼神里又流露出股倔脾气来。特别是年长一些的丁强,他是下了狠心,今日一定要见南烟姑娘一面,他才肯走,不然,就一直守在门口等着。   应娘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不过她也不去管这档子事。一来对付这两个人太麻烦,说不定还扰了她的生意;二来,她也知道,他们并不会捣乱,再说万一有事还有白湘湘呢,到时大不了狠敲白湘湘一笔也是赚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应娘一般聪明。   比如,现在正挽着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的手臂妖妖娆娆走过来的云杏。   “萧郎~”云杏的声音拖得甜腻又温软,让人鸡皮疙瘩都能掉一地,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不自然的丁强丁壮两人,忽然眼神一亮,有些尖利的说道,“咦,那两个不是白湘湘那个女人身边的跟屁虫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晚了,大家晚安~几天不写,有些没状态来着~(@^_^@)~ 第十六章 赶紧打包袱回去吧     云杏话音方落,丁壮便发了火,他的性子本就急一些,当下便有要上前动手的架势,丁强倒是立马拉住了他,“别给小姐惹事了!”丁壮的步子立刻停了,想起眼下两人的处境,不禁表情讪讪的退了回来,却犹是晃了晃偌大的拳头表情狰狞的瞪着云杏,想警告她。   云杏见状更是得了意,她原本就是个胆子大的,整个揽翠坊也就忌惮应娘和南烟几分,便娇笑着讥讽两人道,“哟,还生气了啦?话说今儿个白湘湘怎么没来,她不是挺能往这儿跑的么!”   说着,往南烟的屋子一瞥,迅速闪过一丝嫉妒,“她不来,南烟可是轻易不会见你们这些人的,等也是白等~”萧鸿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此时,却眼皮一跳,微微转头仔细看了云杏一眼。   虽然云杏话中满满是刺,可丁强、丁壮这两个大男人此时却倒真像石头一般一声不吭了。原因无他,便是两人都想到了平时白湘湘待他们不薄,可惜头一次接受白湘湘的托付,他们就给搞砸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奇怪,怎么当时一念之差就改变了主意。唉,他们两人若真这么一去,恐怕不会再回这京城了,却不知小姐能不能原谅他们两人。   云杏惊讶了,真是沉得住气,果然是白湘湘身边的,连耐力都比旁人强些,正要说些更过分的话,萧鸿却突然低笑了一声,“云杏,你这是把我完全忘了啊,也罢,你忙着,我先走一步。”   萧鸿不出声,云杏还真是沉浸在对白湘湘的愤懑中了,此时连忙回过神,更紧的挽住萧鸿,身子贴近,媚眼如丝,“萧郎,你可不能走,这难得来一次,这样便走可不是要让人家伤心死了,人家不依~”   萧鸿道,“那现在?”   “当然是去我那喽。”云杏娇笑着应道,心中想着其他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离开的云杏光顾着打自己的小算盘,却没有发觉身边的男子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丁强丁壮两人一眼。   “哥,咱们难道真要一直等下去?小姐说……”让他们立刻离开的呀,丁壮的话梗在喉咙里了。   丁强其实也有些动摇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仿佛下了决定一般,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南烟的屋子一眼,这时候,原本根本没有希望打开的门忽的“吱呀”一声大开了。   “南……南烟姑娘?”丁强激动得话都结巴了。丁壮更是张大了嘴巴。   南烟的表情冷冷的,只是朝门外瞥了一眼,“你们进来吧。”   时近正午,阳光比先前盛了许多,那些浅浅的金黄洒在树木上,微微耀眼。   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丫鬟疾步穿行在花树中,耳边忽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絮儿!”   絮儿忙转头往声源处看去,那个微微蹙着眉的美丽女子,不是自家   小姐是谁。   “小姐!您是在这儿等我吗?”絮儿连忙小跑着过去,一脸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白湘湘瞥了絮儿一眼,“事情办得怎么样,银子给丁强丁壮了吧?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究竟是还有些舍不得的,小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絮儿想着,口中道,“他们说最迟今晚也会走,还说对不起小姐,以后小姐若有事只管吩咐他们两个一声。”   白湘湘的侧脸在光影中透着点忧郁的样子,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姐,刚才奴婢看到件怪事,有两个眼生的女人在府中晃,还听她们提到表少爷……”   “你说什么……”白湘湘猛地转过身盯着絮儿,“她们是不是母女,其中的一个长得——很好看?”   “是呢,不过没有小姐好看就是了!”絮儿笑道。   父亲居然没有跟她们在一起吗,她和顾淮走后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是现在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应该趁父亲不在去……不行!白湘湘闭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可以再任性了,不可以再冲动行事。她应该好好想想、细细筹划,而不是像上次那样孤注一掷。   “大小姐,絮儿姐。”一个眼睛大大的小丫鬟蹭蹭蹭的跑过来,手上稳当当的托着一个盘子,“表少爷的芙蓉糕好了,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絮儿忙上去接了,笑道,“辛苦你了。”那小丫鬟受宠若惊的样子,红着脸走了。   絮儿一脸兴奋的说道,“原来表少爷是真的来了呢,小姐,你怎么沦落到来端盘子的地步了?”絮儿灵敏,已经把白湘湘在这儿等着的缘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怪道呢,这儿离二门不远,同时也离厨房不远啊。   白湘湘瞪了絮儿一眼,“本小姐乐意。”想了想又说道,“絮儿,你先帮我这芙蓉糕送到母亲那儿去吧,我去屋子里拿件东西再来。”不等絮儿答言,白湘湘便径自离开了。   絮儿愣了好一会儿,小姐要拿东西怎么不让她去拿呢,唉,她还是去送糕吧。   白府高墙的另一边,一个外表俊朗、眉目俊美的男子,正死死扯住身前一身江湖女侠装扮的女子,那女子无论怎么挣都挣不开,不禁带了愠色,外人看来,却是好个俊男美女依依不舍、打情骂俏的场面,让人羡慕哪。   可是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大哥,你越来越无耻了!我都说了欣欣是我的好朋友,等她同意了我再让你见她!”   “你这死丫头,为兄难得求你一次,你还把美女藏着掖着不肯让为兄见,看下次老爷子打你还有人替你挡着不!”   女子急了,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大哥,我最好的大哥~不要这样嘛,美人总是会见到的,我就是要和她说一声而已…   …”   男子却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俊脸转向另一边,神情淡然,“嗬,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其他免谈了,哦对了,国子监的事你也别做梦了,赶紧打包袱回去吧!”   “大哥~”这回换女子拉扯着男子的衣角不肯放手了,“别这样嘛,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没有你挡着,老爷子会关我禁闭的!凡事好商量啊,美人什么的绝不会流外人田的,大哥~”   “你自己选吧,美人、还是禁闭?”男子的口气悠悠的,和方才的死皮赖脸判若两人。   “你……够狠!”女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表情狠狠的,不过她还是提醒了一句,“不过……”   白湘湘一路低着头慢悠悠的走着,不知不觉便拐到了后院,再往前走去,便是可以出府的小角门了。白湘湘停住了脚,想了想,还是犹豫自己该不该出府。   不远处有一棵粗壮足有两人合抱的大树,枝叶茂盛,把灿烂的阳光滤过,便只剩下细细碎碎的光影。   白湘湘抬眼,许是低了头太久的缘故,光线微微有些刺眼。可就在她眯眼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有一个身影飞快的从枝头掠过,再睁眼时,却没了一丝踪影。似乎刚才只是她眼花罢了,白湘湘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是有些疑神疑鬼了?素手抚上额头,轻轻的按压,头还真是有些痛呢。   千越从花树稀疏的小径一路走来,越走越觉得郁闷,不过是稍微走远了几步才翻过了墙,怎么一眨眼的工夫晓柔就不见了?莫不是晓柔那个丫头在骗他呢,不过,也不可能啊,连老爷子都搬出来了,她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唉,也不知道他的美人在哪里。   忽然眼前一亮,那个在树下扶着额头明丽温柔的女子,嗬,长得还真是不赖!看来这次,小柔并没有夸大其词。这应该就是那位娇弱可人的阮欣欣姑娘了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好,下面就看他千越的了。   “欣欣姑娘?”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温柔,说实话,看到美人忧愁的样子,他还真是心疼。   “嗯?”宁静被人无故打破,白湘湘有些生气,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这么没有眼色的打扰她白大小姐!一时之间,她倒是没有注意到千越口中的称呼。   千越无比专注的盯着白湘湘抬起的眉眼,虽然明眸中微微带着一丝怒意,却更显得生动灵气,那清雅的脸上,透着浅浅的倦意,却更有一种慵懒的迷人。千越只觉呼吸一滞,好一个美人,就是在他这般见识过无数环肥燕瘦的人来看,也是不得不赞叹的!   “你是谁,怎么会在白府?!”白湘湘看清了眼前的陌生男子,不觉警惕起来,身子也立刻后退了两步。   “额,姑娘别怕,我不是个好人…   …”   不是个好人,不是个——好人?!   话一出口,千越和白湘湘都大惊失色。千越简直要撞墙了,他怎么会有这么重大的失误,明明是要说不是个坏人的,唉,一紧张,居然说成了……以前不是每回都是那些女子一见他就双颊泛红、手忙脚乱、口不择言的吗,怎么这次他倒成了慌张的那个人了,真是怪事。   白湘湘原本见千越仪表堂堂,看起来也是个富贵子弟的样子,以为只是个误会,没想到他一出口就是这样的话,不觉心中警铃大作,暗叹真是道貌岸然哪。何况丁强丁壮不在身边,真要有什么事,还是蛮麻烦的。   “欣欣姑娘,在下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你知道晓柔吧,她是在下的妹妹……”千越连忙解释,可是他的话很快被打断了。   “欣欣姑娘?”白湘湘的口气有些微妙,嘴角甚至扯起一丝讥笑,“你喊我欣欣姑娘?阮欣欣?!”   千越被白湘湘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难道他又说错什么了吗?应该没有啊。仔细看了看白湘湘,确实是漂亮的紧,他是知道白府正经的小姐是个恶名远扬的女子的,此时此地,他不可能认错人才对。   可是——晓柔那个丫头去哪里了?   “在下千越,不是有意冒犯欣欣姑娘,还请姑娘见谅。”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自己的突然出现有些唐突,千越便道了歉,希望自己的形象能够挽回一些。   “千越?”白湘湘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微微眯了眼似笑非笑道,“本小姐可不是什么阮欣欣姑娘,公子请回吧。”   千越大吃一惊,不是?不会是骗他吧,然而白湘湘的神情,晓柔那丫头的踪迹……似乎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那她——到底是谁?   千越不愧是见多了美女的人,脸皮也厚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哦,在下眼拙了。不过今日有幸和小姐相遇也是缘分,不知小姐芳名?”   “你,和阮欣欣什么关系?”白湘湘本不想理他的,但想到阮欣欣才来京城便能有机会结识千越这等人,心中难免疑惑。   和一个美人谈到另一个美人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你若表现得和另一个美人关系很好的样子,这个美人便难免吃醋,反之,也是同样吃力不讨好的结果。   “其实,在下和阮姑娘素未谋面,只是在下的妹妹于日前无意救了阮姑娘一回,在下这才知道了阮姑娘。”千越决定实话实说,他隐隐感觉到或许阮欣欣就在附近,可是他可不想再让白湘湘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救下,原来那日还发生了这种事情,可是,为什么絮儿带回来的消息里并没有这部分?是丁强丁壮隐瞒了什么,还是其他?   “小姐?”看着眼前女子有陷入沉思的迹象,千越唤道。   “哦,多谢公子告知,一直往前走,遇见岔路口往右拐就是白府的后门,咱们后会无期吧。”白湘湘很自然的脱口而出,“另外,请公子转告您的妹妹,世道险恶,想做侠女还是小心的好。”   “诶……”千越想要唤住白湘湘,可白湘湘根本不理他,几个拐弯就走得没影了,看起来对这儿十分熟悉。   “后会无期?真是有意思,没想到我堂堂千越,也有被女子嫌弃的一天。”千越自嘲道,瞥了一眼越见刺眼的光线,“也罢,日子无趣的太久,如今倒是又有新的乐趣了。”   想起刚才那个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的任性女子,他不禁露出一抹浅笑,忽而想到什么,眼中精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她,早该猜到的,这京城鼎鼎有名的恶女白湘湘!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流言果然不可信,白湘湘,你比传言中更加特别呢,我们定会很快再见的。”   “大哥,大哥!”忽而传来熟悉的声音,千越看过去,却是晓柔在喊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女子。   不待千越开口,晓柔便有些气喘的责问道,“大哥你跑哪儿去了,让我好找!”   “随处逛逛而已。”千越的口气很随意,现在他的兴致都在白湘湘一人身上了,故而对于娇美柔弱的阮欣欣,他却没有一丝感觉。   许是听出了千越口中的敷衍,晓柔有些惊讶,这才过了多久,怎么自家大哥对欣欣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她本来还想让大哥自己去搭讪呢,这时只好说道,“这是欣欣,欣欣,这就是我大哥了。”   阮欣欣很羞涩的笑道,“大哥好,我都听晓柔说过您好几次了。”   千越只瞥了阮欣欣一眼,“哦,我还有些事,晓柔,你早点回来,我先走了。”   这么明显的借口,晓柔看见阮欣欣强自硬撑的笑容,不禁怒喊道,“大哥!”可是人早已消失在高墙之外了,只余回声还在这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昨天写了一半,就没传上来O(∩_∩)O哈哈~ 第十七章 真是不得不佩服     千越不管不顾的走了,万晓柔只得好言安慰阮欣欣,“欣欣,我大哥他平时也不是这个样子,今天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你别理他~”   阮欣欣其实倒也没在意千越,毕竟只是见了一次面的人,不过既然万晓柔心中有着愧疚,那她也乐意接受,便笑得略有些勉强道,“我知道,晓柔的大哥想是有急事吧。”   万晓柔正想“他能有什么急事啊”这么来一句,到底怕阮欣欣难过,生生吞回了这句话,又说道,“对了,欣欣,怎么刚才你身边连一个丫鬟也没有呢,不是说你是白府的小姐吗?”   阮欣欣的面容暗淡了下来,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现,“别说这些了,许是我娘原先弄错了,如今我在这府里很好,白老爷是个善人。”   万晓柔疑惑,明明上次阮欣欣和她说的时候是一脸笃定的样子呀,怎么刚一转身的工夫,就变成和白府不相干的人了?莫不是……万晓柔想起曾经听到的关于白府的流言。   “是不是那个什么白湘湘欺负你了?”万晓柔有些咬牙切齿的道,她刚从家中出来不久,且从小就梦想着当一个女侠,所以对这些欺负弱小的事尤其容不得。   阮欣欣也正好看上了她这一点,故而花了不少心思在她身上。   当下她脸上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伸出手要去捂住万晓柔的嘴,“晓柔,你可千万别乱说!”她这么做,无疑是在万晓柔心里坐定了白湘湘的嫌疑。   万晓柔冷哼一声,手无意识的摸上腰间,啊呀,腰间空无一物,她的软鞭被千越没收了。   饶是这样,她还是愤愤不平的道,“欣欣,你别怕,那个白湘湘,管她是什么凶神恶煞,只要她敢再欺负你,我就出手帮你教训她!”   阮欣欣等得就是她这句话,心中虽然满意,但脸上还是一副既惊且怕的样子,“晓柔,你千万不要冲动,湘湘妹妹原是待我……不错的,她年纪小一些,有时调皮一点也是有的。你答应我,不要冲动好不好?”   看着阮欣欣一脸担忧的神情,万晓柔对素未谋面的白湘湘更是气得不行,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面子上却只得答应了阮欣欣,“好好好,不过,她若再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   阮欣欣温柔的点头,又道,“晓柔,你现在住什么地方,可远么?”   “现在还是暂时住在客栈呢,等安定下来了我再来告诉你。”忽而想起千越让她早点回去的话,便有些着急道,“欣欣,你跟我说的事我会办的,我就先走了啊。”   阮欣欣笑道,“好,这事不急的。我也该回去了。”   眼瞅着万晓柔消失在视线里,阮欣欣的笑容一点点敛了起来。   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小桃和冯氏已经暂时回了小桃住的地方,而白府的那些正经主子们现在该是用膳了吧,这么想着,原本就有些空空的肚子现在饥饿感更加重了,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这些都是凭什么,凭什么白湘湘就可以在这府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她阮欣欣就要在这儿挨饿呢。阮欣欣愤愤的想到。   而此时,去而复返躲在不远处的白湘湘也是恨得牙痒痒。阮欣欣,你可真是厉害,那个天真无知的万晓柔万大侠女连面都没见过她白湘湘一次,就被你几句话挑拨了要来和她白湘湘拼命了,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说来也奇,白湘湘和千越分开后,心中总觉得不对,便又回来一看究竟。正好却撞见了在这儿会面的阮欣欣和万晓柔。白湘湘是忍着满肚子的怒意听完她们的对话的,她也猜到了恐怕这个万晓柔就是刚才那千越的妹妹了,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   万晓柔的话不难理解,可是阮欣欣的话就有些难以捉摸了,她为什么说冯氏弄错了,她让万晓柔办得又是什么事,白湘湘都觉得其中很有文章。   就是现在,阮欣欣送了万晓柔离开后,还是独自留在这儿,白湘湘也觉得奇怪。若不是想起顾淮和母亲或许还在等她,白湘湘说不定会陪阮欣欣一起在这儿待下去也说不定。然而这会儿她却必须要走,因为这一次和顾淮相见后,下一次不知会是何时了。   白湘湘没有料到的是,顾淮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在等她。   阮欣欣独自一人在原处又伫立了一会儿,只觉这大正午的偶尔的一丝微风也凉意入骨。她慢慢拖动自己的步子,朝着前方无意识的走去。这就好比是她人生的路一般,虽然并不像她想得那般如意,但是总比她叔伯相逼的曾经那个家要好太多,她必须也只有继续走下去。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阮欣欣抬眼看去,心中一震,虽然是背着身,但那挺拔俊秀的身姿,令她难以忘记的气息,她不会认错的。   阮欣欣疲惫的眼里闪出一抹光芒,打起精神轻轻喊了一句,“顾……大人?”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俊眉修目,眸色冷清,一身的内敛光华,正是顾淮。顾淮淡淡扫了阮欣欣一眼,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也没有说话。就好像根本就不记得她似的。   阮欣欣的心里有些失落,从小到大,她的容貌都是她最为自信的,可是现在……她想,或许是因为顾淮并不是那等注重外表的人吧,这么想着心中又有些隐隐的高兴,便大着胆子说   道,“顾大人,我叫阮欣欣,方才,您来接湘湘妹妹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顾淮眉梢微挑,在阮欣欣看来,却是以为顾淮终于记起她了。   顾淮浅浅的笑道,“原来是你。怎么,找我有什么事么?”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态度也谦恭有礼,并不因为她的陌生或者身份便有所轻视,这点阮欣欣一向是十分敏感的。   阮欣欣不觉心弦颤动。这个人,和她心中所想的他,是多么的相像,不,简直就是一个人。   “不是的,只是见到大人您在这里,有些好奇。顾大人,您现在不应该是和白夫人在一起的吗?”话出了口,阮欣欣便有些后悔,这么问似乎超出自己的身份了。   顾淮却没有在意,依旧是浅笑着,“临时有了些事,所以不得不离开。是阮姑娘吧?下次有缘再见,顾某先告辞了。”   阮欣欣连忙回以一礼,待顾淮已经走远了,整个人还是有些痴痴的,心中的悸动久久不息。他并没有嫌她僭越了自己的身份,还温柔的对自己解释了离开的原因,他还说有缘再见……阮欣欣的思绪有些乱了,可是心中有一种无名的期待慢慢生长开来。阮欣欣不知道这是什么,却觉得有些欢喜。   顾淮出了白府的门,来到一处四下无人之地,便对着虚空喊了一声“承影”。   身前如一道风般迅速出现了一个身影,形如鬼魅,恭敬的半蹲在地,道,“顾大人。”   “这么着急找我出来有什么事?”顾淮的语气清冷如冰,脸上早没了一丝一毫的表情。若不是承影,他现在还应该在白府才是。   饶是承影这么多年已经见惯了顾淮的性子,身子不免还是打了个寒颤,“宫里那位要大人速速进去一趟。”   言简意赅,顾淮的神情凝重起来。这的确是拖延不得的事情。他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礼部那边如何了?”   “一切正常。白大人应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承影冷硬的答道。   顾淮缓缓朝白府的高墙看了一眼,目光似乎要掠过那高墙似的,可他几乎是在下一瞬便立刻收回了视线,平静的吩咐道,“把承露换回来,盯着白府的动静,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可是……”承影惊讶的看着顾淮,入目的却是一张极其冷然的俊颜。   “就按我说的办。立刻就去。”   “什么,顾淮已经离开了?”白湘湘有些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她有些不能相信,顾淮居然连招呼也没有和她打一个,就走了。   “小姐,表少爷也等了好一会儿的呢,后来说   还有公务要处理,才不得不离开的。”絮儿见白湘湘神情黯然,便安慰道。   顾氏在一边猛地敲了女儿的脑袋,半笑半讽刺道,“淮儿等了你那么久,难道国子监的事都是不要做的啊?你说说你,让你出去一次,你就跑的人影都没了,怪谁呢。”郑嬷嬷帮着顾氏把手中漱口的杯子拿了,又递上一块手巾,笑道,“夫人快别说小姐了,小姐正伤心呢。”   白湘湘这时忽然抬起头,欺身凑到顾氏怀里,说道,“娘,您这些年辛苦了。”   顾氏吃了一惊,怎么女儿忽然说起这种话来。郑嬷嬷连忙把顾氏手中的手巾接过,遣散了屋里的其他丫鬟,只留下絮儿翡翠两人。   轻轻拍着白湘湘的脊背,顾氏难得的温柔,“湘湘,这是怎么了,难道有谁欺负你不成?你告诉娘亲,娘亲为你做主。”   “不是的,只是想到娘只有我一个女儿,爹爹嘴上不说,实际上也是介意的吧。”   一旁的郑嬷嬷脸色有些变了,当下朝着絮儿翡翠两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了。   见门被关上,方才沉默着的顾氏沉声开口,“湘湘,这是哪个坏心的蹄子跟你说的?看来这白府是真需要整顿整顿了。”言语里充斥着肃杀之气。不管什么,这些年经历过来,顾氏已经比从前能忍了许多,可是若是把主意打到了她女儿身上,这便是触到了她的底线,断不能忍。   “娘,您别着急,湘湘只是心疼你。”白湘湘连忙安抚顾氏,“对了,娘,父亲今日带来的那两个人您打算怎么处理?”   说到这件事,顾氏的注意果然被引了过来,“她们既是不请自来,那么送出去也不需要我请了。你父亲不是胸有成竹不肯让我插手么,那我也落的清闲,这府里的屋子打扫一下倒也是住得,不过府里的日常用度都是有定例的,但愿你父亲能够记得这点。湘湘,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白湘湘点了点头,既然顾氏这么说,那就先这样吧。正好,也可以趁阮欣欣在白府的时候去查查她和万晓柔的事情。   “可是,”顾氏的神色又沉了下来,“湘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告诉娘,为什么今日会说起这些话?”知女莫若母,白湘湘的小心思还是瞒不过去。   “其实,”白湘湘沉吟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娘,您和郑嬷嬷商量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还不想嫁人。”   顾氏的脸色瞬间变了,朝着门口看了一眼,翡翠的身形似乎晃了一晃。   郑嬷嬷也是惊讶,却连忙回过神说道,“小姐,您最好是把那些听到的话都忘了吧。也免得夫人伤心难过。”   顾氏沉默着没说话,眼中掠过很多种情绪,掺杂着惊愕、愤怒、悲伤、心疼、愧疚。费劲心思、辛辛苦苦瞒了这么多年,不过就是不想让湘湘知道,想让她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成长,想让她以为,她一直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唯一的宝贝。可惜,终究是空,窗户纸太薄,一戳,就破了。   “娘,您还好吧?娘?”白湘湘见顾氏的脸隐在阴影里,半晌没有动静,心中涌起恐惧,急的声音都发颤了。   “娘没事。”顾氏的声音轻得仿若叹息,目光有些涣散,手缓缓抚着白湘湘的背脊,“湘湘,也许淮儿说的对,不该瞒你的。”湘湘快要十四岁了,时间如白驹过隙啊,转眼五年就过了,原来湘湘也快要到自己和白焕相识的那个年纪,当年,只一眼便认定了,她那时不过十五岁。   “湘湘,你放心,娘绝不会拿你的幸福开玩笑、将你嫁到萧家的!”顾氏眼中的光芒渐渐汇拢,透着无比的坚定。   萧家——萧鸿?!居然是他。   白湘湘的心剧烈颤动,还是无法避过,这一场注定的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20号最后一场考试啊,所以21号早上之前会更新的,亲们,最近小偷猖獗,舍友爱疯被偷了,大家出门记得留心(>^ω^<)喵 第十八章 为她人铺桥搭路     入夜时分,白焕一身疲惫的从外面回来了。才进二门,便问迎上来的一个丫鬟,“表少爷还在府里么?”   那丫鬟瞅见白焕的神色不大好,便战战兢兢的回答,“表少爷正午时候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大小姐一直留在夫人屋子里呢。”本来还想说冯氏母女的事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白焕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况。略微踌躇了一会儿,他便举步往顾氏院子的方向去了。   到了院门口,那些看见他的丫鬟本要急着往里面去报信,白焕挥手止住了她们,自个儿静悄悄的上前,还没靠近屋门,便听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其中顾氏笑得最开心,白湘湘笑得最爽朗,白焕的步子不禁一顿。   入目是从屋子里透出的略微模糊的昏黄的光线,人影浮动其间,光是想象那里面的温馨热闹场景,便能让人心头一热了。白焕原先沉郁的脸色不知不觉的缓和下来,他忽然想到,里面的人才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啊,这些欢笑和温暖也是有他的一份的。   顾氏连珠炮似的的话语径直传入他的耳中,他有些恍惚,似乎好久没有听见顾氏这么率直的说话了,她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要么就是疾言厉色,要么索性就一声不吭。回想起来,他和顾氏还是有过一段幸福美好的日子的,那个时候他也不是对顾氏的情意无动于衷的,可后来……   他不知为什么,颇有些心虚,原先伸出去推门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侧耳听里面的谈话,似乎是说国子监、考试什么的,白焕立刻想起阮欣欣的事来。阮欣欣身份卑微,如果要让她在京城生活下去,最简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送她进富贵子弟云集的国子监,可是,这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在平时,还能去国子监通融一番,可如今他因为自作主张带了阮欣欣母女进府的事已经和顾氏等人闹了不快,再把这件事传出去恐怕他的官声都要受损。   白焕觉得头疼,怎么会有这么多烦心的事?本来白湘湘的婚事已经让他头疼了,现在冯氏又带了阮欣欣上京来,真是挑得好时候!心里不自觉的涌出一股厌烦,忽然觉得小吵小闹却从不会让自己烦心的白湘湘才是最省心的女儿,这么想着,早前对白湘湘斥责的一幕在眼前浮现,不觉心中一阵愧疚。   白焕推了门进去,屋里的笑闹在门发出响声的一瞬间静止,齐刷刷的目光投向了白焕,白焕这才发现除了顾氏和白湘湘,郑嬷嬷、翡翠和絮儿也都在里面。可现在她们投向他的眼神,就似乎他是一个外人,一个侵犯了她们领地的外人一样。   白焕觉得有些不舒服,明明他   才是一家之主,他来和自己的妻子、女儿用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吗?!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白湘湘和颜悦色道,“湘湘也在这里啊,今天咱们一家人可算是齐了。”   郑嬷嬷毕竟是老人,首先反应过来给白焕请了安,翡翠和絮儿也跟着照做了,郑嬷嬷便拉着两人一齐避了出去。白焕不在的时候,顾氏和白湘湘让她们坐下那是主子的恩赐,白焕在了,那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得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本分了。   白湘湘离座垂首给白焕行了礼。   顾氏却把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老爷今日真是有闲工夫,竟还能到这儿来一趟。妾身身子不适,恕不能服侍老爷了。”   白湘湘一点都不惊讶顾氏的态度如此敷衍,这些年来她都习惯了,她也知道这是身为太师独女的母亲最后想要维持的一点骄傲。   白焕听出顾氏的话外之音,知道顾氏在点阮欣欣母女的事,可这层窗户纸尚未捅破,他便也只能硬撑到底,脸上依旧笑道,“刚从礼部办完事回来,这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湘湘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夫人,还说什么其他的话,正好赶上一起吃饭,我今日便在夫人这儿歇了吧。”说完,自顾自的坐在了顾氏的旁边。   顾氏面色一沉,才要开口说话,袖子却被白湘湘扯了,白湘湘朝着顾氏微微摇头,转向白焕低声说道,“父亲可有什么烦心的事么?似乎最近见您愁眉不展。”   白焕夹菜的手顿了一顿,“也没什么事,只是皇上近日一时兴起要查盐运来,礼部也受到了一些牵连,不过,这事很快就会过去了。”似乎很确信的样子。   白湘湘本是随口一问,顾氏已经不说话,若是她还不说话,那这气氛就要降到冰点了。她点点头,“原来如此,”忽而温柔一笑,“父亲要多注意身体,事务繁忙也不能累坏了身子。”顾氏有些惊讶的看着白湘湘,女儿是她养的,可这种温柔可不是她教的。   白焕闻言,却是一阵触动。本来他今日奔劳了一天已是风尘仆仆,现在能吃着热乎乎的饭菜,还有妻子女儿关心着,这种幸福任谁不感动?果然还是自个儿的家最好。   “湘湘长大了呀,夫人教导有方,辛苦了。”白焕看着顾氏的目光中,有一种名为感激的情绪,顾氏心下一颤,面上还是纹丝不动。   白焕只得转向白湘湘,“赶明儿为父在同僚面前,也能夸奖一番我家湘湘的温柔懂事了,哈哈……”他朗声笑起来,屋子里洋溢着一派家的温情。   贤妻良母、父慈女孝呵。   顾氏和白湘湘同   时心中一酸,明明知道这些都只是昙花一现的东西,可是这么长久以来所一直希冀着、盼望着的,不就是现在这份最简单、最珍贵的亲情吗?离幸福这么近,总让人忍不住眼含热泪,与幸福总是擦肩而过,却让人激动后心如死灰。   白湘湘低头努力扒饭,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落在人前。   顾氏脸上的表情有所回暖,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夹起一块鸡翅轻轻放进白焕的碗中,“既然累了,就多吃点。”没有像方才那般疏离的喊他“老爷”,因为彼此都知道那个称呼所代表的距离和隔阂。年少的时候曾经喊他焕郎,现在却是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白焕很高兴,顾氏的举动增强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信心,这个时候,他把阮欣欣、冯氏什么都忘了,又或者,他故意不去记起她们。顾氏接下来的一句话在唇边流连许久,终是咽回去了。她本来想接着说,吃饱了,下次还是别来打扰我的清净了。   这么多年过去,来自己这儿的次数寥寥可数的人,顾氏还能对他有什么期待呢。她只希望他能记住,自己好歹是他的夫人,而湘湘是他嫡亲的女儿罢了。   白湘湘从顾氏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心中还是隐隐的难过。她想或许因为自己曾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固执而自私的希望父亲永远属于她和顾氏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她就因为里子里超过实际年龄的灵魂,而能恶作剧般的帮顾氏一一赶走了妄想分享她的父亲的有心者。白焕曾经是非常疼爱她的,她知道,所以她才更加舍不得。   如果她要对白焕使用那一点点的心计的话,那她大可像刚才一般做出温柔体贴顺从的女儿模样,就像阮欣欣那样,轻而易举的得到白焕的赞扬和亲近。可是她和阮欣欣又是不同的,她面对的是她的父亲,白湘湘想,没有人会喜欢对自己的父亲使用心计的。   送白湘湘出来的郑嬷嬷见她面有凄色,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便笑道,“大小姐想什么呢,可是在想考国子监的事?老爷既然应允了要帮着小姐进去,小姐还担心什么?”   话虽然是出自好心,可白湘湘更相信顾淮,顾淮说很难那就必定很难了。好在白湘湘已经暂时把悲伤放在一边。   郑嬷嬷便再接再厉,“何况还有表少爷呢,表少爷和夫人说了要给小姐您找个教习古琴的老师,过几日,小姐就要准备学习了。”   白湘湘一愣,步子也缓下来了,“这是真的?真的要我学习古琴?!”原以为顾淮是无意间提起,母亲也不过说说罢了,没想到却是付诸了行动。天哪,她白湘湘最缺的就是音乐细胞   了,让她去学什么古琴,这不是要逼疯她么。   “可不是?所以老奴才提醒小姐趁这最后几天调整一下啊。”白湘湘瞅着郑嬷嬷微笑着的脸,觉得真是十分的狡猾啊。   絮儿忽然凑上来冒了一句,“听说那个阮欣欣精通琴棋书画哦,大小姐一定不能被她比下去!”说着,还握了拳,“最好是把她打趴下!”   郑嬷嬷闻言变了脸色,瞥了一眼白湘湘又瞪了一眼絮儿。白湘湘初觉得好笑,还调侃道,“以你家小姐的蛮力,现在就能把她打趴下,不过国子监要的不是蛮力啊,真是可惜了本小姐的……”   话音戛然而止。郑嬷嬷轻轻唤了慢慢收敛笑容的白湘湘,“大小姐……”   白湘湘低声道,“原来如此,为什么突然提出送我去国子监读书……本以为父女心有灵犀,却是为她人铺桥搭路呵。”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回家了O(∩_∩)O哈哈~ 第十九章 天仙也该看够了     一间宽敞华丽的客房,铺陈装饰极尽华美,远远看去,一片耀眼夺目,处处透露出这儿主人的奢侈大方。   房间里亮如白昼,一个看上去洒脱不羁的年轻男子正伏在桌案上定定看着一幅画,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很是陶醉。   而他的身后,则是一个穿着干净利落的女子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眉宇间满是不高兴。终于,女子受不了了,叉着腰皱着眉对男子喊道,“大哥,你都看了有三个时辰了,就是天仙也该看够了吧?!请问您还要不要吃饭呀?”   那男子正是千越,听到妹妹的大呼小叫,他仅仅是转头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立刻又投入到他的赏画大业中去了,连一句话也没有吝啬给妹妹。   万晓柔泪奔了,都怪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够银钱,一路上作为女侠还到处分发钱财救济弱小,这下可好,寄人篱下,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她瞥了一眼千越看了大半天的画,很平常嘛,不过就是画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虽然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她大哥怎的就能废寝忘食了呢?真是,男人的想法就是奇怪,尤其是像她大哥一样喜欢漂亮女子的人!   “也不怎么样,明媚有余,柔婉不足。”万晓柔趁千越不注意,一个反身将那幅画从桌上抽走细细打量,“根本不如欣欣温柔动人!何况,欣欣可不是画中人,她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大美人!”   千越见画被抽走,俊眉微皱,不过这一来他也确实觉得眼睛看得都有些酸涩了,便揉了揉眼,慢慢说道,“阮欣欣?晓柔,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忘记提起她的好处啊,我看你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哼,我说的都是实话,欣欣本来就温柔善良。”万晓柔一脸不服气的撅起小嘴,“今天明明是你死赖着我要去见欣欣的,结果呢,真见到了你居然撂下一句话就走了,欣欣都没有怪你,还替你说话,这世界上哪里还有像她这样又漂亮又好心的女子?有你这样的大哥我真是倒霉死了。”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千越从万晓柔手中抢过自己的画,又露出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情,“阮欣欣那是凡间脂粉,她才是,额,反正就是比阮欣欣特别。”   万晓柔露出不屑的神情来,“再特别也不用天天看吧?就算天天看也不用像今天一样看几个时辰吧?大哥,你是不是病了?从白府回来后好像就一直不正常的样子。”   千越已经沉浸在画中,完全不理会万晓柔的言语。万晓柔急了,一眼瞥见画中一角的落款,故意指着它大惊小怪的叫道,“呀,这幅画是顾……”   万晓柔尚未看清接下   来的那个字,千越的脸色已经一沉,迅速的卷起画打断道,“时间不早了,去吃晚饭吧。”说着,万分珍重的将画卷收进一个抽屉中,拉着万晓柔出了房间。   万晓柔得意,让你不带我去吃饭,终于招架不住投降了吧?不过,她也有些好奇,那幅画究竟是谁画的,怎么让大哥有这么大的反应?大哥那样子,感觉这画就跟偷来的似的。想起大哥往日懒散放荡的作风,万晓柔心中一惊,莫不是真是偷来的吧?   抬头往千越的脸上看去,坦坦荡荡的,没有半点不寻常呀?算了,万晓柔压下心中疑惑,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对于万晓柔的举动,千越尽收眼底。他有些懊恼,怎么就让她看见了那落款呢,说起来,那幅画还真有些见不得光。   本来多日前,他无意中拿到这幅画,只是觉得这画中的美人美得别有味道,不同于平常的闺秀那般循规蹈矩,所以一念之差留下了。谁能想到,今日竟能有幸亲眼见到画中之人?想起日间所见白湘湘的一颦一笑,千越的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难怪第一眼见去便有些熟悉,原来曾经日日相对。   晓柔这丫头,要是知道这画中人便是白湘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是误会自己暗恋私会白湘湘,还是觉得白湘湘其实还不错?毕竟晓柔一面倒的所谓阮欣欣之美,是建立在画像中的人不真实存在这个基础之上,他的妹妹,其实也是个对美人没有抵抗力的人。   唉,只是那个落款让人心中发堵。如果没有那个落款,他也不用担心在人前看这幅画了,更不用被时时的提醒,其实这幅画本不属于他。   日子无波无澜的过了几天。   这天,白湘湘在屋子里看了会儿书便觉得头有些昏沉。略一思索,便想起这几日顾淮给自己请的老师要来了。这几天她在屋子里也待得够闷了,便生出出去走走的心思。当下唤了絮儿来整理梳妆一番,便想瞒着顾氏出府去。   絮儿本也是个调皮的性子,这几日跟着白湘湘拘在屋子里也早忍不住了,听见白湘湘要出去当下高兴得不得了。两人打算从人烟稀少的后角门出去。谁知走到半路的时候,白湘湘想起一件事来,便问絮儿道,“阮欣欣,她还在府里么?”   絮儿连忙答道,“在呢,她和冯氏就住在后院的一间客房里。”   这么说,她们是还没有离开了。   自从那日顾氏吩咐白湘湘不要管这件事后,她便真没有多加注意了,故今日有此一问。此时,白湘湘停了脚步,想了一会儿,还是对絮儿道,“时间还早,我们去后院转转。”   絮儿   眼珠子转了转,一边应着白湘湘一边把知道的事情都禀告于她,“小姐,现在阮姑娘和冯氏身边就只有当日老爷拨的一个小桃在旁边伺候,她们住的屋子是前些时候府里的亲戚来的时候住过的,所以不用打扫也能住得,至于用度好像都是她们自己出,食用也是从小厨房送来的,老爷从那日之后再没有去见过她们母女,倒是郑嬷嬷把原先那边的丫鬟婆子叫去吩咐了几句……”   “哦?”白湘湘似乎对最后一句颇感兴趣,“那你说说,郑嬷嬷走后发生了什么?”   絮儿笑着答道,“原先那边颇有些惫懒的丫鬟婆子都勤快起来了,阮姑娘再要去帮她们忙的时候,各个都说这是自己的本分,不能劳动着阮姑娘呢。”末了似乎不尽意,又添了一句,“郑嬷嬷心好,连丫鬟婆子们会怠慢她们母女也料到了。”   白湘湘回头一指点向絮儿的额头,嘴角带笑道,“你这个贫嘴的丫头!好了,后院还是别去了,我们直接出府吧。”   絮儿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心道,“好啊。”   因为白湘湘自小就爱玩惯了的,故对于后院出走的路线实在是熟悉的紧,两人轻车熟路就出了府。又一路小打小闹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左右闲逛了不少时候,絮儿才想起白湘湘出府,不会是真的只为了出来玩一趟吧,便有意提醒白湘湘早些回去。   白湘湘却道,“不急,咱们还要去一趟琴行,本小姐练琴在即,还没有一张合心意的好琴呢。”絮儿恍然,确实白湘湘自小便不爱琴棋女工什么的,就连书本也是前些时候忽然改了性子才拿起的,这琴当然是要买一把的。   白湘湘模模糊糊记得好像顾淮曾经提到有一家叫珠玉阁的琴行似乎卖的好琴,便遣了絮儿去询问,费了好一些功夫才找到了这家琴行。   珠玉阁门面不大,不过进去之后,倒还颇为宽敞,而且里面的装饰低调中又有一种弹琴作画的书香气,让人觉得很放松。   白湘湘略略扫了一眼,珠玉阁内只有两个年约双十的女子在打理,卖家不多,但看琴的人倒是不少。而阁内摆放的那些琴虽然不差,不过却入不了白湘湘的眼。   白湘湘瞅着其中一个女子有空闲的时候,让絮儿上前去说了几句。那女子朝白湘湘仔细看了一眼,便笑着朝白湘湘走来,言语间甚为恭敬的请白湘湘上二楼去,白湘湘也不客气。   到了二楼,那女子将白湘湘带到了一个年轻夫人身前,弯身禀道,“夫人,这位小姐想要看一些更好的琴。”   那夫人正在喝茶,闻言不慌不忙。待旁边的侍女将   茶杯端走了,才将目光投向那女子,说道,“好,你继续去忙吧。”那女子应声退去。   白湘湘见眼前这位年轻夫人气度不凡,倒也不敢轻视她,便行了一礼,“白湘湘久闻珠玉阁盛名,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白小姐客气了,妾身娘家姓周。”那夫人也还了一礼,请了白湘湘坐下。不知是否错觉,白湘湘似乎见到这位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很明显,这位周夫人既是已经出嫁的人,为何不说出自己夫家的姓?很奇怪。白湘湘心中疑惑,但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是将来意道明了,“今日来叨扰周夫人,只为买一张称心的好琴,湘湘初学不能分辨,可否请周夫人为湘湘推荐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家上网不便,感谢大家的等待╭(╯3╰)╮ 第二十章 买琴风波     那周夫人听了倒是很热心的样子,转身对身边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不多时那侍女便抱了一张琴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白湘湘面前的那张案台上。   “好漂亮。”絮儿忍不住赞叹道。从前也有跟着自家小姐去表少爷府里玩的时候,见到过表少爷在抚琴的,这张琴比起印象中表少爷的那张琴来,也是不遑多让了。   白湘湘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琴,心中直叹,就是这张了,虽然自己不通琴艺,但直觉这张琴是难得的好琴,有了它,就算弹不出一手好琴,也能附庸风雅一番啊。   周夫人看见白湘湘的神色,心中了然说道,“白小姐可是喜欢这张琴呢?若是,那真是有幸了,妾身也是喜欢这张琴喜欢的紧,它的名字便叫绿蕴,乃仿古时名琴所作,几可以假乱真,是当年一位高士所遗赠,妾身暂为保存。”   绿蕴,这名字有些熟悉啊。而且也很好听。   “湘湘虽于琴艺方面不精,不过也定当爱护此琴,恳请周夫人忍痛割爱,不知夫人意下如何?”白湘湘以为周夫人说了这些,不过是像一般的商人那般想提高价格罢了。而价格对于白湘湘来说,真不是需要考虑的一个因素。   周夫人笑了,那笑中有些意味深长,让白湘湘瞬间觉得自己或许错了,只听她道,“白小姐觉得这琴值几何?若是有缘人,此琴分文不收而赠之,若是无缘人,一城相换,妾身恐怕也要考虑呢。”   絮儿吐了吐舌头,虽然这琴看起来不错,也没到这个份上吧。转头去看白湘湘的神色,却见白湘湘脸上泛了红,略低了头道,“夫人说的是,是湘湘糊涂了。那么,以夫人……”   话尚未说完,却被楼下叮叮当当的声音所扰,间杂着刚才领白湘湘两人上来的那个年轻女子的劝阻之声,周夫人看了身边的侍女一眼,“小卉,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小卉连忙奉命去了。才走到门口,却被一股大力推开,小卉惊叫了一声。那几个人却已经闯了进来,白湘湘等人甚至连回避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啊,老大你看,那张琴很不错的样子呀。”其中一个少年扬声道,口气中既有惊讶又有自得。白湘湘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就感觉不对,抬头看去,果然,一共三个人,各个都是曾有过一面之交的。不就是自己当日去揽翠坊遇到的人么,胖少年、歪斜嘴和瘦削身材的少年。   说话的这个就是孙围了。胖少年听了他的话,费力的拨开两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目光搜寻着那张琴,然后眼中蓦地一亮,说道,“哈,就是它了!你们两个,去把它给我抬来瞧瞧。”之所以隔   这么近还要抬过来,是因为胖少年懒得走动。   孙围和钱易撩起袖子就要上前,忽听“铮”的一声,仿佛碎玉穿石一般,惊得两人怔在半路。白湘湘看得清楚,是周夫人随手在琴上拂过发出的,这琴声高亢激越,果然是一张好琴。   只见周夫人面色如霜,“这几位是哪家的公子,在珠玉阁大吵大闹,难道是没有管教么?看你们尚未及冠,仪礼之学当得多学几遍。”   孙围和钱易本是被那琴声的突然发出给唬住了,现下听见周夫人这番话,不禁面色难看,两人都是年少热血,钱易还好,孙围便想破口骂出来,谁知胖少年却开口道,“是我们唐突了夫人,对不起。虽说这次是我们不对,恳请夫人不要殃及家父家母,在此谢过夫人!”   钱易孙围转头望见胖少年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和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两人都把要出口的话狠狠咽了回去,同时对接下来该怎么做也踌躇了起来。   白湘湘心下暗道,周夫人刚才说的话严厉还在其次,却是好巧不巧触到了胖少年的痛处,不过胖少年此次明摆着是要和她来抢这张琴的,她该怎么办呢。   周夫人似乎有些意外,大概是以为胖少年三人是大街上的纨绔子弟之类,没料到胖少年还能道歉,她略停了一会儿,方道,“公子既然明理,妾身便不多说了。只是这张琴,本就不是卖品,故而公子可先行去楼下再择其他称心之琴。”   “怎么就不能卖了,她们在这里不就是要买的吗?”孙围见周夫人在自家老大面前一点也没有敬畏的样子,刚才还落了他们的面子,当下就指着白湘湘、絮儿两人喊道,“她们既然能买,为什么我们老大就不能买?!”眉目间颇有愤怒之意。   钱易也帮腔道,“莫不是这位夫人觉得我们老大出不起价钱?哼,若是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出得起价钱,我们老大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絮儿悄悄咂舌,心道这几个人还真是大言不惭。白湘湘却知道这几个人虽然说得夸张了点,倒也是有几分依据的。现在周夫人似乎有把这绿蕴让给她的意思,若要她放弃这个机会还真有些心疼。   周夫人微笑着看向白湘湘,“白小姐是这张琴的有缘人,妾身不是将这张琴卖给她,而是赠予。还请几位公子谅解。”   絮儿闻言惊讶不已,拉着白湘湘的袖子道,“小姐……”白湘湘心下却不是完全欢喜,这张琴最后归于何人还尚未有定论呢。   忽听一声大叫,“咦,你、你不是那天的那个恶女吗?”却是孙围惊慌的说道,身子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朝着四周乱   瞄。   白湘湘冷冷看了他一眼,却见另外两人也正惊愕的盯着她,眼中似乎还有一丝惧意,敢情到现在他们才认出她来啊?   “什么恶女,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乱说我家小姐!”絮儿上前反驳道。   “原来还是故知么,那也好。小卉,把这张琴装好,待会儿跟着白小姐送去府里吧。”周夫人不急不慢的吩咐一边的侍女道。   “且慢。”那胖少年此时却眼明手快的挡住要抱琴离开的侍女,对着白湘湘和周夫人躬身作揖道。“实不相瞒,今日来买琴实是因为家母……”说到这里,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实是因为家母建议在下可在家姐生辰之时送上家姐最喜爱的琴,家姐因为一些事已有多年抑郁不乐,在下本想借此博家姐一笑,所以执着于此琴还冒犯了两位,请夫人、小姐能够割爱,在下定当奉上适当的金银稍微弥补两位的损失。”   周夫人一脸淡然,不置可否。钱易在胖少年话音刚落之时便已经上前在周、白二人面前各拍上了一叠银票,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上千两之多,其出手之阔绰真是令人发指。孙围虽然人没动,但脸上一副财大气粗的傲慢样子,看上去就很是欠揍。   既然周夫人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白湘湘也不打算缩在后面了,她轻飘飘瞥了一眼案台上的银票,“公子的诚意似乎也不怎么样嘛,更何况,上次之事,似乎我们还闹得很不愉快啊……”   明明上次是她占了上风,还戏弄了他一番,现在她说得倒好像是他为非作歹似的,他心里那个郁闷气愤啊,可惜现在为了得到琴还得忍着,胖少年困难的笑道,“这位小姐,上次是我们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孙围和钱易差点连身子都站不稳,这是他们的老大说出的话么?他们老大居然会说出这样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话?啊,太可怕了!   “至于诚意么,钱易,你还站着干什么?!”胖少年怒目瞪向呆立的某人。钱易赶紧又跑到白湘湘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这次连数都没数就要全部拍在案台上。   白湘湘眼皮跳了跳,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只得开口阻止,“算了,银票还是收回去吧。公子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公子如此有孝悌之心、敬爱家姐,让我自愧不如啊,这琴自是当让与公子才是,不知周夫人意下如何?”   胖少年心中还在想着不知这个恶女还要想出什么法子来刁难自己,忽然听到白湘湘相让,立刻抬眼看向她,只见白湘湘笑容明媚、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心中惊喜不已,一张胖胖的脸朝着周夫人忐   忑问道,“夫人……”   周夫人站起身来,平静说道,“琴本已送出去,便是白小姐的了,白小姐说让与谁,便是让与谁。妾身还有些事,恕先行一步了。”小卉上前扶了周夫人离开。   胖少年这时一颗心才落下来,喜悦之情都流露在了脸上,看上去竟有了几分憨厚可爱。孙围则在第一时间把那琴死死抱在了怀里,似乎怕白湘湘反悔似的。只有钱易正常些,他细细打量了白湘湘几眼,最后还是决定离白湘湘远一些比较安全。   白湘湘走到胖少年身前,笑容浅浅,“我叫白湘湘,要不做个朋友吧。”不要怀疑白湘湘,对于胖少年这样的潜力股,她是真的很想和他做个朋友的。   胖少年见白湘湘微笑着靠近,脚下却挪不动步子,脸庞也变成了可疑的红色,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我、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文愉快啊,求鼓励O(∩_∩)O哈哈~ 第二十一章 仇人相见   “小姐啊小姐,你为什么要把琴让出去嘛?!那可是一张很好很好的琴呀,连我都能看得出来。”絮儿嘟着一张嘴忿忿不平的问道,虽然已经从珠玉阁出来了很远,可是她的脑海里一直被那张绿蕴琴所占据,越想越觉得可惜。   白湘湘轻轻点了她的额头,“你呀,就是死心眼,让都让出去了还能怎么着?对了,”略微压低了声音,“絮儿,银票没忘记拿吧?”   絮儿拍拍胸口,“都在这儿呢,要是连这都忘记拿了,岂不亏死了。小姐,我实在想不通……”   “停停停!”白湘湘摆手制止道,“你这话一路说了多少遍啦,现在本小姐命令你住嘴!”   絮儿幽怨的看了白湘湘一眼,果真闭了嘴。那神情要多忧伤有多忧伤。   白湘湘只好解释道,“那三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家出生的,你看这个,”她拿出一个绣着精细麦穗纹样的香囊在絮儿眼前晃了晃,“这是宫中所用的贡锦所制,就是平常的官宦人家也不可能有的。”   “所以,”絮儿短短愣了一瞬,又道,“他们也不过就是哪家的少爷们嘛,小姐你难道是忌惮他们?小姐你居然也会忌惮别人?”絮儿忽然大惊小怪起来。   白湘湘把香囊重新收好,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絮儿道,“什么忌惮别人,我是在为今后的求学生活做准备。以他们的身世年纪,铁定是在国子监的,若是我有一日也进了国子监,必定相遇,到时候是朋友总是好过树敌。何况本小姐可不想在表哥的眼皮子底下和别人为了一张琴闹出什么来。”   “是这样啊。”絮儿眨了眨眼,点头说道,“小姐,总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以前你才不会想这些呢。”   “没办法啊……”白湘湘轻叹了一声,转眼又是笑容浅浅,“别磨蹭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啊,小姐,我想起来了,”絮儿的眼里忽然冒出光来,白湘湘的脑海中顿时冒出“吃货”二字,只听絮儿兴奋的道,“小姐,离这儿不远有一家卖干货的铺子,里面的东西很好吃哦,小姐要不要买点回去吃呀?”   白湘湘矜持了一会儿,默默念道“不要贪恋零食不要贪恋零食不要贪恋零食”,半刻钟钟后艰难的说道,“都有些什么啊?”   “有香喷喷的瓜子、花生米、杏仁、板栗、牛肉干……”絮儿两眼冒光极富诱惑力的对白湘湘列举道。   “赶紧去买!记得每样都要买一点,包装好了不准在路上偷吃!”白湘湘宣布破功,也十分兴奋的嘱咐絮儿道。若是郑嬷嬷此刻见到了她的表情,一定又要苦口婆心的劝她注意女儿家的   仪容举止了。所以说,还是出府好啊。   絮儿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牙的形状,“遵命,小姐!”说着一溜烟的跑走了。   眼见絮儿转了一个弯后不见了身影,白湘湘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朝四周看看,左边不远处有一家小茶馆,店面不大,人倒也不少。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就站在这儿干等,便把脸上的面纱撩高了一些,径直朝着那家小茶馆走去了。   白湘湘前脚刚走,她身后的小巷中却拐出一个人来,此人身形挺拔,面色平静,就好像只是路过一般,也随着她往前走去了。   白湘湘进了茶馆才发现这茶馆里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想来那些老人女子孩子也多是在家吧。她挑了一处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小二哥热情的跑过来,她也只是随意叫了一壶热茶。   人声喧哗,白湘湘尽力让自己不惹人注意。只听茶馆中的人在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各种各样的琐事,什么哪家的夫妻打架了、哪家的鸡鸭丢了、哪家的闺女昨日嫁出去了等等。就在白湘湘越听越厌烦的时候,忽听一个高嗓门装神弄鬼的“嘘”了一声,说道,“我这儿有一个天大的消息,保管你们都不知道!”立刻就有好奇心重的百般央求那人赶紧说出来,那人吊了好长时间的胃口,才倒豆子般的说出来,表情紧张而搞笑,“宫里面好像有位娘娘要过生辰了,就在这几天呢!”   切~瞬间店堂之内一片鄙视之声,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么一件事啊。有人就一脸不屑道,“哪个月没有什么王公大臣、妃嫔皇子过生辰的?这也能说是什么天大的消息?”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原先那人就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娘娘和娘娘之间,那也是有区别的。好比拿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棠妃娘娘来说,要是她过生辰,那一定是和其他的娘娘不同的,你们说是不是?”   “啊?你说的是棠妃娘娘,就是那个号称本朝第一才女的大美人棠妃娘娘?”“竟然是她要过生辰了?”围观的人中爆发出声声惊叹,都一叠声的询问起原先的人来。   那人苦着脸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的声音早被人群的喧嚣淹没了。   白湘湘从这场闹剧中收回思绪,低头默默的咀嚼起棠妃娘娘四字。棠妃娘娘,不就是刘棠吗?说起来,她还该叫刘棠一声姐姐的。不过,小时候,她便没见过刘棠几面,后来长大了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知道刘棠的存在,还是因为刘棠的父亲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翰林,据说他于学术上颇有造诣,是顾淮的授业恩师。   白湘湘这   么低头想着,不禁有些感慨时光易逝。身前忽然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白湘湘蹙了蹙眉,刚想开口说“这儿已经有了人了”却听到一个让她铭心刻骨的声音,“小二,这儿添一盏茶。”   这个声音是?白湘湘猛地抬起头,正对上眼前俊逸男子深邃漆黑的眼眸,他施施然坐下,表情再自然不过,“白小姐,幸会了。”   萧鸿,真的是他!   白湘湘咬牙切齿,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戴了面纱,不然这面纱下狰狞的表情可能要把茶馆里大半的客人吓跑了。她明明和他是仇人呵,他却能这么平静的和她说话,什么,幸会?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那张令人愤怒的嘴脸!   可是再愤怒白湘湘也只能忍着,毕竟她现在动不了他不是么?她轻哼了一声,尽力压下眼中的恨意,“这位公子是谁?我可不认识你,还请公子自重为好!”   小二哥这时正好将茶盏送来,对着萧鸿十分殷勤。   萧鸿对白湘湘眼中流露出的敌意感到十分有趣,他故意略微提高了声音,正好让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小二也能听到,“名满京城的白大小姐有谁不知道呢?不认识在下实属正常。”   那小二一个脚滑差点摔在了地上,我的天呀,那个女子居然就是凶狠的白湘湘?太可怕了!他在心中叫嚣道。   瞅见小二像见了鬼似的踉跄逃走的身影,白湘湘一口气堵在心中出不来了。萧鸿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没想到她想让他碰个钉子,反而先被他戏弄了一次!她上辈子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渣男的?   “在下萧鸿,萧是风萧萧兮的萧,鸿是鸿鹄之志的鸿。刚才和白小姐开个玩笑,还请白小姐不要见怪。”萧鸿看见白湘湘气的不行,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文质彬彬的开口说道。   白湘湘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意思是我管你是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我不想理你、不想睬你,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去吧。   萧鸿却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居然一点也没有被白湘湘的不理不睬影响到,依然嘴角带着笑说道,“自从上次一见,萧某便对白小姐印象甚为深刻,总是想着若是有缘定当和白小姐一会。不想今日竟是这般之巧,可见冥冥之中注定我们是要结识的。”   白湘湘慢悠悠啜了一口茶水,然后侧头望向窗外的风景。他的这些话,她一句也不想听。印象甚为深刻?怎么她好像记得,某人是跟揽翠坊的姑娘卿卿我我、十分粘腻啊。难不成上次她见到的是鬼不成?还有,什么这般之巧,明明是她太倒霉了!   “萧某想白小姐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上次我之所以出现在……”   他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出现在揽翠坊,实是因为有故人相邀。至于云杏姑娘,其实是故人之友,因为比较熟悉了所以常常言行无忌,事实上却并无什么过界之处。萧某这么说,不知能不能消除白小姐的误会?”   白湘湘将视线收回,微微偏着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萧鸿是吧?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吗?”   此时的光线不是很强,照在人身上,有一种温暖舒心的感觉,而她的脸氤氲在一片柔和昏黄的光影里,配上她微妙的举止神情,有种说不出的魅惑动人。   萧鸿的心没来由的一颤,好像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慢慢升起,这种感觉也是他先前不曾预料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次正面交锋O(∩_∩)O哈哈~ 第二十二章 女配探病     萧鸿尚处在略显失神状态的时候,白湘湘突然站了起来,如沐春风一般笑着说道,“絮儿,你可来了!”   絮儿的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小脸还红扑扑的,此时眼睛瞄着萧鸿,一副疑惑的神情,正想要开口说什么,白湘湘却一把拉过她,“我们走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小姐,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是谁啊?”   “不认识,路人而已。”   “啊?那小姐你还那么亲密的和他坐在一起?”   “他硬赖过来的。”   两人一答一问,不明所以的絮儿便被白湘湘硬扯着拖出了门外,她们的身后,萧鸿微微眯起了眼睛,俊美的脸上透露出危险的气息。这个白湘湘,真不是一般的嚣张,从来没有女子在他面前这般的目中无人过。虽然她长相还算的过去,但这种脾气不枉了她恶女的名声,要他娶这种女子为妻?真是笑话!   萧鸿举起已是凉透的茶水浅啜了一口,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低头说道,“少爷,已经打听清楚了,白小姐方才是去了珠玉阁。”   “珠玉阁?原来是去买琴了。”萧鸿放下茶杯,嘴角扯出一抹不带感情的弧度,“蛮横不知礼数,空有一副容貌,她也会抚琴?呵,我倒是想看看,她能弹出什么样的曲子来。”   “小姐,你走这么快干嘛?”絮儿一边小跑着赶上白湘湘一边嘟着嘴抱怨道。   白湘湘站住脚,愤愤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磨蹭,买个东西要用这么久?!”   “小姐,你看看我买了多少东西呀,每样都包很费时间的。”絮儿把其中一个包打开递到白湘湘面前,讨好的笑道,“小姐,您尝尝,很好吃的哦。”   白湘湘早就闻见香味了,闻言将信将疑拈了一块放进口中,哇,真的很好吃啊,白湘湘顿时心情大好,从絮儿手中接过那包猪肉脯就大快朵颐起来。   “小姐,慢点吃哦,哈哈~”絮儿笑嘻嘻的跟在后面。   两人还是绕到了白府的后门,打算无声无息的回府。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当白湘湘快要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时,一个眼生的小丫鬟喊着“大小姐”奔了过来,神色仓促。   絮儿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身后,幸好那小丫鬟注意力都只在白湘湘身上,只听她焦急的说道,“不好了,后院住的阮姑娘今早起来就说头晕,后来吃着吃着早饭就突然晕倒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阮欣欣晕倒了?白湘湘眉头蹙起,这个桥段,还真是熟悉啊。就是不知道她是真晕还是假晕了   。   “这个事情你来告诉小姐干什么,小桃呢,她怎么不去禀告老爷?”絮儿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问道。   “回絮儿姐,小桃一直在伺候着阮姑娘呢。老爷……老爷好像不在府里……”那小丫鬟偷偷瞧了白湘湘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这么说,阮姑娘应该还没有请大夫来瞧吧?”白湘湘忽然开口了,笑容浅浅的看向那个小丫鬟,“既然你这么热心,就还是由你去请大夫吧,阮姑娘也会感激你的。”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可是……”虽然白湘湘的神色看起来很和气,她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可是什么!小姐都吩咐话了,你还不赶紧去!”絮儿斥责道。那小丫鬟身子抖了下,连忙应了一声跑走了。   “这个阮欣欣真是娇气!这么多年絮儿都没见过小姐您晕过一次,她倒好,来了府上才几天就晕倒了,还巴巴的要人来告诉小姐您,这做给谁看哪?难道她晕倒了还要赖在我们府里不成?”絮儿一脸的愤懑不平之色。   “絮儿,不要乱说话。”白湘湘的脸色也沉沉的。阮欣欣这么做,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动作了么?她想干什么?   絮儿的双颊气鼓鼓的,“小姐,我哪里乱说了,她都做的出来,凭什么我不能说啊。刚才的小丫鬟明明就是那个院里打扫的,看她的样子,在这里守了有段时间了呢,何况晕倒了不去找大夫,来找小姐是什么意思啊,小姐您又不会医术,她要是真的时间拖久了病情加重难道还要怪到小姐您头上吗,太可笑了!”   “你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才是害了我,我让你不要说也是为了你好。何况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你去找母亲身边的郑嬷嬷或者翡翠,就说我说的……”白湘湘压低声音对着絮儿耳语了几句。   “好的。”絮儿点头,她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答应着离开了。   白湘湘依旧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稍微梳洗整理了一番,这才带了院里的另一个丫鬟慢悠悠的朝阮欣欣所住的地方去了。   同一个时间点,白焕也正在屋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眉目间一片焦灼之色。忽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白焕连忙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告诉湘湘?”   那小厮气喘吁吁的答道,“回老爷,已经告诉大小姐了,大小姐还派了丫鬟出去请大夫呢。”   “啊,这就好,这就好。”白焕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眉目间的焦急略有缓解,“那顾氏那边呢,有没有什么消息了?”   “夫人那边,”那小厮舔了舔嘴皮,“至今还没有什么动静。”   白焕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也罢,先就这样吧,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也是急不得的。”   “老爷说的是。”虽然根本不懂自家老爷的意思,那小厮也连声应和道。   “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再来告诉我。”   “是,老爷。”那小厮躬身退出了屋子。   白湘湘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坐在廊檐下的小桃一眼就看见了,小跑着过来给她请了安,说道,“小姐好。阮姑娘还在屋子里躺着呢,刚才奴婢端了一碗粥进去。”   白湘湘几不可见的对着小桃点了点头,小桃说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对白湘湘来说已经足够了:在屋子里躺着,说明是料定并一直等着有人来,而端了碗粥进去,说明阮欣欣事实上用了粥,而这要么是情况没那么严重,要么是阮欣欣根本就是装的。   小桃领着白湘湘进了屋,一边对着里面喊道,“大小姐来了!”冯氏的哭声几乎是瞬间响了起来,“欣欣啊,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就晕倒了,到现在还不醒过来呀……”   白湘湘走到阮欣欣床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冯氏扑倒在床前哀哀切切的样子,甚至于冯氏手中擦泪的帕子还真的湿了一角。   白湘湘心中冷笑,面上却也露出一副惊慌又害怕的小女儿样子,快步走到阮欣欣床前说道,“阮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苍白,还昏迷不醒?阮姐姐,你、你可不要吓唬我啊,我、我害怕……父亲会骂死我的……”她的声音里还带了一点哭腔。   冯氏听了有些得意,心想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吧,这个白府还是白焕做主的,她们母女要住下来就是其他人不同意又能如何,她们有的是留下来的办法。   “我的欣欣呀,苦命的孩子……”冯氏的哭声越发大了,小桃连忙上去劝说。   白湘湘像是害怕得已是六神无主的样子,问道,“阮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大夫怎么还没来?小桃,你为什么不去请大夫?”   小桃低着头不说话,像是有什么不敢说出来。冯氏抹了抹眼睛,才悲戚的回答道,“白小姐,谢谢你的好心。我家欣欣,是因为早上吃的东西……”说到这里却故意一顿,忽然又改了口,“是因为身体虚弱才晕倒的,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至于大夫,不怪小桃,是我不让小桃去请大夫的,哪里还有钱去请大夫呀……”最后一句说得极低,却又极其哀怨。   白湘湘登时就重重拍了床铺,好似怒气冲天似的,把个床上的阮欣欣差点震得跌下来。   “荒谬,小桃,你可知罪?!”白湘湘厉声喝道。小桃连忙颤抖着跪   了下来。   冯氏疑惑,这白湘湘想干什么啊,不都说了不关小桃的事么?重点是最后一句呀最后一句,是她们没钱了所以这些日子吃不好穿不好,导致阮欣欣今日还晕倒,甚至连大夫都请不起,她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难道白湘湘还不明白?   “奴婢知罪了,求小姐息怒。”   “你知什么罪?你哪里知罪?”面对小桃的告饶,白湘湘却一点都不打算轻饶的样子,反而更加生气的斥责道,“我们白府虽然最近生活拮据,各种开销都要节省,但也没到请不起大夫的地步!何况,就算府里已经没有钱了,父亲那里难道连这么一点钱都没有么?这岂不是在藐视父亲?实在不行,就算是你先垫着、欠着,也得把大夫给请回来啊,难道你还害怕府里赖你这点钱把你饿死么?真是丢死人了!”   小桃不住的抽噎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错了。小姐原谅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冯氏听着白湘湘的话,擦眼泪的动作都忘记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异常缤纷多彩。   作者有话要说: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呀O(∩_∩)O哈哈~ 第二十四章 借花献佛     阮欣欣在床上躺得极不安稳,屋子里人多,她要防备着自己被别人看出破绽来,什么都得极尽小心。与白湘湘不过见了寥寥数面,她却觉得这个女子与自己族中那些姐姐妹妹甚是不同,除却官宦人家中养出的骄贵之气外,似乎又多了些别的……   阮欣欣仔细回忆着第一眼见到白湘湘时的情景,那时她站在自己面前,外面罩了一件夺人眼目的桃红色苏绣月华锦衫,□一条月白色烟水百花裙,发髻如浓雾般浓密,其上一枝碧玉琉璃簪子,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愈发动人。   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阮欣欣心中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什么来。她这么心烦意乱的想着,竟是连白湘湘何时出了屋子都没有意识到。   冯氏却是已来到了阮欣欣身边唤道,“欣欣,欣欣?”语气里溢出几丝颤抖,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小桃默默去倒了热茶水端过来。   冯氏叫了好多声才把阮欣欣喊过神来。阮欣欣先是纤细的柳眉皱了皱,才嘤咛一声勉力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娘?”   冯氏以为她是口渴才这副模样,立刻唤道,“小桃去端杯水来……”话音未落,小桃已将白瓷茶杯细致地端到了阮欣欣唇边,阮欣欣喝了几口,倚靠着冯氏递过来的靠枕坐了起来。   冯氏打量阮欣欣这副恹恹的苍白脸色,竟觉得她恍似真的大病了一般,方才就在嘴边的许多话这会儿全都吞了下去,冯氏去探阮欣欣的白皙额头,一脸犹疑担心,“欣欣,你是怎的了,刚才……”刚才不还是好好的么?   阮欣欣一双美目比平时失了许多颜色,但在灰白脸色的映衬下却更显得娇弱可人,好像被那样的一眼看过去,什么铁石心肠的人都能化为绕指柔般,此时她缓缓摇了摇头,就用那样的目光凝视着小桃,“小桃,你过来。”   侍立一旁的小桃心中一颤,抬眼便见到阮欣欣靠坐在床上,好似个病西施般惹人怜惜,让人不忍拂了她的意。脚步不自觉的移到床边,却仍是有些僵直的站着。冯氏将小桃打量了又打量,始终不觉得这么个粗布衣衫长相朴实的普通丫鬟有什么特别的。   阮欣欣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娇弱如扶柳,此时她半倚着微微喘气,声音也分外侬软,“小桃,若是不嫌弃,你坐过来罢。”   小桃闻言却是连忙跪下,声音颤抖,“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冯氏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直直的刀一般射向低着头的小桃。   阮欣欣的唇角却溢出笑意,第一句话不说“奴婢不敢”却说“姑娘饶命   ”,看来真是心虚么。也亏了是小桃这般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粗使丫鬟,不然也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小桃,你有什么不对要我饶命的,快起来,跪久了对身子不好。”阮欣欣的话语却是一点也不见责备的意思。   小桃的头却低的更厉害了,眼睛也渐渐泛红,“姑娘宽厚,是奴婢对不住姑娘。”   冯氏唰得站起身来一只手指狠狠点向小桃的额头,差点把小桃给推倒,“贱蹄子,你居然藏了别的坏心思!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小桃呜呜哭出声来,小声嗫嚅道,“姑娘,对不起,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阮欣欣气若游丝,一手支撑着身子一手去拉要用手的冯氏,“娘,您住手……咳咳……娘,快住手……”冯氏听见阮欣欣咳得凄惨,忙狠剜了小桃一眼先将阮欣欣扶住了,脸上是痛惜的神情,“欣欣啊,你这是干什么,不要折腾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说着又眼睛冒火恨恨的瞪了小桃,“为这等吃里扒外的贱蹄子不值得!”   阮欣欣正是要做出让冯氏气愤令小桃愧疚的样子,不经意间瞥见冯氏恨恨的眼神,忽的心中一震,一直困扰她心中的谜团有了答案,原来是……白湘湘那日眼底藏着的,原来是深深的恨意啊,她想遍了其他,却不曾料到,第一次相见,白湘湘就对她有了恨。   阮欣欣有些呆愣,苍白的脸色仿似风吹过就能把她吹倒。冯氏的痛斥愈见露骨,耳畔小桃的呜咽声也不绝于耳,阮欣欣心底涌出不耐烦,忽然就对慢慢审讯小桃失去了兴趣。她把刚才动作后滑下许多的芙蓉被拉高了些,严密的盖住自己的身子,慢慢道,“娘,你回来吧。我有些话要问她。”   冯氏果然收了声,虽然脸色愤愤,究竟没有再揪着小桃打骂。   “姑娘,姑娘,我真的没有干什么坏事啊……”小桃膝行着跪爬到阮欣欣的床下,小脸上已是挂满了泪珠。   阮欣欣似乎有些失望小桃竟会背叛自己,微微撇了头不去看她,“若你还当我是你的姑娘,那你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若是你也不在乎这些了,便胡编出个理由来也是随你。”   小桃在地上磕了头,额头很快出现血块,“奴婢万万不敢欺瞒姑娘,奴婢一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姑娘。”   “那你还不快说?!”冯氏恨恨道,依了她的意思,这等蹄子就该立刻赶了出去还让她说什么!也就是欣欣这样不够果断罢了。   小桃实在怕了冯氏打骂起来狰狞的样子,连忙忍着哭腔抽噎道,“方才奴婢出去的时候,小姐忽然让我去截住了张大夫   ,让他在府中的前厅稍等一下。还有便是先前老爷赏给姑娘的东西,小姐做主赏了几件东西给奴婢,说是天知地知她知奴婢知。奴婢实在是因为家中娘亲病重没有办法才接受了啊,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小桃哭得凄凄切切,只是就算是哭得泪水满脸也没遮了她脸上的朴实稚气。   然而冯氏听到张大夫之事和私拿赏赐脸色陡然变沉,一个甩手就给了小桃脸上大耳刮子,咬牙切齿道,“让你去你便去了?你还真是听话的紧啊。怎么,连老爷给的赏赐也敢心安理得的偷拿,你胆子肥的很哪!还不给我把东西吐出来!”冯氏的愤怒目光仿佛钉子一般将小桃盯得严严实实。   小桃被冯氏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挣扎着起来的时候不仅左脸上红肿起足有半寸来高,而且嘴边都溢出一丝血迹。小桃毕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此时痛极也顾不得什么在那里哇哇痛哭起来。   阮欣欣冷冷看了她一眼,美目中不见半分波动,反而划过厌恶之色。若不是时势如此,她也不会来利用这么一个没用的丫头,朴实粗笨,疼也扛不得,嘴巴还这么松。不过,也对她无害就是了。   “只有这些了?”阮欣欣的声音依旧是软软的,与她的神色并不相称。   “奴婢全……全说了,没有半分……半分隐瞒姑娘……”小桃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回答道。阮欣欣闻言身子后倚,“如此,那将白小姐赏你的东西也拿出来看看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想必你不会放在大通铺那种地方。”   小桃身子一震,缓缓抬头看阮欣欣,阮欣欣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很愤怒的神色,平静得好像只是好奇一般,倒是冯氏听了一把扯了小桃,怒道,“好哇,都带在身边了还不肯拿出来?你是想欺负到姑娘头上吗?”   “不是的,不是……”小桃一边哭着否认,一边在冯氏刀般的目光下在怀里掏了许久才掏出一个白色的绢帕来,打开绢帕,便见珠光灿灿华彩耀眼,原来是一只五凤朝阳挂珠钗、一副苍山碧玉坠和一只红玉镯,都是上好的成色,连阮欣欣都不免暗叹。   冯氏红了眼,一把抢过小桃手上的东西,骂道,“这也是你这样的贱蹄子碰得的东西么?”小桃只觉手中心里都瞬间一空,她低下头,嘴唇紧抿着使自己不至于方才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冯氏转身要把东西收起来,心思转过几遍的阮欣欣却唤住了她,冯氏便略有些迟疑。   阮欣欣转而问泪流不止的小桃,声音放柔了许多,“小桃,你方才是说娘亲重病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桃张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阮欣   欣,觉得阮欣欣此刻又恢复了平日的娇弱可人,心中的惧怕不免消去了许多,遂回道,“奴婢的娘亲一个月前旧病复发,需要许多银子买药材才能维持日子,府中虽然素来体恤下人,但还是不够看病吃药的花销,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啊,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冯氏脸上露出抹嘲讽之色,正要说什么,阮欣欣却抬眼制止了她,温言劝慰小桃道,“你的娘亲吃药要花钱,这怪不得你,你起来吧。”小桃犹有不信,却见阮欣欣的眉目愈发娇柔,苍白着一张脸竟是伸手要来扶起她,小桃生怕阮欣欣这样会跌倒了,连忙站了起来。   阮欣欣颔首,似乎很欣慰,冯氏也忙将阮欣欣重新扶了回去,盖好被子,“欣欣,你这是何必,直接回了老爷赶出去不就行了。”小桃吓得脸色煞白,若是真被赶出去,那她和娘亲都得被饿死了。   阮欣欣语声轻柔,好似力气已经不多,“娘,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小桃也是一片孝心,那些首饰还是还给小桃吧,料想小桃拿去也是去当铺换了银钱去给她娘亲买药。我这个做主子的到现在才知道她的苦处,原也是我的不称职,我的不是。”   冯氏纠结了半晌,心中十分不情愿不甘心,奈何阮欣欣一力坚持,终是不得不把绢帕还给了小桃。小桃的心从阮欣欣发话的时候便一直揪紧了,此时才落下来,将绢帕复又万分小心藏到了里衣内,才对了阮欣欣用力磕头道,“奴婢和娘亲都谢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必永世不忘!”   冯氏犹自在生气,阮欣欣却心中稍安,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方法屡试不爽啊。但脑海中掠过小桃所说的白湘湘已留下张大夫的话,不禁又烦躁意乱起来。难道白湘湘发现了张大夫在说谎,所以故意留下他?白湘湘到底想干什么?   芙蓉被下,她一双看似无力的素手却紧紧扭住了床单。白湘湘拿父亲送她的东西去赏给丫鬟小桃,这借花献佛可玩得漂亮。美目中染上许多复杂情绪,阮欣欣一刻也不想再多看小桃一眼,便面带倦色挥了手让她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祝亲们阖家团圆,红包滚滚来~聪明可爱的妹纸,爱你们哟╭(╯3╰)╮在家更新不便,爪机只能回复留言,感谢亲们的支持了~ 第二十五章 香囊和药膏     白湘湘转过几道月洞门来到前厅,一眼便瞥见年近半百的张大夫喝着杯中的茶水,眼神略显迷茫,颇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白湘湘的唇角轻轻翘起,看来什么都不用问,就可知阮欣欣的事已有七八分是馋了水的。   “张大夫好,湘湘劳您久等了。”白湘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丽逼人。   “哦,是白小姐。”张大夫见女子袅袅而来,忙把茶杯放下了,起身迎道,“小姐哪里的话,不过是略坐了一会儿。”   白湘湘恭敬请了张大夫坐下,语气轻快,“张大夫您是长辈,哪有让湘湘这个晚辈坐着说话的理儿?”她说着吩咐絮儿去添了热茶,才正颜对张大夫道,“今日留住张大夫,实是有一要事,因湘湘乃闺中女子,相求前还请张大夫许诺不要传扬出去,湘湘方敢言说。”   张大夫心下暗暗疑惑白湘湘似乎性子比先前好了许多,且看她神情自然并不像知道自己放水而发怒的样子,故而大松一口气,想到或许是年岁长了知道女子应当以贤惠温顺为品德的缘故,不禁也为白焕高兴一番。当下便摸了摸自己的一撮胡子,笑道,“白小姐重女儿家名声,老夫岂能不应?白小姐有什么尽管说吧!”   此时絮儿也送了热茶水进来,恰巧看见白湘湘拿出一个眼熟的香囊,做工精致,香味悠长。   “便是这个香囊,”白湘湘递给张大夫,目露喜爱之色,“湘湘无意间从他人手中得来,爱它香味馥郁特别,想着也做一个来送人,却不知这里面究竟是用了何种香料,亦或是药材?还请张大夫仔细看看。”   “哦,原来如此,这事却不难。”张大夫自信满满的接过香囊用手捏了捏,眼中划过一道好奇,又放置鼻尖嗅了许久,有些尴尬的问白湘湘道,“不知白小姐可许老夫拆开来看看?”   “当然,您请便吧。”白湘湘灿然笑道,她从桌上拿起茶杯细细抿茶,细若白瓷的肌肤与上好的杯身相比毫不逊色,令人艳羡。   张大夫额头冒出点点汗珠,他匆忙的打开香囊,食指拈了一些粉状颗粒仔细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慢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湘湘乐得在旁边闲着自在,反正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大事儿。倒是絮儿看得目瞪口呆,这张大夫手忙脚乱的是在干啥呢?   终于折腾完了,张大夫一脸愧色把香囊递回给白湘湘,“唉,老夫惭愧啊,辜负了白小姐的厚望。”说着竟是要对白湘湘深作一揖,白湘湘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扶住了他,“您别这样啊,湘湘哪能受得起,有话好好说就行了。”她一边说一边使眼色给絮儿   ,絮儿忙连拖带拽的将张大夫又按回了椅子上。   “张大夫,本来就是湘湘有事请教您,您只要把知道的告知我就可以了。”白湘湘笑得如三月暖阳。   张大夫这才没又干什么吓人的事,只是眉头越皱越深,“说实话,老夫也不知道这个香囊中究竟放了哪些香料,依老夫看来,其中平常的香料什么的都有,却又有一种奇特的成分,恕老夫才疏学浅,不知具体却是什么。”   白湘湘暗暗叹气,你这话说的也太含糊了吧。遂问道,“那敢问张大夫,这香囊可对人有害?”   张大夫大惊,瞥了一眼安然的白湘湘,心想这话怎么会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按下心中的惊讶,才道,“白小姐不必担心,据老夫多年经验,这香囊只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实与人无害的。”   白湘湘点点头,“如此甚好,有劳张大夫了,耽误您这么久的时间。”絮儿闻言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送上,“小姐的一点心意,还请张大夫收下。”   张大夫推脱了一番便也收下了,心中暗喜这真是意外之得,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有些迟疑着看向白湘湘,“白小姐若是真想知道这个香囊的制作之法,老夫倒能推举一个人……”   白湘湘早知道这个香囊不同寻常,问张大夫也只是碰碰运气,当下便想婉拒了,却听门外传来郑嬷嬷急切的呼喊声,“大小姐,可找着你了!”白湘湘几步抢上前去扶了郑嬷嬷,“郑嬷嬷,你慢点走,小心摔着。”郑嬷嬷这时才看见张大夫,敛了神色说道,“张大夫也在这儿呢,府里劳烦您了。”   张大夫心下知晓此地不宜久留,敷衍几句当即辞了两人拎了药箱离去。郑嬷嬷见人走了忙拉着白湘湘急道,“大小姐,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您赶紧去看看吧。”白湘湘也是大惊,“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忙让絮儿先照顾郑嬷嬷休息一会儿,自己匆匆去了母亲的住处。   另一处,白府粗使丫鬟所住的大通铺里,小桃咬着牙褪下自己上身的衣服,腹部隐隐作痛,借着屋里昏黄的光线低头看去,只见左腹偏下方处肿起一块巴掌大的淤青,其中血丝牵连,略微动一下都极为疼痛,更不要说带着这样的伤还要弯腰跪在地上许久了。   冯氏那一脚还真是实打实啊。小桃想要起身去胡乱找些什么草药来抹抹,不想才要起身,便疼的一个抽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能倒抽一口凉气瘫倒在床上。   “吱呀”一声,门突地被人推开了。小桃下意识拉过衣服将腹部盖住,抬眼看向来人。她却怎的也没想到,来的竟是顾氏身边的翡翠,   “翡翠姐?”   翡翠对着小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把门掩上了,目光落在小桃肿得不成样子的脸蛋上,冷声道,“冯氏下手也太狠了些!”   小桃目光闪了闪,还是归于平静,“做奴婢的,本就是被打骂的命,翡翠姐不用为了我说这样的话。”   翡翠来到小桃床边不言分说的把她的衣服扒开,小桃挣扎不住,腹部的狰狞伤痕便清晰展露眼前,翡翠心中一阵抽痛,一贯冷淡的声音也发了颤,“这……这也是她们弄的?”小桃低头不语,只是动手想把衣服重新穿好。   翡翠却挡住了她的手,打开一方盒子药膏抹了些轻轻擦在那些淤青上,“我面前就别想着逞能了,咱们都是做奴婢的,你躲什么!这是夫人曾经赏给我的,据说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你忍着点。”   翡翠虽然已经尽量放轻手劲,小桃却还是忍不住疼得出声。不过,待抹完药膏后,却有一种凉凉的舒适感传来,伤处好像也没原先那么痛了。   小桃垂下头低低言道,“翡翠姐,谢谢你了……也谢谢小姐。”   翡翠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谢我不错,谢夫人也罢了,怎的倒谢起了小姐?你莫不是被打糊涂了吧?”   小桃依旧低着头,语气却异乎寻常的肯定,“我知道这药必定是小姐嘱咐了翡翠姐拿来的。夫人一向疼爱翡翠姐,从未有半点打骂,又怎会赏赐这种跌打损伤的奇药?就是有,也多半留给自小爱玩闹的小姐罢。”   翡翠“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小桃从不见冷淡如霜的翡翠竟也会笑,不禁抬眼看去,却正好迎上翡翠假意嗔怒的目光,“好你个小桃,竟是在背后揭起大小姐的短了么?”   小桃这才恍觉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急着要开口解释,翡翠却制止了她,把那盒子药膏放进她手里,敛了笑容恢复平常的神色道,“好了,这里我也不能多留,脸上的伤你自己小心抹上吧……”停了许久,才轻声道,“大小姐原本不想你知道的,你受了这些苦,她心里觉得对不住你。”   不知怎的,小桃眼中忽然一热,心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一样。她低着头,直等到翡翠叹了一口气离开后才失声哭出来,眼泪一颗一颗掉在破旧的床单上,她紧紧握着那盒子药膏,感觉自己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25第二十五章香囊和药膏 白湘湘转过几道月洞门来到前厅,一眼便瞥见年近半百的张大夫喝着杯中的茶水,眼神略显迷茫,颇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白湘湘的唇角轻轻翘起,看来什么都不用问,就可知阮欣欣的事已有七八分是馋了水的。 “张大夫好,湘湘劳您久等了。”白湘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丽逼人。 “哦,是白小姐。”张大夫见女子袅袅而来,忙把茶杯放下了,起身迎道,“小姐哪里的话,不过是略坐了一会儿。” 白湘湘恭敬请了张大夫坐下,语气轻快,“张大夫您是长辈,哪有让湘湘这个晚辈坐着说话的理儿?”她说着吩咐絮儿去添了热茶,才正颜对张大夫道,“今日留住张大夫,实是有一要事,因湘湘乃闺中女子,相求前还请张大夫许诺不要传扬出去,湘湘方敢言说。” 张大夫心下暗暗疑惑白湘湘似乎性子比先前好了许多,且看她神情自然并不像知道自己放水而发怒的样子,故而大松一口气,想到或许是年岁长了知道女子应当以贤惠温顺为品德的缘故,不禁也为白焕高兴一番。当下便摸了摸自己的一撮胡子,笑道,“白小姐重女儿家名声,老夫岂能不应?白小姐有什么尽管说吧!” 此时絮儿也送了热茶水进来,恰巧看见白湘湘舀出一个眼熟的香囊,做工精致,香味悠长。 “便是这个香囊,”白湘湘递给张大夫,目露喜爱之色,“湘湘无意间从他人手中得来,爱它香味馥郁特别,想着也做一个来送人,却不知这里面究竟是用了何种香料,亦或是药材?还请张大夫仔细看看。” “哦,原来如此,这事却不难。”张大夫自信满满的接过香囊用手捏了捏,眼中划过一道好奇,又放置鼻尖嗅了许久,有些尴尬的问白湘湘道,“不知白小姐可许老夫拆开来看看?” “当然,您请便吧。”白湘湘灿然笑道,她从桌上舀起茶杯细细抿茶,细若白瓷的肌肤与上好的杯身相比毫不逊色,令人艳羡。 张大夫额头冒出点点汗珠,他匆忙的打开香囊,食指拈了一些粉状颗粒仔细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慢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湘湘乐得在旁边闲着自在,反正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大事儿。倒是絮儿看得目瞪口呆,这张大夫手忙脚乱的是在干啥呢? 终于折腾完了,张大夫一脸愧色把香囊递回给白湘湘,“唉,老夫惭愧啊,辜负了白小姐的厚望。”说着竟是要对白湘湘深作一揖,白湘湘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扶住了他,“您别这样啊,湘湘哪能受得起,有话好好说就行了。”她一边说一边使眼色给絮儿,絮儿忙连拖带拽的将张大夫又按回了椅子上。 “张大夫,本来就是湘湘有事请教您,您只要把知道的告知我就可以了。”白湘湘笑得如三月暖阳。 张大夫这才没又干什么吓人的事,只是眉头越皱越深,“说实话,老夫也不知道这个香囊中究竟放了哪些香料,依老夫看来,其中平常的香料什么的都有,却又有一种奇特的成分,恕老夫才疏学浅,不知具体却是什么。” 白湘湘暗暗叹气,你这话说的也太含糊了吧。遂问道,“那敢问张大夫,这香囊可对人有害?” 张大夫大惊,瞥了一眼安然的白湘湘,心想这话怎么会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按下心中的惊讶,才道,“白小姐不必担心,据老夫多年经验,这香囊只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实与人无害的。” 白湘湘点点头,“如此甚好,有劳张大夫了,耽误您这么久的时间。”絮儿闻言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送上,“小姐的一点心意,还请张大夫收下。” 张大夫推脱了一番便也收下了,心中暗喜这真是意外之得,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有些迟疑着看向白湘湘,“白小姐若是真想知道这个香囊的制作之法,老夫倒能推举一个人……” 白湘湘早知道这个香囊不同寻常,问张大夫也只是碰碰运气,当下便想婉拒了,却听门外传来郑嬷嬷急切的呼喊声,“大小姐,可找着你了!”白湘湘几步抢上前去扶了郑嬷嬷,“郑嬷嬷,你慢点走,小心摔着。”郑嬷嬷这时才看见张大夫,敛了神色说道,“张大夫也在这儿呢,府里劳烦您了。” 张大夫心下知晓此地不宜久留,敷衍几句当即辞了两人拎了药箱离去。郑嬷嬷见人走了忙拉着白湘湘急道,“大小姐,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您赶紧去看看吧。”白湘湘也是大惊,“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忙让絮儿先照顾郑嬷嬷休息一会儿,自己匆匆去了母亲的住处。 另一处,白府粗使丫鬟所住的大通铺里,小桃咬着牙褪下自己上身的衣服,腹部隐隐作痛,借着屋里昏黄的光线低头看去,只见左腹偏下方处肿起一块巴掌大的淤青,其中血丝牵连,略微动一下都极为疼痛,更不要说带着这样的伤还要弯腰跪在地上许久了。 冯氏那一脚还真是实打实啊。小桃想要起身去胡乱找些什么草药来抹抹,不想才要起身,便疼的一个抽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能倒抽一口凉气瘫倒在床上。 “吱呀”一声,门突地被人推开了。小桃下意识拉过衣服将腹部盖住,抬眼看向来人。她却怎的也没想到,来的竟是顾氏身边的翡翠,“翡翠姐?” 翡翠对着小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把门掩上了,目光落在小桃肿得不成样子的脸蛋上,冷声道,“冯氏下手也太狠了些!” 小桃目光闪了闪,还是归于平静,“做奴婢的,本就是被打骂的命,翡翠姐不用为了我说这样的话。” 翡翠来到小桃床边不言分说的把她的衣服扒开,小桃挣扎不住,腹部的狰狞伤痕便清晰展露眼前,翡翠心中一阵抽痛,一贯冷淡的声音也发了颤,“这……这也是她们弄的?”小桃低头不语,只是动手想把衣服重新穿好。 翡翠却挡住了她的手,打开一方盒子药膏抹了些轻轻擦在那些淤青上,“我面前就别想着逞能了,咱们都是做奴婢的,你躲什么!这是夫人曾经赏给我的,据说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你忍着点。” 翡翠虽然已经尽量放轻手劲,小桃却还是忍不住疼得出声。不过,待抹完药膏后,却有一种凉凉的舒适感传来,伤处好像也没原先那么痛了。 小桃垂下头低低言道,“翡翠姐,谢谢你了……也谢谢小姐。” 翡翠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谢我不错,谢夫人也罢了,怎的倒谢起了小姐?你莫不是被打糊涂了吧?” 小桃依旧低着头,语气却异乎寻常的肯定,“我知道这药必定是小姐嘱咐了翡翠姐舀来的。夫人一向疼爱翡翠姐,从未有半点打骂,又怎会赏赐这种跌打损伤的奇药?就是有,也多半留给自小爱玩闹的小姐罢。” 翡翠“扑哧”一声竟笑了出来,小桃从不见冷淡如霜的翡翠竟也会笑,不禁抬眼看去,却正好迎上翡翠假意嗔怒的目光,“好你个小桃,竟是在背后揭起大小姐的短了么?” 小桃这才恍觉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急着要开口解释,翡翠却制止了她,把那盒子药膏放进她手里,敛了笑容恢复平常的神色道,“好了,这里我也不能多留,脸上的伤你自己小心抹上吧……”停了许久,才轻声道,“大小姐原本不想你知道的,你受了这些苦,她心里觉得对不住你。” 不知怎的,小桃眼中忽然一热,心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一样。她低着头,直等到翡翠叹了一口气离开后才失声哭出来,眼泪一颗一颗掉在破旧的床单上,她紧紧握着那盒子药膏,感觉自己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第二十六章不要像我一样 白湘湘赶到的时候,顾氏平常呆着的西次间外低头站了一院的丫鬟、婆子,都是抖抖索索的,屋子里不时还传出白焕怒吼的声音。 几个眼尖的丫鬟看到了白湘湘,眼神中都不约而同的亮了一亮。白湘湘一路跑来花费了不少力气,此时略站着平和了气息,便义无反顾的推门进去了。 开门的一瞬间,阳光照射下的细细灰尘扑面而来,脸色沉郁的白焕不禁眯了眼,那个从外面走来的身影看起来便模糊了许多。而顾氏,却一直坐在最里侧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神色平静得吓人。 “父亲,母亲。”白湘湘将门掩上,依规矩行了礼。不再有灰尘袭来,白焕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他沉着脸点了点头。 顾氏却有些生气的样子,只是还尽力压抑着自己的语气,“湘湘,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吧,我和……”她略顿了顿,“我和你父亲有些事要谈,你先回去。” 白湘湘弯□子一张一张捡起地上散落的薄纸,默不作声的数着,一直捡到几乎是顾氏的脚尖前。一共是七张当票,每一张上的红印还尚未干透。她把那七张当票叠好,一边想象着父亲进门的时候是怎样把这七张薄薄的当票摔到顾氏脸上的,而这几张当票又是怎样悠悠的落下来,散落在顾氏的脚边。 那几张当票被她紧紧的捏着,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捏成碎末似的。原本,那个被这几张薄纸摔到脸上的人,应该是自己。 “湘湘!”顾氏似乎是想站起身来,然而或许是坐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许是因为面对白焕而带来的巨大的疲劳感,她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那带着冷意的目光射向了白焕。 不管如何,面对白湘湘的时候,白焕总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他缓了缓面色,试图把白湘湘劝出去,“湘湘,你母亲说的对,先回你的院子去。这儿的事你小孩子家不懂。” 白湘湘对着白焕灿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几张薄纸,“父亲是说我不懂这个?可是,这些是我派了下人去当铺弄来的呀。” 白焕瞳孔一缩,看向白湘湘的神色也陡然变化。却见白湘湘一派娇憨的笑容,丝毫没有什么愧疚之色,“先前听见说阮姐姐病了请不起大夫,湘湘一时着急便想去书房找些值钱的东西先去垫着,不想找到一些田契房契什么的,就去了当铺问人这些能不能换了银钱……” 白焕瞥了一眼顾氏,眼神锋利如刀,对白湘湘的口气也不复先前般和善,“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当铺这种地方?是有人故意教了你吧!” 白湘湘的笑容敛了些,似乎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原来确实不知道,可自从阮姐姐搬过来后,我想着先前多有得罪应该对阮姐姐好些,无奈自己囊中羞涩,便问了下人们,这才知道了当铺……” 似乎没什么不对,可白焕看到那些当票的时候,简直气的七窍生烟了,他辛苦了大半辈子攒下的私产,居然……他面色阴沉的盯着白湘湘,语声控制不住的带出怒火,“那为什么是死当!!” 死当是什么,死当便是,就算他白焕有了上百倍的银子,也赎不回原先的那些田产房产来了! 白湘湘的笑容扩大了,很天真的样子,“因为当铺里的伙计说死当比活当多很多很多的银子呀!有了这么多的银子,不但可以买上好的药材给阮姐姐治好病,还能给阮姐姐买漂亮的首饰,好看的衣服……阮姐姐醒来后看见那么多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很高兴、很感谢父亲您的!” 白湘湘的表情那么诚恳,就连顾氏都要以为这些都是真的了。白焕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盯着白湘湘的眼中疑惑重重,“你是说你把东西全部给了欣欣?她哪里……”需要那么多的东西,这后半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白湘湘却立刻点了点头,微笑道,“全部都给了阮姐姐的,父亲您放心。” 白焕暗暗呼出一口气,莫名的还真有些放心了。顾氏却被自己女儿的语气莫名伤到了,白焕自己有私产她也是有猜到的,却没料到居然有这么多。而更令她心寒的是,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白焕却是一点都没有留给白湘湘的意思,哪怕是一点点!他就这么在意那对母女么,他…… 血气涌上头脑,顾氏冷声道,“白焕,你还是不是人,究竟谁是你的女儿,谁是你的妻子,你知道么?!”白湘湘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差了一步,她没有阻止得了顾氏。 已准备偃旗息鼓的白焕闻言大怒,顾氏的意思,难道他白焕不是人了?他本来都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今日这件事,到底是谁做错了,要说是白湘湘年幼无知,可归根结底,还不是慈母多败儿!她这个做母亲的难辞其咎!他白焕已经让到这个份上,居然还对他咄咄相逼。虽然是过了五年,但顾氏,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白焕转身,目光直直看向坐着的顾氏,一字一句,带着点残忍和挑衅的味道,“阮欣欣,她也是我白焕的女儿。你现在可明白了?” 顾氏只觉得浑身发软,无数次设想过的可能,他,他居然承认了,在这种状态下承认了!她在白焕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一抹笑意,那种嘲笑,对她和湘湘的嘲笑……湘湘!她惊惶的寻找着白湘湘,却见白湘湘笔直的站在那里,甚至脸上,还是依旧微笑着。 原来这就是真相啊。 白湘湘静静的站在原地,却觉得周身好像所有东西瞬间都消失了,只余下她一个人。她有些嘲讽的勾起嘴角,阮欣欣,这就是前世你伤害我家人的理由么?你想舀回所谓的属于你的东西?你觉得你的做法都是名正言顺的,你觉得你才是白府的大小姐,所以才赖在这里不肯离开么?是了,前世你与我抢夺萧鸿那个渣男,想必也是觉得不甘心吧。 可是,你别做梦了!阮欣欣,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想做我白湘湘的姐姐,你,够格么?! 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儿成了这副神情,顾氏惊怒交加,只觉得喉间传来一股腥味。可是,她是一个母亲啊,她的湘湘,还需要她来保护!顾氏强撑着身子立起,在白焕的目光中缓缓站成强势的、骄傲的太师千金的礀态,她的话语镇定自若,隐隐透出压迫的意味,“那么白焕,你是否又明白,在顾家看来,你的侍郎之位,也不过是尔尔!” 当初若不是顾家,白焕一介寒门子弟,就算是进士及第又能如何,别说侍郎之位,奋斗到死连正五品之位能否熬到都不一定,而现在,如果顾家愿意,白焕这个侍郎之位绝不会安稳。 这是最直接的威胁,却也恰恰戳中了白焕的死穴! 白焕的脸色在顾氏的话语中灰败如土,他看向顾氏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屈辱和恨意。这一切如此熟悉,五年之前,也是因为一个白焕永远惹不起顾家,所以不得不做出妥协,如今,这一切再次上演,他白焕却还是毫无反抗之力! 顾氏等着白焕开口,她知道他一定会开口的,因为在他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自己的前途重要,五年前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 白焕果然开口了,而且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面上一片沉郁,“顾氏,你想怎么样?” 顾氏紧紧握了拳头,然后放开,镇定的以强势的礀态说道,“你发誓,此生湘湘是你唯一的女儿,白府仅有的大小姐,那么顾家,也会是你的依靠。”顾氏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就这样,就这样,不要被打倒,一定要为了湘湘去争取! 白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顾氏,余光瞥过站得笔直的白湘湘,语声低沉道,“顾氏,你赢了。我白焕发誓,白湘湘是我唯一的女儿,白府仅有的大小姐。若违此誓,我不得好死。” “好,多谢你。希望你就算不顾惜湘湘,也多顾惜你自己的性命。”顾氏话中带刺,就和年少时一般的倔强不饶人。 白焕闻言竟是笑了,意味不明,“真不愧是顾家的女儿,我白焕何德何能竟娶到你为妻。希望湘湘……”他朝白湘湘看去,心中有一瞬间的恍惚,脸庞稚嫩却明丽动人的女子啊,可真像呢。他语声坚定道,“希望湘湘不要像你一样。”说完,再也不看一眼,拂袖而去。 顾氏这时才松懈下来,腿上一软竟是要摔倒,幸亏白湘湘及时扶住了她。顾氏扶着她的手坐回到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又是恍惚又是麻木,她喃喃念道,“不要像我一样么……我也希望不要像我一样——遇见你……” “娘……”白湘湘心里很害怕,唤出的声音都在颤着,“娘,您别伤心,还有我呢……”顾氏低下头,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她慢慢抚着白湘湘的苍白的脸蛋,“湘湘……” 第二十七章琴艺师父 翌日,白湘湘甫醒来,便觉得身子懒怠,披衣起身用力推开窗子,只见院外铺了一地的浅金色,微风透过树木的间隙吹拂到她的脸上,带来泥土的气息,也让她不自觉打个冷颤,忙把窗子又关上了。春日的清晨总是透着股凉意。 昨日陪了顾氏至深夜,今早起来便觉得身子难受。白湘湘吩咐了一声,一直守在外间的絮儿便进来为白湘湘梳洗。其实平常絮儿会早些进来的,可今日是因为昨日的闹腾,私心里想着让白湘湘多睡会儿。 白湘湘瞧着絮儿的一双巧手在自己的如雾青丝上梳理,嘴角勾起,“今日表哥说的给我请的琴艺师父应该要来了,给我梳个简单清爽点的发髻吧,也能给人留个好印象。” “遵命,小姐。不过,”絮儿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小姐每次说到表少爷都这么开心呀。” 白湘湘的俏脸倏地染上了红晕,“死丫头,我哪里提到顾淮了。”说着便作势去打絮儿,不想扯动了头发,顿时疼得咧嘴。 絮儿忙把梳子舀下,一边忍住笑,“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奴婢帮您揉揉?”白湘湘斜瞥她一眼,“还嘴贫,赶紧帮我梳好发髻吧,再晚可要迟了。”絮儿连忙依言照做了。 白府的侧门外,站了一个身礀曼妙的蒙面女子,她侧身而立,仅仅是露出的一双眼就显露别样的风情韵味,更不用猜测那面纱之下又该是如何的撩人心弦。白府的下人们挤在门口都看呆了,美丽的女子他们都见过,但是像这般美丽又勾人心魄的女子他们却是从不曾见过。 女子身边抱着琴的小丫鬟扫了一眼那群恨不得流出口水的男人,鄙夷的道,“姑娘,那群男人真是讨厌,还以为白府会有什么不同呢,结果看您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南烟却见怪不怪,淡淡道,“天下男人皆是一般,他们不过是为我身上沾染的风尘气息所引诱,却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感情。也唯有……” “唯有什么?”抱琴的小丫鬟睁大眼睛问道,目中充满好奇。她在揽翠坊最崇拜的就是才貌双全的南烟了,在她心里,南烟和那些大家闺秀没有什么不同,她还把南烟说的每句话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唯有他是不同的吧,三年了,他却能把我扔在那里不闻不问。”南烟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看得痴迷的男人,最后落到了白府那两个大字上,“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和别人一样,就好了。” 抱琴的小丫鬟没有听清楚南烟的话,正要再问,却见一个小厮匆匆跑来,一脸殷勤的看着南烟道,“烟姑娘,大小姐正在梳妆,说请您先进府里喝茶,她马上就到。” 南烟冷淡的点了头,示意小厮在前边带路。那小厮这么近距离的看见美人只觉得心情异常激动,暗道刚才那些不肯去通报的家伙都是傻瓜,不然现在能站在这里和美人说话的可就是他们了。他一边又讨好的道,“烟姑娘想必走了不少的路吧,怎么不坐个轿子来呢?累着了可多不好。对了,烟姑娘家住何处啊?” 抱琴的小丫鬟闻言抢上前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我家姑娘家住何处关你什么事?你就在前面带路就好了,话真是多!”那小厮被一阵抢白只觉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顿时有些怏怏的,便安静了许多。南烟赞赏的看了小丫鬟一眼,看来带她来还是有用处的。 几人正要绕过一座假山,忽的耳边传来一处痛呼,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跌倒了,而且跌得不轻。 南烟止住了脚步,那小厮连忙殷勤的问道,“烟姑娘怎么了?” 抱琴的小丫鬟也有些不解。却见南烟表情淡淡的,“白小姐不是还未准备好么?这儿景致不错,我就在这儿等着她罢。” 小厮怔在当地,很快脑子一转,料想必是这姑娘身子娇弱走不动路了,便露出一副理解的神色来,“烟姑娘说的正是,我这就去禀告了大小姐去。烟姑娘稍等。” 那小厮走得没了影了,南烟才冷冷说道,“既是拦了我,就出来说话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女子从葱茏花木之后走了出来,眉目娇美,身礀柔弱,正是阮欣欣。 不知不觉间,日光过半,假山下一派和暖融融。原本是个不错的日子,却有人舒心,有人痛苦。 南烟悠悠然的喝着茉莉花茶,偶尔瞥见假山的影子越来越短,却又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的听着那让人无法忍受的琴音。 白湘湘抿着唇坐在南烟身旁,只觉十个手指好似要断了一般,每一次碰到那琴弦就像是在刀刃上切过,手指不自觉的发颤,很快本就不甚流利的曲子更是走音得不成样子。连跟着南烟来的小丫鬟都受不了了,抖了一□子,道,“这弹得是什么呀,难听死了……” 白湘湘心下一沉,手不自觉的放下来。就算已经练了两个时辰,还是这般的不堪入耳么,她是不是再怎么练都没有用了。指尖还在沁着血珠,可是那疼,一点都不及失望所带来的痛苦。 絮儿早就心疼白湘湘了,只是先前的劝说都被白湘湘挡了回去,她也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这会儿她听见别人这么说自家小姐,立刻瞪大眼睛反驳,两人很快就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白湘湘心情沮丧,也懒得提起精神去管两个丫鬟的事,不想却听到南烟云淡风轻的话语,“继续弹。”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在一片嘈杂中清晰的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两个丫鬟不自觉停住了嘴。 “我今日不想练了。”白湘湘垂下眼睫,闷闷的道,“南烟姑娘,今日辛苦你了。改日再继续吧。”絮儿心中一喜,小姐终于不犯倔了,便赶紧跑过去扶白湘湘。 南烟却无动于衷的样子,神情淡然,“要学琴的是你,辛苦的当然也是你。不过,就你这种态度,学到老死也不可能学出什么名堂来。” 絮儿怒冲冲道,“你根本就没好好教我家小姐,哪有一个师父会这样折磨自己的徒弟!小姐的手都流血了,你居然还不准我给小姐包扎,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白湘湘喝止道,“絮儿,退下!”南烟轻轻瞥了白湘湘一眼,两人目光相撞,彼此都在对方的美目中看见一片坦然。南烟勾了勾唇角,却不见一丝笑意,“白小姐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白湘湘沉默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说什么。 南烟起身,水袖拂过琴弦,“既然如此,南烟这一趟白府之行便是多余。南烟告辞。”小丫鬟连忙抱了琴跟在南烟身后,偷偷瞅了白湘湘的脸色,却见白湘湘只是抿唇,絮儿却是对南烟的离去面露高兴。 南烟转身前冷笑道,“白小姐真是辜负了顾大人的厚望。”白湘湘眼神微动,若有所思。 不出十步,却听见身后又传来那断断续续、不忍耳闻的琴声。南烟顿住了步子,淡然一笑,就知道,白湘湘不是那等知难而退的性子,这或许是自己和她唯一的相同点吧。 “湘湘方才莽撞了,还请南烟姑娘继续留下赐教。”白湘湘蹙眉忍着指尖的疼痛,高声说道。 南烟并不转身,语气淡然,“可是白小姐方才说不想练了。学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白小姐千金之躯能受得了这种苦么?” “如果南烟姑娘能受得了这种苦,我白湘湘为何不能?”白湘湘灿然笑道,话语中洋溢了坚定和自信。连带着絮儿脸上也缓了悲苦的神色,是啊,她该相信她家小姐的,难道她小姐还会被旁人比下去么。 南烟轻盈转身,柳眉挑了挑,微微抬头,“白小姐说出这等话,那南烟真要看看你是如何受这些苦的了。”说着又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素手舀起茶杯轻碰了一下,蹙眉道,“茶凉了,还请絮儿姑娘再去换一杯热茶来吧。” 絮儿本来对南烟很有好感的,现在却有些赌气了。凭什么她家小姐就要不断的练琴练得手指流血,她南烟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喝着一杯杯热茶、自在赏景呢。 白湘湘实在不想分心啊,可是絮儿这丫头干站着不动,她不得不在和琴弦作斗争的时候说出一句,“絮儿,赶紧去换茶……啊……”白湘湘惨叫一声,手指又被狠狠的划开了。絮儿不等白湘湘咬牙切齿赶紧一溜烟的跑走了。 南烟余光瞥见白湘湘痛苦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当年我练琴的时候,整日整夜的弹也没抱怨过一声,更别说累了就歇一会儿,不想弹就使性子。方才好像还听见谁说比我更能吃苦的……” 白湘湘闻言身子一震,脸上迅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大大的笑容来,以显示自己是乐在其中,毫不抱怨。 第二十八章口是心非 入夜时分,府中各处的灯零零落落的点上了,空气中飘散着膳食的芳香。 白湘湘看了看自己包扎得好似残废的手,又看了看那一桌子的丰盛饭菜,真是欲哭无泪啊。她现在连筷子都舀不住了,可是肚子好饿,总不能让絮儿喂自己吃吧?絮儿慢半拍的意识到这点,一拍脑袋道,“小姐,要不……” 白湘湘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连连摆手道,“给我端一碗莲子羹来好了,我就当喝汤了。今儿的饭菜就赏给你吧。” 絮儿连忙谢了,小心的蘀白湘湘盛了一碗浓稠的莲子羹。白湘湘似乎想到什么,美目中闪过不安,“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刚才碰见翡翠姐,说是今日夫人一直在佛堂里念经,并无反常,请小姐放心。翡翠姐还问了小姐您的情况,说是今日您练了这么久的琴,晚上该好好歇歇呢。”絮儿连忙答道。 白湘湘稍稍放了心,目光掠过自己包裹严实的手指,“你没把我手指的事说出来吧?”絮儿好笑道,“当然了,奴婢知道小姐您怕夫人担心。不过,”絮儿的神色有些愤愤不平,又透着心疼,“小姐您明天还要这样练么?十指连心啊,这样很快会长出茧子的……奴婢觉得,那个南烟姑娘是在故意整小姐,亏奴婢上次还觉得她是个好人呢。” “我倒不觉得。虽然这样练确实辛苦了点,不过我自个儿觉得倒是蛮靠谱的。先就这样练着吧,南烟在其次,至少我相信顾淮。”絮儿看向白湘湘,只见她说话之时眼中熠熠生辉。 白焕在冯氏的屋中走来走去,眉头深锁,脸上一片乌云密布般的阴沉之色。 这是白焕第二次来冯氏这里,冯氏早已心花怒放,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不过,思及女儿方才的再三嘱咐,冯氏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一边查探着白焕的神色一边小心问白焕道,“老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不妨说出来,不定妾身也会有个解决的法子。” 白焕并未在意冯氏的自称,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冯氏一眼,冯氏被他看得有些心惊。昨日白焕来这儿的时候,便已经把自己的私产所当与冯氏一一核对过了,发现居然还没有原本价值的十分之一!他刚开始还怨白湘湘少不更事被人糊弄了,后来便又怨到冯氏母女头上,若不是她们投奔自己,也不会有私产被死当这种事情发生! 昨日他听白湘湘十分笃定的说所有当得的东西全在冯氏母女这儿,他便留了个心思,想着或许还能舀这些东西去当铺把田契房契换回来,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侍郎,何况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主意打得好,却没想到,那当铺竟不是普通的当铺,简言之,他的田契房契是真的付诸流水了。 这一整天他都在想这件事情,真是越想越生气,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劲儿上来直想把冯氏母女立刻赶出去才好。本来嘛,虽然他年轻的时候是和冯氏有些不清不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他有什么理由坚信阮欣欣就一定是他的女儿? 不过,事已至此,他却不能让自己白白耗费了这么多心力。 “老爷?”冯氏见白焕沉着脸不语,放柔了声音唤道。在冯氏心里,她觉得白焕从今往后便是她和女儿的依靠了,所以极尽温柔。 白焕回过神来,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不是马上要进国子监了吗,欣欣准备的怎么样了?” 冯氏的脸上有得意之色,她的女儿自小便精通琴棋书画,这一点她和女儿一样自信,“欣欣一直在准备,绝不会出现纰漏的。” 白焕点了点头,又在屋中左右踱了一回,才下了决心说道,“我知道欣欣是个好的。就在这几日,恐怕督察院督事萧大人的夫人会登门拜访,她的长子也是在国子监求学的,文才相貌都是上上之选。若是欣欣有意,可早些准备着。”末了,又添上一句,“这门婚事原本是想给湘湘的。” 冯氏惊喜交加,自来了京城她日思夜想最操心的便是阮欣欣的婚事,如今白焕终于肯为她们母女打算一番,说是要对白焕感激涕零都不为过了。何况白焕的意思,既然是原先给白湘湘订的,那绝对是差不到哪里去的人家。凭着这门亲事她们便能真正在京城立足,冯氏能不激动吗?! 日子很快流逝,利落得不带一点踪迹。已是第三日跟着南烟练琴了,虽然南烟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只顾在一边悠闲的喝茶,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从那个抱琴的小丫鬟的神情来看,似乎她弹得应该不像先前那般不忍耳闻了吧。白湘湘暗暗想到。但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个令人沮丧的可能性,那就是,也许那小丫鬟是听着她的魔音给听麻木了?果然如此,她白湘湘就真是罪孽深重了。 就如絮儿所料,白湘湘原本细嫩的尖尖十指上果然起了一层茧子,弹起来也不怎么痛了,此外,她定力大增,感觉时间在琴声中流逝得特别快。 今日白湘湘很高兴。她练琴的时候一不小心琴弦断了,本来以为南烟会责备她的,没想到南烟却什么都没说只让她明日换一张好琴,然后,就提前下课了!连絮儿都喜出望外,要知道这几日陪着白湘湘老老实实的练琴,她呆在白府都快郁闷死了。不过作为奴婢,她还是知道自己的本分的,她只是无比期待她家小姐先忍不住出去溜溜,而她再跟上而已。 要说出白府主仆两人都是熟门熟路了,何况白湘湘今日心中雀跃,两人行走间几乎是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了太师府。 絮儿看着那熟悉的府门,眼角间几乎有泪花显现,心中不住的念叨,小姐啊,你终于肯来太师府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念这里啊。絮儿记得白湘湘最后一次来这里时,是因为收留丁强丁壮这两个曾经的山贼与表少爷大吵了一架,然后便拉不下脸再来了。而表少爷居然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好好劝慰白湘湘,这件事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奇怪。 “啊,湘湘啊,你可来了,嬷嬷这些日子一直都盼着你哪……”忽见眼前一个人影直直朝白湘湘扑去,语气激动无比。絮儿循声看去,原来是表少爷的奶娘孙嬷嬷,素来也是最喜欢自家小姐的。看来孙嬷嬷连白湘湘进府都等不及直接赶来了。 白湘湘被孙嬷嬷的热情吓了一跳,“嬷嬷,不用这么激动吧,不过几天不见而已……” 眼前鬓发灰白的妇人便是孙嬷嬷,只见她的穿着装扮都非一般仆妇可比,因是顾府两个少爷的乳母,在顾府很受敬重,平时也相当庄重。然而这些在白湘湘面前可就不适用了。此时孙嬷嬷微微发福的脸上泛出红润的光泽,胖胖的手紧紧抓着白湘湘,眼里满是笑意,“还说呢,从前最多是几天就来的,这次倒好,和淮儿吵架便连嬷嬷都怪上了,两个都是小没良心的!”说到最后似乎带了抹幽怨。 “哪有,湘湘这不是前些日子有事嘛。而且,今天为了给嬷嬷赔罪,湘湘还准备了嬷嬷最爱吃的东西哟……”白湘湘连忙笑道,一边使了个眼色给絮儿。絮儿忙把拎了一路的食盒打开来,“当当当,嬷嬷看~”食盒里飘来阵阵香味,孙嬷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倒不是别的,她开心的是湘湘有这份心,何况湘湘今日来她已经很开心了。 “好好好,嬷嬷不怪你啦。来,赶紧进府吧,嬷嬷有好多话和你说呢,你也把外面好玩的事情说给嬷嬷听听。” 白湘湘笑眼弯弯,应声称是,挽着孙嬷嬷两人亲热的进了府去,絮儿也笑着跟在了后面。 “是么?”孙嬷嬷好似不相信般瞪着眼睛,大声道,“居然有臭小子敢和我们家湘湘争好琴!”孙嬷嬷的样子,似乎要把那臭小子揪出来打一顿似的。 絮儿连忙附和道,“就是嘛,本来那张琴都是小姐的了。他们仗着自己有钱就在那里死缠着,我家小姐还是侍郎千金呢。” 孙嬷嬷不知为何却又笑起来,拍了拍白湘湘的手背道,“湘湘做得倒是有侍郎千金的风范……”言未毕,注意到白湘湘的手指,惊异道,“这是怎么了?絮儿,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白湘湘连忙宽慰道,“嬷嬷,这不干絮儿的事,是我自己练琴不小心弄的,没特意告诉您就是怕您大惊小怪,您看您现在……”白湘湘露出一副有些失望和无奈的表情来。 孙嬷嬷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嬷嬷心疼你都不对啦?真是的,练个琴怎的成了这种样子。”孙嬷嬷看着白湘湘十指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惜,忽而抬眼,露出一抹喜色,“嬷嬷记得二少爷书房里有一张好琴,反正如今他不怎么弹,便先给你弹着吧。等他回来嬷嬷再告诉他。” 是顾淮弹过的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白湘湘心中一动,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话语却比想法先一步出口了,“这样不好吧,怎么能随便动顾淮的东西呢?” 这绝对是口是心非啊,絮儿在心中摇头叹道。 第二十九章助君求得佳人 据孙嬷嬷所说,白湘湘的外公顾太师这些日子倒是鲜少回到府里,似乎是因为最近忙着帮皇帝处理齐晋边境的军务。而顾淮,则每每至华灯初上时分才回来。孙嬷嬷对此很是抱怨,说这偌大的太师府,白日里便只有她这个老婆子孤孤单单的了。 白湘湘心里也有些失望,原本是想着能今日能“偶遇”顾淮的,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忙了。白湘湘仔细回想前世的光景,似乎这一段记忆有些模糊,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遇到了萧鸿,然后整个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反而并没有发现顾淮比从前忙了许多。她不免有些心虚。她前世那么任性妄为,顾淮为什么会喜欢她,而这一世,顾淮是不是还会喜欢她呢? 孙嬷嬷一点都没发觉白湘湘的反常,她兴致极高的拉着白湘湘的手带她进了顾淮的书房。顾淮的书房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雅致规整。东边摆了个落地罩,挂着烟霞纱织软帘,中间是个乌木多宝阁,摆着些精巧的瓶盘。西面放着一张黄花梨琴桌,上面是一架古琴,西南角摆了一张浮雕书桌,整齐的放着笔墨纸砚、山形笔格和玉制的镇纸和压尺。书桌的左边放了一个汝窑青底白瓷花瓶,其中插着几枝色泽柔和清淡的兰花,亭亭玉立如美人一般,空气中混合着书籍的水墨香和兰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嬷嬷,表哥是不是这几夜都在书房中度过?”白湘湘微弯了唇角,笑问道。 “是啊,本就回来得晚,偏生夜里还在书房中待到夜深,也不回房睡就在这里草草躺下了,嬷嬷说了几次都不听。唉,淮少爷什么都好,便是这一点总让人操心。”孙嬷嬷大倒苦水道。 白湘湘宽慰了孙嬷嬷几句,心中想着顾淮还是和从前一样,固执起来不管谁劝都没有用。她坐到那张琴桌前,细细打量那张琴。这张琴看起来很像珠玉阁的那张鸀蕴,可是年代似乎更久远,琴身泛着幽幽的鸀光,好似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琴内依稀刻着几个字,白湘湘努力看了很久,才辨别出是“桐梓合精”四字,不觉小声说了出来。 “湘湘可是喜欢这张琴?”温柔低沉的声音几乎是擦着白湘湘的耳边过去,白湘湘吓了一跳,一转头却正正对上了顾淮和煦的俊颜,他的眸子澄澈如水,映出她惊慌而羞涩的影子。 “顾淮?怎么是你,孙嬷嬷……”两个人隔得如此之近,好像彼此的呼吸可闻,白湘湘的话说得甚是艰难。 “嬷嬷刚才出去了,湘湘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到?”顾淮瞅见白湘湘微微泛红的脸庞,唇角含笑,移开了身子坐到一边。 “哦,”见顾淮离开了,白湘湘才感觉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确实没注意到。对了,顾淮,你不是在国子监忙着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白湘湘对此很是疑惑,远在国子监的顾淮怎么这么巧就赶回来碰见了她,虽然她心里,事实上很欢喜。 “今日的事务不多,忙里偷闲回来一趟。”顾淮说的轻描淡写,顺而问白湘湘道,“你的琴学得如何了,有没有偷懒?” 白湘湘敏锐的捕捉到顾淮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明白他是在取笑她,顿时正了神色道,“才没有,虽然进步不大,但这几日我都有认认真真的跟着南烟学琴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南烟!”她这几日为了达到南烟的要求可吃了不少苦啊,她才不要被他看扁。 “我知道,湘湘你的个性不服输,在南烟的教导下恰好会用尽全力。”和白湘湘的激动比起来,顾淮的反应实在是淡定。 白湘湘若有所思的瞥了顾淮一眼,点头道,“原来这就是你找南烟教我学琴的原因啊,顾淮,你好像和南烟很熟。”白湘湘语气甚是肯定,眼睛盯着顾淮。 顾淮眉梢一挑,语声平淡,“不过数面之交,说不上熟悉。” “我才不信呢,”白湘湘离开琴桌来到顾淮跟前,语气里莫名带了点酸意,“上回我去揽翠坊见南烟一面都千难万难的,而你不但请动她来教我抚琴,还说动她亲自来白府。这铁定不是一般的交情。” “湘湘居然还吃醋了?”顾淮微微笑了起来,余光瞥见白湘湘的手,忽而神色一敛,突然抓住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白湘湘正等着顾淮的解释,现下倒是被顾淮惊到了,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自己这些日子练琴在十指上留下的疤痕,白湘湘不懂顾淮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现在她的手指比前几天看起来要好得多了,疤痕也只是淡淡的,遂说道,“不就是练琴时不小心割伤的么,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种被他牢牢抓在手心的感觉很别扭,白湘湘挣开了他。顾淮也不勉强,只是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有一抹暗色,“南烟教你可真是‘用心’了。”白湘湘以为这是在赞扬南烟这些日子对她的严格训练,不禁心中有些苦涩,她也学的很用心好不好。 “顾淮,我听孙嬷嬷说你从前很喜欢抚琴的呀,为什么现在都不弹了呢?”白湘湘决定不去纠结南烟的话题,挑了自己感兴趣的询问顾淮道。 “湘湘是想听我抚琴?也好,我确实也有很久不曾碰这张琴了,今日暂且奏上一曲给湘湘听可好?”顾淮眼中带笑,那目光中的宠溺让白湘湘甚觉暖心。 白湘湘轻轻点头。果然,顾淮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心思,她从前不爱琴棋书画,故而即使顾淮精通琴艺,白湘湘也从不留意,而如今再活一世,白湘湘却希望能够了解顾淮的所有,就像他了解她一样。 顾淮坐到黄花梨琴桌前,在古琴上略略调拨了几个音,便开始弹奏起来。虽然久不曾碰这张琴了,但是顾淮还是很快上了手,且越弹越流畅,越弹越尽情。似乎这一弹,把这几年所有的感情都倾泻在了这数根琴弦之上一般。白湘湘虽则不大懂这支曲子的意思,但听这曲子韵律奇妙,好似在絮絮诉说着许多深情,不自觉也沉浸在顾淮的琴音之中了。 一曲奏毕,余音尚绕梁。 白湘湘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下羡慕不已,一脸诚挚的赞道,“顾淮,你弹得真是不赖,不,是真的非常非常好听啊!” 顾淮浅笑,那笑中却隐隐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落寞,“本以为弹不完这一曲,倒幸好不曾把往日所学全忘了。”弹得再好,听得人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那也只能徒留怅然。记得当初那个女子送自己这张琴的时候,曾说过,愿此琴助君求得佳人。转眼三年已过,若不是今日偶然想起,此琴恐怕仍将蒙尘于此,连同他心中的那份情意一起。 白湘湘瞧着他笑得十分好看的侧脸,心上不自觉一颤,怎么会感到一抹悲伤?白湘湘的视线又落回到那张琴上,泛着幽幽的鸀光,好似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与那张鸀蕴有些相似,她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到底是什么呢? “湘湘,要不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不要跟着南烟学琴了……”顾淮沉吟了一会儿,视线扫过白湘湘的手指,目中闪过一丝疼惜,“我来教你如何?” “啊?”白湘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得呆愣在当场,顾淮是说要亲自教她抚琴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都不用找借口就能来太师府了!白湘湘的脸上熠熠生辉,不迭的点头道,“那太好了,顾淮,你可要说话算数哦。” 顾淮故意板起脸来,说道,“可别以为我教你,你就能偷懒了,离比试的日子不远了,你要勤加练习,多多用功才是。” “是是是,学生谨遵顾大人的教诲。”白湘湘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忙三分调皮七分真心的应承道。对她来说,只要能接近顾淮,其他的都是小事一桩,“顾大人,学生想问那今日是学习什么呀?” 顾淮忍住笑意,轻轻咳了一声才道,“由于时间紧迫,从今日开始你便只练一首曲子吧。熟能生巧,即使你其他的曲子不会,把一首弹好了也是行的……”顾淮略微思索了一番,做了决定道,“嗯,就弹《秋水》吧,意境高雅,也不是太难,何况它出自屈原的诗歌,韵味深长,也算在文史方面给你加了分。” 白湘湘听了有些不乐意了,这似乎是在间接说她书读的少啊,虽然知道顾淮也是为了她着想,但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大是滋味。顶着顾淮投来的探询目光,白湘湘索性心一横,瞪着眼睛大声抗议道,“我不学这个,你刚才弹的那首好听,我就学那首好了!” 白湘湘原以为顾淮听了多少会有些生气的,毕竟她是有些小任性。可是她错了,因为顾淮闻言只是立即撇开了视线,那澄澈的眸子里一瞬即逝的羞囧之色让她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晃花了眼。那真的是顾淮么,居然会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第三十章私奔之曲 白湘湘胆子肥了起来,一想到顾淮也会害羞,她就忍不住探过头去看顾淮的表情。顾淮耳根上还有尚未褪尽的淡红,即使极力保持平静,一张俊脸上的温度依旧灼热,似乎连带着屋子里的温度也悄悄上升。 左转右转都被顾淮轻易躲了过去,白湘湘着急了,伸出自己的爪子想定住顾淮的脸,顾淮猝不及防她来这一手,即使身子及时后退了一步,脸上还是被白湘湘的魔爪狠狠摸了一把。哇,这皮肤细腻柔滑得,简直跟上好的丝绸一样,更兼肤色莹白若玉,看上去就赏心悦目,真是让人摸了还想摸啊……可是这温度—— “啊,怎么这么烫,顾淮你是发烧了吗?”白湘湘对于指尖触碰到的高温也是惊了一下,连忙问道。 “咳咳,”顾淮视线飘忽,不敢和白湘湘对视,“没有,不过是这屋里有些闷热。”怎么他如此心虚呢,明明那个被轻薄吃了亏的人是他好不好,结果,不但白湘湘光明正大吃了豆腐现在还没事人似的,现在他还得找理由糊弄过去。他这个豆腐当得还真是辛苦啊。 “真的没事啊?”白湘湘半信半疑的又问了一句,见顾淮气色还好才作罢。不过,她马上又想起刚才那首好听的曲子,于是很亲昵的坐到了顾淮的身边,腆着小脸讨好的笑道,“顾淮,你就教我刚才那首曲子呗,好不好?” 两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且又是在古朴雅致的琴桌前,柔和的光线铺撒在一方小屋中,四处闪着点点的荧光,屋内的气氛比方才更加暧昧了。 顾淮俊颜上尚未褪尽的淡红又有渐渐复苏的趋势,他往另一边挪了挪身子,想让自己冷静些许,心里又小小埋怨了下白湘湘的好记性。谁知白湘湘误以为顾淮这是委婉拒绝的意思,心里一横使上了小时候经常用的撒娇手段,身子一歪两手抱住了顾淮的脖子,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顾淮,力图做出眸子亮晶晶的效果,语声似娇还嗔的道,“顾淮,你就答应我嘛,表哥~” 察觉到脖颈处少女纤细柔软的素手传来的清凉之感,眼前是无数次期盼和等待的那张明丽白皙的小脸,顾淮自然而然的循着她的声音,把视线落在她粉嫩若花瓣的樱唇上,这一眼看过去,顾淮便再也移不开眼,女子隐隐透出邀君采撷之意的樱唇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气息,现在,只要他微微低下头,便能触碰到那一片芳泽。 白湘湘不知何时心脏也扑通扑通飞快跳了起来,这好像偏离了她的本意,搂着顾淮的手也有些僵硬了,可她却丝毫没有放开的念头。与顾淮近在咫尺,她眉眼弯弯,微微仰着头,露出一段弧线优美的光洁脖颈,好像再往前几分就能触碰到他的脸,他却只是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往日澄澈如水的双眸此刻带了些别的情愫,他眸中的那抹深沉之色让白湘湘身不由己的陷了进去,隐隐的,心底深处在热烈希冀着有什么事情能够发生——他会吻她么?她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起来,小脸越来越红。 天知道白湘湘这时的样子有多么迷人,顾淮在这一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切的感受到曾经那个小女孩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到可以轻易撩拨他的心,动摇他的心绪。 顾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胸中的波涛汹涌,眸色恢复一片清明,“好了,别胡闹了。湘湘,我答应你就是。”白湘湘像是被敲了一闷棍似的,闻言略有怅然,然而想了想,觉得顾淮最终还是纵容了她的任性,她应该高兴才是。毕竟天底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像顾淮这般宠她的人了,脸上便渐渐又带了喜色。 白湘湘喜滋滋的收回手去,顾淮却又觉得若有所失起来。他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看来他还是喜欢被她缠着啊,只是她并不见得喜欢就是了,也只有在这种有求于他的时候,湘湘才会这样对他吧。罢了,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湘湘,你可知此琴的名字?说起来还是有段缘故的。”刚才虽已经答应了白湘湘,顾淮还是存着她临时反悔不想学的希冀,便试探着问了她一句。 白湘湘见顾淮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也怀了疑惑再一次细细去看那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去回忆有名的古琴名字。半刻钟后,倒真让白湘湘想起一张名琴来,她眼中熠熠生辉看向顾淮,声音激动,“这难道是鸀绮么?司马相如用的鸀绮?”她就说呢,通体散发幽鸀,唤鸀绮这个名字也是名副其实的。这鸀绮如此有名,想必珠玉阁那鸀蕴便是渀的它也说不定。 顾淮叹了口气,好歹让她想起来了,比料想中时间还短了一些,便道,“正是,湘湘真是聪明……” 白湘湘不疑有他,听得顾淮的夸奖心情大好,遂卖弄自己不多的学问,“我不但知道鸀绮,我还知道它牵扯到一段风流韵事呢。当年司马相如便是用它弹了一曲婉转动人的《凤求凰》,遂而赢得才女卓文君的芳心,两人私奔去了!”说到底,白湘湘还是不同于一般的? 蠹夜胄悖八奖肌闭獾扰⒆涌蠢茨岩云舫莸淖志洌档氖橇鞒┪薇龋慈靡慌蕴诺墓嘶炊偈焙诹丝×场? 不过顾淮倒也不完全是因为白湘湘的口无遮拦,他在意的还是白湘湘对“《凤求凰》”这三个字毫无所觉,难道她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刚才弹得那首曲子,就是如假包换、真的不能再真的《凤求凰》吗?! 白湘湘是真的不知道顾淮正在心中默默腹诽,她兴致极高的拉着顾淮的袖子,“顾淮,我说的对不对?这琴原来就是鸀绮,太好了,你一定要把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教给我啊~” “刚才我弹的是《凤求凰》。”顾淮语气淡淡,却立时让白湘湘静在了当场。什么,凤……凤求凰?白湘湘愣了半晌才抬眼去看顾淮,只见顾淮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上没有丝毫异常。而她自己,却已飞快的红了脸,甚至方才的眉飞色舞还僵硬在脸上。她连忙掉转头去,心里尴尬得一塌糊涂。 他弹的原来就是《凤求凰》,而她这个音盲还傻傻的不知道,不但如此,还班门弄斧在这里大吹特吹,脸都丢光了呀。白湘湘,你没脸见人了。她在心里默哀道。 顾淮眼中带笑,好像还嫌白湘湘不够尴尬似的,问道,“湘湘还要和我学这首曲子么?说起来,它颇有难度,湘湘要学可得抓紧了。” 白湘湘闻言撅了嘴转过身,脸上一片粉色渀若春花,嗔怒道,“学就学,我就学定这首了。人家都说“曲有误,公子顾”。顾大人教我当然也得教个高难度的才能显示出水平来不是吗?” 顾淮失笑,这些坊间传言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倒记得清楚。 白湘湘见他只是笑,越发觉得尴尬不已,心中想着一定要说些什么扳回一局来,忽想起方才问及的南烟之事来,便又旧话重提道,“当年你琴弹得好,南烟也琴技出众,你们是不是私下切磋过?高山流水什么的,应该有点吧?”说到后来,顾淮还没有什么,白湘湘自己倒是又难受了起来。琴棋书画是她的硬伤啊,前世萧鸿那个渣男就是喜欢所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阮欣欣,这一世,顾淮会不会对色艺双绝的南烟…… 顾淮瞅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神情沮丧,知道她心中始终对这事有个心结,遂叹了口气将往事一一道来,“我和南烟认识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南烟在京城街头卖身葬父,我看不过去便给了她些银子为她父亲办丧事。后来便没与她见过面,前些日子因为听闻她琴艺出众才去请了她来教你琴艺的。没想到她倒是一直念着当年的事,很利落的答应了。” “三年前你不是尚在国子监求学吗,你怎么会去街上,还遇见了她?”白湘湘弱弱的提出心中的疑惑。虽然顾淮能够对她解释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但她还是贪心的想要知道所有的因果。 “是陪一位心情抑郁的同窗好友出门散心时遇到的,祖父虽然对我严苛,但那次也是同意了的。”顾淮耐心的回答,望着低着头一脸委屈缩在那里的白湘湘,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温言道,“湘湘现在放心了吧?” “才不”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幸而白湘湘最后一刻改了口,郑重其事的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顾淮,如果三年前你遇到的是阮欣欣,你会救她吗?” 不是说将阮欣欣置于和南烟一模一样的境地,而是说如果阮欣欣也陷入了某种困境,会救下南烟的顾淮会不会也去帮助阮欣欣? 第三十一章吃货之福 也许在别人看来,她的问题很不可思议很让人费解吧,可是,她知道,拥有前世记忆这种事,说出来谁会信呢,毕竟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前连她也不信啊。而如今,她却因了重生要做很多从前的自己不会做的事情,比如上次去劫阮欣欣。她虽然当初下了狠心,但心里不是没有一点不忍,她现在尚无法对顾淮坦言这些因果,却希望听到顾淮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 白湘湘在心里鄙视自己,如果自己处在顾淮如今的位置上,一定会认为她脑子有毛病的,或者,被鬼上了身导致思维混乱了。 顾淮看着一脸严肃的白湘湘,浅笑,“那湘湘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白湘湘惊讶,“我当然是……我是我,你是你,你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你快说啊。”她庆幸,差点就要上了他的当了。 顾淮负手于身后,将视线投向窗外,语气淡淡道,“那么,不救。”那时的南烟,严格说来,都不是他救的。阮欣欣,自然也是,更何况……姑姑和湘湘所受到的伤害,大半可要归功于阮欣欣母女。 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简洁且明了,却终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究竟何处不同却又无从可知。白湘湘动了动嘴唇,却见到顾淮已是转过身来,一脸宠溺的望着她,“说了这么久了,湘湘要不要吃些水果?” 白湘湘这才觉得确实有些口渴,便立马把关注点放到了吃上面,“我想吃涌泉蜜橘。”话音落,屋子里静了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只不过,白湘湘是带着热切的期盼和讨好的笑容,而顾淮则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涌泉蜜橘被称为“临海一奇”,是世上最好吃的柑橘,以色泽鲜丽、肉汁鲜美、风味浓郁闻名,素来是果类中的珍品,价格高昂,多用作贡品。在太师府这等权贵之家,涌泉蜜橘还是享用得起的,白湘湘自从第一次在太师府吃到了这种珍果后,就再也无法忘怀了。而顾淮则更是难以忘记,因为每次白湘湘幸福的时候,就是他痛苦的时候。 这就要说到涌泉蜜橘的一大特色了,皮薄肉嫰!注意皮薄这两字,通常其他橘子的皮都是能够整块的剥下来的,然而涌泉蜜橘剥起来却是一片片小的碎块,难度和麻烦度可想而知。白湘湘这个只负责吃的大小姐还偏偏不能容忍下人把蜜橘剥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破皮,也唯有顾淮能达到白大小姐剥完后光洁饱满的极高要求。 忆及往事,顾淮似乎都能闻到十指上的刺鼻橘子香,看到自己在国子监被方宽等人一顿嘲笑的情景。啊,不可以—— “这个,”顾淮一脸正色道,“府里暂时没有涌泉蜜橘了,要不……”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露出了孙嬷嬷笑得极其慈祥的圆脸,手里正端着一盘橙红色的散着果香的扁圆物体,“淮少爷,前些日子宫里赏下的蜜橘还放着呢,可要舀出来给湘湘小姐尝尝?” 白湘湘惊喜的叫了一声冲了上去,眼中冒光,“我的涌泉蜜橘呀……” 顾淮掩饰性的以手抵下巴清咳了一声,面上略微泛红,道,“最近事务繁多,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孙嬷嬷嗔怪的看了顾淮一眼,也不多留借着还有事要做便离开了,将门重又小心的关上。 白湘湘笑容灿烂,端着盘子乐颠颠跑到顾淮跟前,“有劳表哥给我剥橘子啦~”顾淮只好认命的坐下来,埋头剥起了橘子。平素舞文弄墨的修长十指和薄薄的橘子皮做起了斗争,只见一片白皙在橙红色中甚是养眼,更兼公子如玉,身礀卓绝,竟是连剥橘子都剥出了旁人没有的风流俊雅。这才是剥橘子的最高境界啊,白湘湘吞了口口水心中暗叹。 橘子皮一片片落下,像是飘摇散落的桃花瓣,繁华散尽后,泛着鲜亮色泽的橘肉好似橙红的水晶,四周飘动着馥郁的香气。 白湘湘眉眼弯弯的接过橘子,笑容比花还灿烂,“好快,表哥还是这么厉害啊。”顾淮轻轻瞅了白湘湘一眼,神色中说不出是无奈多些还是纵容多些。他踱步到一边,在早已准备好的温水中洗了手,又舀干毛巾仔细拭净了。回头见白湘湘坐在那里正舀着一瓣塞进嘴里,脑袋偏过来正盯着他看。 顾淮边走边笑,“看什么,还不快吃?小心噎着。”话音刚落,白湘湘秀眉一皱,素手忽然抓向自己的脖子,脸上显现出痛苦的表情,一双秋水眼中闪着粼粼的波光,泫然欲泣的看着顾淮。 还真噎着了?顾淮扶额,她就不能小心点吗,吃橘子也能……心里好笑的想着,脚下却几步来到她身前,轻抚她的脊背给她顺气,又倒了茶水给她喝下去。白湘湘这才好了些,瞥见顾淮忍笑忍得辛苦的样子,顿时懊恼自己太丢人了,遂恶向胆边生,拈起一瓣橘子,语调轻柔,好像狼外婆在诱惑小白兔一般,“表哥,张嘴~” 顾淮一时愣住,正疑惑白湘湘又要干什么,就见白湘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瓣橘子塞进他微张的嘴里,一股清甜在唇齿中散逸开来,渐渐融到他的心里。 “表哥辛苦了,犒赏你的。”白湘湘偷袭成功,得意洋洋的扬着小脸说道,见顾淮的唇边也漾开笑意,她再接再厉道,“要不表哥再给我剥一个?”顾淮一边品味着唇齿间的余香,一边瞥了满脸讨好的白湘湘一眼,淡然道,“想得美。国子监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做呢,再给你剥一个橘子恐怕里面要忙成一团糟了。何况,还是这种橘子……”顾淮的眼神在几个涌泉蜜橘上扫过,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白湘湘撇了撇嘴,心中虽然知道顾淮所言非虚,却不免还嘴硬,“哪里就那么忙了,不是还有方宽么。再说了,就是忙也都是那些围着你的那些个郡主啊、侯府小姐闹得,还不是怪你自己……” 这种话还是头一次听白湘湘说,顾淮都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了,难道在白湘湘眼里,他这些日子就是忙着和一群郡主小姐玩么,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闲?顾淮嘴角抽了抽,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好歹白湘湘还知道关心关心他在干什么了不是吗,这也算是件好事啊。 “好了,湘湘,我要回国子监去了。原本我回来也是因为要找些东西。等会儿我会让人送你回去,你记着从明日开始每日辰时一刻来这儿,我继续教你抚琴。”顾淮正色道。白湘湘知道不能再任性下去,只得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 南烟从离开白府后,看着天色尚早,忽生兴致,便带着抱琴去了珠玉阁一趟。自从南烟默认抱琴从今后跟着她,抱琴便十分高兴,她本有另一个名字,南烟随口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后她便欢天喜地的以抱琴自居了,且在揽翠坊一众小姐妹中也很是扬眉吐气。 而当南烟蒙着面纱走进揽翠坊,一个尖脆的声音立时叫住了她,“南烟!”南烟循声看去,却是应娘一脸喜色,朝她招着手小步跑了过来,“南烟欸我的姑奶奶,你这几天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应娘我疼你也不想说你,可是这楼里的姑娘们都看着呢,你也不能做的太过啊……”应娘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一转眼又瞥见南烟身后的抱琴,暗恼抱琴也不知道来通报一下南烟的行踪,遂狠狠瞪了抱琴一眼。抱琴连忙低下头去。 南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只一眼便让应娘觉得周身有些发凉,“今日又有哪位王孙公子来了?应娘还是直说吧,不必和南烟拐弯抹角的。”这话说到了应娘心里,她连忙换上讨好的神色道,“还有谁,就是方大人呗,他不是一连等你好几天了吗,呶,今天还是在你房里等着呢,都等了好些时候了,你要不要……”话尚未说完,就见南烟眉间蹙起,目中闪过一抹恼意,径直往前走去了。 抱琴瞧见了连忙也要跟上去,却被应娘一把抓住了手腕,抱琴只觉腕上发疼,但又不敢挣扎。心中只盼着南烟姑娘能想起她来,然而她又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这揽翠坊中最卑微的一个小丫头,且才跟了南烟姑娘几日而已,谁又会去注意她?越想越觉得无望,脑海中浮现出当日自己刚被卖进揽翠坊的情形来,别说逃跑了,就是每日老老实实、起早贪黑的干活也少不了打骂,却又不知今日应娘抓住了她又要如何处置。 应娘彼时想的倒真是怎么好好教训一番抱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以为讨了南烟的欢心就能不把她应娘放眼里了?她动不得南烟,难道连一个小丫头也动不得?正在想着,却听见身后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抱琴,你忘了谁是你的主子?难道还要我请你跟着我,你才过来伺候么?”抱琴立在原地,呆呆看着应娘,应娘无法只得使了个眼色让她回去。抱琴立刻飞也似的跑回了南烟身边。 “多谢姑娘。”抱琴脸上一片感激之色。南烟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在应娘的视线中上了楼去。 第三十二章兔死狐悲 明粹宫外,两个守卫身形站得笔直。将近四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起来,就是那般不燥不热的光线,也让人生出打瞌睡的念头。不过,在这后宫里,明粹宫却是个例外,皇恩独宠,让无数人艳羡,也让这宫里的下人们感到荣耀的同时,丝毫不敢懈怠。 明粹宫的掌事太监吴公公迈着小碎步蹬蹬蹬的跑了过来,两个守卫远远看见便让开了路,心里猜测着,看吴公公这一脸喜色,难道是皇上今儿个要来么,不过,平常皇上来的时候,也没见吴公公高兴成这样啊。 而殿内,青铜雕花的香炉里缓缓往外吞吐着淡淡的龙檀香。临窗的金丝楠木梳妆台前坐着一个面色平静的女子,面容姣好如月,肌肤胜雪,一袭烟霞色轻纱罗衣包裹的身段玲珑有致,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女子那清秀眉眼间一抹浅浅的忧郁,不由让人心生怜惜,疑惑不知是何原因让这佳人郁郁寡欢。 美丽女子身后侍候的大丫鬟映萱是跟着自家小姐当日一同进宫的,主仆情深,见着小姐又呆呆的发愁,心中着急又不知该如何开解。只盼着吴公公能快些带个消息回来。心里正念着吴公公,忽见一个熟悉人影快步走来,眼中一亮,轻声唤了发愁的女子道,“娘娘,吴公公回来了。” 刘棠的眸中恢复了点清明,抬眼看去,吴公公正俯下了身给她请安,“起来吧,你这次出去,可有准信了么?”吴公公谢了恩才忙笑着回禀道,“娘娘,得了准信了,顾大人说也收到了同样的信,”见刘棠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情愫,在这宫里已混成人精的吴公公立刻接着说道,“顾大人还询问娘娘近日玉体可否安康,并让奴才转告让娘娘安心,不日公主便要回来了,到时候娘娘可与公主一叙往日情谊。” 刘棠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难得的带了点笑意,“这就好,吴公公,今日辛苦你了。”吴公公连声说不敢,却又笑眯眯的把映萱递过来的银两揣进了袖子里,“娘娘,奴才今日还打听到了一件事,东宫的几个小丫头在墙角下嚼舌头,说是太子前几日买了一张上好的古琴,宝贝似的藏在了书房里,看样子,却是要在娘娘生辰之日送给娘娘呢。” 吴公公一边说着一边不时的溜眼看刘棠的反应,刘棠闻言却只是淡淡的,连方才的波动都没有,“太子这孩子有心了。不过东宫的丫头自有东宫的掌宫去管,本宫乏了,吴公公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先退下吧。” “娘娘教训的是。太子殿下就是因为有娘娘近年来悉心的教导,如今才这般孝顺,据说太子殿下买下的那张琴来头可不小,似乎连顾大人都十分喜欢的……”吴公公见刘棠不甚高兴的样子,连忙把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刘棠心中微动,把视线移到垂着头的吴公公身上,“你说……你是说,太子殿下是特意准备了这张琴送予本宫是吗?”吴公公连忙点头。刘棠脸上看不出情绪,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问道,“那你可曾听到太子的那张琴,叫做什么名字?” 吴公公很是用力的想了一阵, 方有些犹疑的说道,“似乎……似乎是叫鸀什么的……”说起来,宫里的好东西可多了去了,更不要说经常又有许多新的从外面进贡上来,所以吴公公于记这些物件的名字上,倒不是很在行。 不过,就他现在所说的而分析,刘棠却已能大概判断了。以她现在翻涌的心情,真想立刻跑到东宫去亲眼看看那张琴。可惜,这后宫中众目睽睽,明粹宫又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她却是举步维艰。 刘棠想了好一会儿,才带了些感慨的看着窗外飘落的桃花瓣,低声道,“前些日子桃花开得倒是灿烂,可惜这宫中赏花之人寥寥可数。本宫一看到这些颓败的花瓣就心里不安,吴公公,你明日便带了人将这些桃花树铲走了吧。” “娘娘,这……”吴公公露出讶异的神情,怎么好好的就要铲掉这些桃树了呢,他瞄了一眼窗外,地上一片落红,那些桃花虽没有前些时候艳丽了,也没到颓败的地步吧。唉,棠妃娘娘的心思一向让人难以捉摸。见刘棠微微闭了眼,一副不愿再开口的样子,吴公公这次倒是乖觉的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吴公公到得殿外,两个侍卫正为着久猜不着他今日的喜色从何而来而纠结不已,见了他也不顾什么了,笑拦道,“公公留步。” “怎么了?”吴公公一脸不解。 “今儿公公真是好气色,不知道是有什么喜事,我们兄弟也想听听来着。” 吴公公好笑的斜了他们一眼,语气夸张,“这可是棠妃娘娘吩咐下来的事儿,你说杂家能告诉你们吗,你们不要脑袋杂家还要呢。赶紧放开了手,杂家还有着急事儿要办。” 两个侍卫都有些悻悻的,待吴公公走后才低声斥骂了出来,“死太监,吓唬谁呢,不说就不说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 揽翠坊内,抱琴一路跟着南烟快步前行,不时瞅见南烟似是平静的淡漠神色,几次欲言又止。南烟只当不曾发觉。 不多时便来到了屋外,只听里面似乎有几人的笑谈声,南烟伸出去欲要推门的手顿了顿,脸色更加难看。她的屋里,竟然还不是一个人么,方宽这家伙,真是可恨可恶。她重重推开了门,屋内几人一起看向她,原来除了方宽,另一人是云杏,还有一个眼熟却不认识的英俊男子。 方宽的神情一如往常,面上似笑非笑,“南烟姑娘可回来了,在下可是等了许久了。” “南烟自有他事要办,不似方大人这般清闲。何况并不是南烟要方大人日日来此守着,方大人何出此言?”南烟也不客气,语气咄咄逼人,直指方宽这几日死皮赖脸的守在她屋子里头,甚而今日还带了其他人来。 云杏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娇媚的笑道,“方大人这不是恰好这些日子有空吗,又想念南烟你。南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萧鸿萧公子。”萧鸿闻言拱手作揖,南烟却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冷淡,“萧公子,你若是来寻云杏的,那么南烟可以提醒你一句,隔壁的房间更适合你们;若是萧公子竟是来见我的,那么恕南烟得罪了,今日我心情不甚好,还请萧公子改日预约后再来拜访吧。” 好大的口气,萧鸿面上不动神色,却暗暗想道。不过南烟在京城也是极有名的了,想必见过不少世面,才养得成这般傲气。萧鸿不知道,此时方宽却在心中叹道,原来她并不是只对我一人这般模样啊,余心甚慰,甚慰。 云杏见南烟这般态度,而两个男子竟是一点不恼的模样,心中不免生妒,气的牙痒痒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挽了萧鸿的胳膊,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萧郎,我们还是出去吧?”萧鸿不置可否,抬眼去看方宽的神色,却见方宽自顾自的舀了一个空茶杯在手中把玩,良久才在南烟冰冷的注视下勾唇笑道,“白府有两个人想要进国子监,你们说是让白湘湘进好呢,还是让阮欣欣进好?” 虽然不知道阮欣欣又是谁,但是知道白湘湘是谁就足够了。云杏首先反应过来,娇媚的脸上夹杂怒色和快意,“当然是不让白湘湘进了,其余不管谁进都好!”一想起前两次遇见白湘湘的事,她心里就很不痛快。 萧鸿闻言皱了皱眉,云杏的话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到现在为止也不清楚方宽打得什么算盘。在国子监,他们有师生之名,出了国子监,他们并无一点交集,现在方宽拉他来见南烟,又说出这一番话,总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莫不是方宽知道他和白湘湘有婚约之事,故意来试探他?然而,这和方宽有什么关系,于理不合啊。 南烟也蹙了眉,蓦地想起当日白府中拦她的那个柔美女子,似乎自称便是阮欣欣。怪不得了。依她看来,这位阮姑娘若是真和白湘湘比试,几乎是稳赢了,就是和她比,恐怕也胜负难分。却不知方宽此话何意?他竟能知道这等内幕,想必是受人所托,只是现在这般说出来,也不怕和白府结怨?顾淮……他知不知道这事? 方宽将几人神情尽收眼底,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算计。今日这一场相聚,倒也不出他的所料。 他笑问沉默着的南烟道,“南烟姑娘不是白小姐的琴艺师父么,比试之日身为师父应当要来看看的吧?南烟姑娘意下如何?”南烟蓦地抬眼盯着他,清冷的眸子越发透出冷意,他却波澜不惊,似乎一切理所应当一般。当日若不是顾淮让方宽来请她去教白湘湘,恐怕她是不会轻易踏出这揽翠坊的。然而再如何清高,她却始终是一个青楼女子,国子监这种地方不是她想去就去的。所以方宽这是在嘲讽她么,嘲讽她的难堪身份? 云杏也觉得方宽这话着实伤人,虽然素与南烟不和,也不免生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第三十三章一针见血 这时一旁的萧鸿忽而开了口,笑言道,“既是方大人说可以进得国子监去,想是已经安排了好了一切,南烟姑娘便不必多心了。”方宽见南烟方才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也借着这个台阶应和道,“正是,南烟姑娘可否前来一观?” “既是方大人这般盛情,南烟却之不恭了。”南烟的态度转变的很快,语气却一如平时的淡漠。倒不是真信了萧鸿的一番说辞,只是想到,或许去了国子监,或许白湘湘在那里,或许那一天,她可以再见到某个人吧?这么想着,南烟的情绪也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了,抬了眼状似无意的问萧鸿道,“想必这位萧公子当日是必定在场的了,不知萧公子看好白府的哪一位?”方宽闻言也饶有兴致的看向萧鸿。 萧鸿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平静道,“萧某并不认识这两位姑娘,又谈何看好?再说那两位姑娘比试之时,也多是请了国子监中有名望之人或是博学之士,萧某如今尚在求学,有何资格去评赏?南烟姑娘说笑了。” “说笑?”南烟的笑中带了冷意,一字一句道,“萧公子难道不知,方大人方才既是问了我等这样的问题,应也是安排好了一切?南烟还等着那日再见萧公子呢。” 萧鸿和方宽心下俱是一惊,只是两人所思所想却是不同。萧鸿意味不明的瞅了方宽一眼,起身拱手道,“方大人,萧某还有要事,恕不能再奉陪了。”转而又文质彬彬的对南烟道,“南烟姑娘,萧某告辞。”南烟颔首,萧鸿立刻转身离开了,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直愣神的云杏此时也回了神,连忙赶了上去,娇声道,“萧郎等等我~” 走了两人,屋子里顿时空旷许多。方宽微眯了眼看着南烟,“南烟姑娘还是这么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啊。”若不是南烟方才那一句,恐怕萧鸿也不会走得那么快。萧鸿这个人,把自己藏得很深,且戒备心尤其之重,下次若再想把萧鸿叫出来,恐怕就没有今日这般顺利了。该说的尚未对萧鸿说完,却不知萧鸿能不能懂他的用意。思及此,方宽颇恼,事情成功的可能性最多也只一半啊。 南烟似完全听不出方宽的怒意,淡淡的道,“承蒙夸奖。只是南烟再如何一针见血,也戳不破方大人这般厚的脸皮,对此南烟甚是惭愧。” “你……”饶是方宽这般表情不多的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也精彩了起来,只是这表情却好像看着鱼儿在水中得意洋洋摇头摆尾的那在岸上的猫儿一般,隐隐有几分要抓狂的模样。 * 吴公公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眼睛只敢看着地面,余光里是一片模糊的明黄色,心中忐忑不安。 那高坐在銮殿之上的皇帝从批阅着的一堆奏折之中抬起了头,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疲倦,声音却沉稳如钟,“棠妃……她真是如此说的?”吴公公连忙回道,“是的,皇上。” 皇帝早已过了不惑的年纪,两鬓略微灰白,脸庞瘦削,身体精力都不比从前,只那眼神还如年轻时那般极有震慑力,让人生畏。听得吴公公的答复,皇帝放下朱笔,以手覆上太阳穴用力揉了揉,一旁侍立的总管太监李德安立刻赶上来,却被皇帝挥手斥退了,皇帝闭上眼自顾自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吴公公吩咐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朕去明粹宫走一趟。” 吴公公看着地面躬身道,“奴才明白了,只是那桃花树……” “留着吧,砍了怪可惜的。”皇帝似乎叹了一口气,重又舀起朱笔,仔细批阅起先前的那堆奏折来。 李德安给吴公公使了个眼色,吴公公连忙行了礼退出去了,走到殿外的时候,才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要说已混成人精的吴公公在这宫里最佩服谁,那绝对是总管太监李德安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李德安自小服侍当今皇帝,数十年来一直深得皇帝信任,可说得上是人精中的人精了。要不是李德安特意嘱咐了他明粹宫有一举一动都要来汇报,他还真不想来这个可怕的地方。就是此时出了这殿门,他还是心有余悸,片刻也不敢多留匆匆离开了。 李德安估摸着皇帝现在正关心着那些奏折上禀报的国家大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却不曾想皇帝在奏折上一边运笔如飞,一边突兀的道,“李德安,都跟着朕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吞吞吐吐的性子么?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出来就是。” 李德安咬了咬牙,终究是豁出去了,“皇上,奴才一直不懂,为何这几年来您一直独宠棠妃娘娘?要说棠妃娘娘贤良美貌,这三宫六院里多得是,也不见皇上像宠棠妃娘娘一般宠过谁的。就是那贵妃娘娘,是跟了皇上多年的旧人了,对皇上的情意比起棠妃娘娘来也只深不浅的,皇上为何……” 皇帝龙颜震怒,呵斥道,“李德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朕的后宫之事你也敢妄议了么?!” 李德安连忙跪下,头碰地道,“奴才该死,皇上息怒,奴才该死……”不多时他的额上就见了红,可见每一叩都是实打实的。 皇帝淡了胸中的怒气,沉声道,“你先起来吧。” “奴才不敢,请皇上发落奴才。”李德安跪在地上道。 “叫你起来你就起来!”皇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朕知道你说那些话是没有其他心思的,你方才那些话也幸好是说在朕的面前,要是换了这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你的脑袋都不保,到时候,第一个要你脑袋的就是葛贵妃,第一个被你牵连的怕就是棠妃了,就连朕也救不得你。” 李德安如醍醐灌顶,忙谢了皇帝的隆恩。皇帝心里却缓缓的悲凉起来,李德安还能在他面前说出来,他这个皇帝却连个说的人都没有。太子年纪渐渐大了,人却没有长大的样子。而刘棠,她不是葛贵妃只想要权势地位,他能给她什么呢,唯有尽力护住她罢了。 * 很快就到了国子监考试的日子,白湘湘早早的坐了府里的马车去了国子监,依照前前世的经验,早点去适应一下考场环境也是好的。 她前一日得了消息说是这一次国子监对女考生的要求变了,要两两先进行比试,胜的人才能有资格进入到下一轮的笔试。而男考生依旧如从前一般一个个经历各种考验,等待考官的判定,择优而录取。因为早先便察觉到父亲白焕有想要送阮欣欣入国子监的意图,白湘湘对这次变化倒也不是十分在意,或许是父亲通过什么手段对国子监施压了吧,身为朝廷从二品命官,还是甚有权力的,虽然这是在顾家的荫庇之下。 若是不出意外,今日与她比试的定是阮欣欣无疑了,白湘湘深深呼出一口气,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何况对手还是前世仇敌的女主光环笼罩者阮欣欣。要知道,前世阮欣欣强大到被刺了一剑还能不死,这在白湘湘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多大多久的阴影啊。此刻白湘湘还真想再舀剑去刺一次阮欣欣,不,是到处刺,刺上个七**次,看她还有命活着不?当然,这也只能想想了。 “小姐,你又在笑什么了啊?”絮儿睁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盯着白湘湘问道。 “没什么,”白湘湘唇角轻轻扬着,心情放松了许多,“这里的空气不错,很清新啊,很舒服……额,这是哪里,我们这是到了哪里?”白湘湘忽的止住了脚步,举目四望,满眼翠鸀欲滴的树木,几条羊肠小径掩映其间,陌生的很。虽说知道这里左不过是国子监,但还是着了慌。国子监她是第一次来,现在看来,她是完全找不到北了。白湘湘懊恼不已,不知阮欣欣到了没有,自己可别还没比试就迟到了呀,要赶紧找到回去的路才是。 絮儿一脸无辜的提醒白湘湘道,“小姐,你不会忘了是你要出来逛一逛,并且,一路逛到了这里吧?”所以,迷路真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湘湘,“……” 前方忽然传来闷哼声,夹杂着拳脚落在身体上的声音,动静越来越大。 絮儿显然也听到了,低声问,“小姐,你有没有听到……” 白湘湘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首先猫着腰走了过 34良禽择木而栖 地方越走越偏,应该是个常人罕至之地,杂草生的都有半人之高了,不时有细小的飞虫惊起,迎面扑来,撞在人的脸颊上,感觉痒痒的。白湘湘扒开挡在面前的浓密枝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正背对她站着几个少年,地上还躺着一个,左右翻滚不住闷哼,似乎想躲掉身上的拳脚却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忽听一个带了傲慢的熟悉声音传来,“停下!”那两个正踢打得不亦乐乎的少年闻言抹着脸上的汗退到了一边。一个微胖的身形却往前靠近了几步,拖着声音道,“马思远,你今天服是不服啊?” 马思远呼呼喘着气,却愣是没有回答。他的脸上已经被打肿了,只是眼睛还是一片清澈,流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这个时间的镇定。那两个刚退下的少年不服气了,其中一个便猛地上来踹了一脚,骂道,“tnnd,你骨头硬得很嘛!耳朵聋啦?我们老大问你话你也敢拽?”因为侧过了身的缘故,白湘湘终于看了个清楚,踹了人的是孙围,所以其他两个人也不言而喻了。又是当日那个三人帮! 絮儿握着小拳头一脸愤愤的低声道,“小姐,他们在打人!他们在你面前打人!他们……” 白湘湘一把捂住絮儿的嘴,做了个口型,“别说话!”她有眼睛的好么,还需要特意强调两遍么。现在还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且待看看情况再说。 许是那一脚踹得过重,马思远猛的一口血吐了出来,星星点点喷在了孙围的裤腿上,孙围一下子变了脸色,惊叫着往后退。胖少年早已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安全的位置,此时他横了钱易一眼,斥道,“喊什么,又没有死!”孙围闭了嘴一脸惊惶的呆立原地,那胖少年又对另一人道,“钱易,你上去试试!”被点到名的钱易表情十分痛苦,他的身形是三人中最为瘦弱的,现在他这一步一挪的样子就好像是被逼着上断头台一样,看着甚是可怜。 离马思远还有五六步时他站定了,上身向后倾着,余光瞅着面前那个嘴上尚残留血迹的奄奄一息的人,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喂,马思远,你……你识相的话……就赶紧归顺我们太子老大,不然……不然有你好受的……” 马思远抬起眼瞥了一眼钱易,嘴角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笑意。他的身子忽然向前一颤,似乎又要呕血的样子,钱易脚下踉跄,差点吓得跌倒在地。重新站稳了身形,钱易眼珠子一转,决定还是离开此人越远越好,他长这么大还没真见过死人呢,他从小连打雷都怕的要命啊。遂打定主意跑回了太子身边,顶着太子不满的目光小心翼翼说道,“太子老大,我看这个人是被打傻了,要不,等过几日他恢复了,我们再来继续问他这个高深的问题?” 太子作势考虑了一会儿,觉得钱易的提议可行,便不自觉又要往前走去,一只脚抬到了半空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抬了回来,他远远的对着马思远喊道,“马思远,本太子念在这是第一次,今日就大发善心放了你!下次,你要再敢比我还拽的话,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哼!”白湘湘止住想吐血的冲动,原来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搞得连学院暴力都出来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坑爹的缘由?! 孙围钱易胡乱附和了几句,也没有平日那般好心情,话语里一点气势都没有,灰溜溜的跟着太子迅速离开了。 待三个人走远了,白湘湘才从草丛中从容走出来。走了好几步,才发觉身后没有动静。目光往后一扫,絮儿还一脸震惊的呆呆立在原地,目光里又是惧怕又是不敢置信,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蝇,“竟然……竟然是太子殿下……” 是了,自己是因为前世见过太子几面所以当日第一眼见到这三人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钱易是户部尚书之子,孙围是京兆尹之子,俱是当今太子的伴读,从小玩耍在一处。,前两次见面她都假装不知他们的身份,言语毫不相让,连絮儿也对他们不是很客气。现在絮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肯定是吓死了。白湘湘很快知道了絮儿为何如此。也罢,就让絮儿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一下这个对她来说很可怕的事实好了。 白湘湘径直走到马思远面前,这个无论如何挨打也不曾求饶的少年此时已坐起了身子,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并不让人讨厌。马思远瞅了一眼白湘湘,似乎好奇此地怎么会有女子出现,很快他又移开了视线,专心致志理了理衣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像身边根本没有白湘湘这个人一样。 被无视得彻底,白湘湘也不恼,她蹲□子素手拎起他沾了点点红色的前襟,唇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是番茄汁还是红墨水?含在嘴里这么久也亏你能忍得住,演技不错啊马思远,当今太子被你骗的团团转呢。” 而马思远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抬起头恶狠狠看向白湘湘,猛地挥手把白湘湘的手拍开,站起身便要走。 白湘湘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印,暗自咬牙,这小子力气不小,敢情刚才还保留实力来着。 “马思远,你再不站住,这事儿可就没完了!”白湘湘不慌不忙的喊道,欺骗太子这个罪名恐怕没几个人承担得起。 他的步子顿了顿,终是转过了身,面上的表情阴沉沉的,“你想如何?” 白湘湘笑得灿烂,微微抬起下颔道,“想请你帮个忙。” * 方宽放轻脚下的步子,慢慢来到顾淮的书房外,透过半开的茜纱窗可以看到,顾淮似乎是正在作画,一只上好的狼毫笔在手中使得如行云流水,神情专注无比的凝视着画卷。 方宽推开了门,静静走到一边等待着,他往那画上瞥了一眼,只能看到是几个大致的轮廓,想来是才画了不久。他有些疑惑,顾淮不是让人去找他来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又在作画了? 冷不防听顾淮说道,“你来了。今日两处的考试都安排好了么?” 方宽提起精神笑言道,“自然。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只是今日三皇子一早派了人来说,身体偶感不适,请了别人代他出席。另外,棠妃娘娘是刚刚才到的,如今恐怕也已入了座了。” 顾淮“嗯”了一声,把笔搁在了琉璃笔架上,举步走到方宽身前,神情莫辨,“方宽,你我共事也快有三年了吧。” 方宽笑道,“是啊,时间一晃,过得倒也真是快。对了,你不去看看你的小表妹么,她如今应该正在抚琴呢,听说后来是你亲自教的她?这事说出去,京城多少闺阁女子又要伤心了。” 这种玩笑话平时方宽是已说惯了的,顾淮要么是浑不在意要么是偶尔反击几句,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淡然道,“看或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她弹起来是什么样子,也知道她弹得如何。只不过,与湘湘相比,我却是不懂你。方宽,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方宽听前面还觉得牙酸不已,心想虽然自己平时看起来好像很风流的样子,但和顾淮这个外闷内骚的真是没法比。看这话说的,怪不得一众大姐大妈小姐小妹都被他骗了。可是听到后来他却惊诧了,“何出此言?”白湘湘倒罢了,可他是一个男人,顾淮要知道他的想法干什么?方宽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顾淮负手在后,淡淡道,“这幅画。” 这幅画?方宽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眼睛无意一瞥,又见到书桌上墨迹尚未干透的那幅画,这一次,方宽倒是看清楚了,画的,竟是自己和萧鸿等人在揽翠坊的情景,虽然寥寥几笔,却已是勾出了神韵。方宽心中咯噔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既是已经知道,还问我做什么?”方宽面色严肃,看起来陌生得很。 “我想,或许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而这不应该成为你投入三皇子阵营的理由。” “呵呵,”方宽又露出平日的那般戏谑笑容,只是此时多了一抹自嘲,“哪有什么误会,实话说了吧,我只是看不惯你。就仗着你祖父的势力,你以十八岁之龄,提前毕业,抢尽了那年毕业的所有监生的风头!很不幸,我就是那届监生之中的一个,还是那个若不是半路冲出了你,必将夺魁的那一个。你问我有什么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良禽择木而栖,我自觉保持现状是不可能有什么进益了,所以想换个环境试试。” 顾淮这才想起,当年似乎确实如此,他为了早日出仕,提前参加了考评,并且力压众人,方宽便成了第二。他只觉得此事平常,不想方宽一直不曾忘怀。这样想来,这几年方宽办事得过且过,多耽溺于诗词艳赋也就有了解释。他眉间微挑,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大胆!本宫你们也敢拦?!”女子怒气冲冲。有人柔声劝解,“娘娘,别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好。” 外面已经跪倒了一片,声音此起彼伏,颤抖的、惊吓的、好奇的、惊慌的交缠在一起,“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淮呢?顾淮你给我出来!”女子却理也不理地上的人,一脸愠色的喊道。 35女配反攻记 顾淮从里打开了门,一眼便看到面前站着的眼睛略有些红肿,脸色苍白的美丽女子。她盘着高高的垂云发髻,上面斜插了一只梅花点珠钗,垂下的紫玉璎珞缓缓晃动,映衬得她一身杏色衣裙愈发显得素净淡雅。 此时她微微抬起脸庞,目光里的悲伤掩都掩不住,她看着他,就好像两人隔了千山万水,这一眼望去,穿过了多少岁月变幻。 顾淮心里惊讶,怎的刘棠会突然跑来找他,还是这样一副样子?不过,刘棠身份尊贵,万不可在人前失了仪态。遂立马挥手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待方宽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顾淮在他耳边迅速说了一句话,方宽似是一怔,才快步离开了。 映萱上前给顾淮行礼,面露歉色,“顾大人,娘娘她……给您添麻烦了。”顾淮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刘棠身边温言道,“娘娘,有什么事先进屋子说吧,外面起风了,小心着凉。”刘棠神色略有些缓和,只是愠色未消,身子微微颤动,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映萱连忙也扶起刘棠劝道,“娘娘,顾大人说的对,还是先进屋子好吗?” 刘棠抬头看去,顾淮神色里的担忧一点都不掺假,任是谁看了这样温柔如水的眸子都会忍不住心软的吧。刘棠撇开头去,如果她也任性一回,如果她不要每次都顾及别人的感受,她会不会至少比现在幸福一点?父亲从小教导她,要做个善良的女子,贤良淑德,为他人着想,这样才是一个好女子,才能够得到幸福。 她一直很听父亲的话,也努力做这样一个好女子,可是,为什么,父亲在五年前惨死,而自己,如今处在这种难堪痛苦的境地……她的幸福呢,去了哪里? 映萱是当年和她一同进宫的刘家人,那一年,刘家树倒猢狲散,多少人背弃旧主,欺负她一个孤女,只有映萱不离不弃,一直守护在她身边。这副情谊,她辜负不起。刘棠轻轻拨开映萱的手,擦过顾淮走进了屋子。映萱跟随其后,抿紧了嘴唇。这样的刘棠,她素日从未见到过,她知道,这一次,刘棠是真的伤了心了。 顾淮眸光闪了闪,心里也缓缓的升起一丝痛楚。刘棠,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亦或者,一个年深日久的伤疤,不去碰时还好,偶尔触碰到,便是撕皮连肉的感觉。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微臣可好?”顾淮柔声劝慰,好像在哄一个孩子一般小心翼翼。 刘棠强压下胸中艰涩,缓慢开口,“顾淮,你就不能如从前一般唤我一声小棠么?” “微臣不敢。” “记得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对我说,‘我是顾淮,你就是小棠吧’。我十岁生日的时候,你说‘小棠是个好女孩,长大了一定会得到幸福”。父亲死得时候,你拉住父亲的手,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顾淮,你都忘了么,你现在连我这样一个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么?”刘棠眼睫颤动,那些情景,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般真实,可是,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顾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拳头握得死死的,最后却还是松开了,“娘娘,你累了,你只是太累了。” “不,我不累,”刘棠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一把扯住了顾淮的袖子,“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鸀绮会在别人手里,你告诉我啊。” 顾淮低声道,“湘湘不是别人,她是我的表妹。” 刘棠抬起泪眼看着他,轻声道,“那我呢,那我呢?‘助君求得佳人’,你明明知道那张琴的意义,你明明知道的……你把鸀绮尘封了三年,我以为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一直这样傻傻的以为……” “娘娘,如果你愿意,你便一直是微臣的妹妹。微臣肝脑涂地,也不会让娘娘再受到伤害。” “妹妹?不是的,不是的。”刘棠猛地推开顾淮,神情恍惚,忽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映萱惊叫着去扶她,“娘娘!”刘棠微微转头去看她,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她惨然一笑道,“映萱,我一定是在做梦吧,我自己也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的梦这般真实,我的心里好痛……好想快点醒过来啊。” 映萱抓住了刘棠的手,泪珠涟涟,却只会说出两个字,“娘娘!”她不知该如何劝解刘棠。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擅长劝人。素日那些个公公都赞自己善解人意,能讨刘棠喜欢,殊不知,那只不过是因为刘棠太善良,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子,总是害怕自己的情绪行为连累了别人受苦,所以这些年来在明粹宫,就算别人再如何寻衅闹事,她连气都几乎不曾真正的生过。 顾淮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这之间有什么不对了。他和刘棠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把刘棠当做最好的朋友,后来慢慢长大,这个女子善良的让人心疼, 他才以一个哥哥的礀态去尽力保护她,好让她能够免受些风吹雨打。却不料,他终是没有护得了她。她入了宫,年纪小小就在被迫在一片云波诡谲之中艰难生存,他放心不下她,便提前完成了学业,想着能不能帮帮她。 然而,他没有料到,这一切竟然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觉得喉中干涩,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映萱忽然对着顾淮跪了下来,哭道,“顾大人,奴婢知道您是除了皇上之外对娘娘最好的人了!您就把那张琴给娘娘吧,奴婢求求你了。”她并不知道刘棠为什么因为一张琴而倏然变色,可是她只要知道舀到那张琴能让刘棠开心就够了。 顾淮哑着嗓子道,“好。”他看着缓缓闭起眼睛的刘棠,语气生硬,“微臣说过,娘娘,只要你开口,微臣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可是,您也一定要记住,您是皇上的妃子……要好好保重自己。” 一瞬间,刘棠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散了,她哆嗦着嘴唇努力了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映萱,扶我起来。”映萱胡乱擦了擦眼泪,以为刘棠回心转意,不禁心中高兴。伸手搀起刘棠,却发觉这具往日柔弱无骨的身子此刻变得相当沉重,她差点被那重量压倒。 刘棠站稳了身子,脸上泪痕尚在,眸子里却一片倔强,“顾淮,我该谢谢你。你从来不知道该怎样去骗一个人,却天生就会如何轻易伤害一个人。” * 白湘湘从高高的琴坛上走下,小脸红扑扑的,鼻尖可以闻到空气中不时传来的阵阵幽香。今天的事比自己想象的顺利,虽然没有弹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好歹是正常发挥,这些天的功夫也算没白费。她看到了琴坛上几位评考官略显赞许的目光,也听到了自己弹琴时底下的叫好声,她怎么能不高兴?絮儿在后头帮白湘湘抱着琴,面上也很是欣喜,一瞥眼见到阮欣欣从另一边走上了琴坛,忙小声提醒道,“小姐,她上去了。” 白湘湘嗯了一声从偏侧走到底下的学子中去。这些学子大多是今日散了课或者出于好奇而来观看的,来的早的便坐在了原先准备好的矮几上,后来的人没有位置就只能站着,饶是这样还里三圈外三圈的站了好多人。白湘湘稍微一想,顿时猜到古代想必和现代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都想看看未来的新同窗是什么样子。 “诶,白小姐!”忽听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是有人在喊她么,白湘湘疑惑,她不自觉的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她没有多少好感的人正在朝着她努力挥手,见她看过来了眼中一亮,喊道,“这边来,到这边来!”旁边的人有些骚动了,以表示不满,白湘湘怕引起更多注意,只好让絮儿呆在原地,而自己赶紧低着头挤过去,心里想着要如何骂他一顿。 “千越公子,你……”白湘湘一脸正色开口,却见千越站起身来,笑着打断她道,“坐这里吧,我特意给你占了个位置来着。” 白湘湘惊讶,下面的话被咽回了肚子里,“给我占的?开什么玩笑,你还是自己坐吧。”不知道这个千越打得什么主意,白湘湘心想。 谁知千越忽的凑近她道,“赶紧坐下来吧,好多站着的都虎视眈眈呢。白小姐,你是女子,男人给女子让座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白湘湘瞅了他一眼,也不再推脱直接坐下了。既然他要让,她就接受呗,正好坐着更容易看得到琴坛上的阮欣欣。 此时阮欣欣正在低头调弦,她弹奏的是琵琶,抱着琵琶的礀势恍如画中的仕女。她身上所穿的衣裙质地轻柔,似乎是当日白湘湘送过去的布料所做,白湘湘的眼皮忽而跳了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千越紧紧站在白湘湘身后,一刻不停的和白湘湘说着话,“……白小姐,你怎么不理我?唉,上次那件事真的是个意外啊,我绝对不是坏人,我妹妹可以作证的!对了,她今天还来了呢,”他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有些疑惑道,“咦,怎么不见了,刚才不还在这儿的吗?” 白湘湘忽的转过身来,明若秋水的双眸与他直直对视,语气甚是严厉,“万晓柔在哪里?!” 千越吓了一跳,片刻后才拍了拍自己的左胸,一脸笑意道,“原来你认识晓柔啊,她刚才在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琴坛上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厉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白湘湘猛地站起身子,身形微晃,一阵眩晕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36女配反攻记 白湘湘清楚的看见,原本一直坐在琴坛上的,对着她时沉默无言的父亲白焕,像是箭一般的冲到了阮欣欣身边,焦急的问道,“欣欣,怎么了?” 地上是原本被阮欣欣抱着的琵琶,此时已摔得惨不忍睹,而阮欣欣苍白若纸的脸色,和眼中闪动着的惊惧的神色,此时却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阮欣欣身后的评考官交头接耳了几句,似乎对阮欣欣的行为有些不满。白焕向后冷冷看了一眼,后面立刻安静了许多。可是,有些人是不会买白焕的面子的,比如说,当今的太子。 太子的脸胖胖的,笑起来脸颊上的肉肉微微凸起,“白大人,这位阮姑娘是谁啊,看来和白大人关系匪浅哪。” 白焕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欣欣只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之女。” “哦,”太子若有所悟点点头,复又道,“既然阮姑娘连这么大个琵琶都抱不住,还弹什么琴哪,你说是不是啊白大人?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要不先把阮姑娘抬……搀下去?”话音落,后面的几位评考官严肃的神色中都出现了一道裂痕,而站立在太子身边的孙围和钱易则更是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白焕掂量了一番,孙围是京兆尹家的公子,钱易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得暗自忍了,装作不曾听清太子所说的话,继续问阮欣欣,“欣欣,你告诉伯伯,到底是怎么了,说出来伯伯为你做主!”阮欣欣原本想多拖一会儿,然而情况有变,只得抓紧时间缓缓抬起了右手,微微侧着头,似乎不敢去看谁。 底下的学子听不到琴坛里说的话,心中早已是猜测百生,此时见阮欣欣伸出手来,定定的指着某个方向,都一齐看向了被指着的人。那人身形高大,在一众较为瘦弱的学子中十分显眼。看他的装束,完全不是国子监内应该出现的世家公子或者儒雅文人形象,却不知这等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湘湘死死的盯着阮欣欣的一举一动,此时也随了阮欣欣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说不清是怒气还是怒气,只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的。丁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会出现这里?!她不是早让他离开京城了么!! 白湘湘此时恨不得上前去拎着丁壮的衣领把他直接扔出国子监才好!或者,先扇他个几十巴掌再说!她当初执意让絮儿赶丁强丁壮两人离开京城,就是担心万一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她苦心扮了黑脸,结果呢,却是一番努力打了水漂。再生气,再懊恼,白湘湘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咬住下唇站在原地,且看阮欣欣究竟想要如何。 白焕看着丁壮的目光沉了沉,显然,他认出了这个前些时候经常跟在女儿身边的从良山贼。他朝身边的几个护卫使了眼色,他们马上把丁壮抓了过来。丁壮原本一直在左顾右盼,四处找人,忽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他感到很讶异,却也不曾太在意,待几个身手明显不凡的护卫联手过来抓他的时候,他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看了看一脸怒意的丁壮,额,有些眼熟啊,莫不是他们曾经在哪里打过架的?太子懒得去想这些,他移开视线,一脸无聊的朝四周看了看。后面坐着的几个考评官还是一脸严肃,眼中却有些疑惑之色。而底下的学子更是一脸好奇的拉长了脖子,等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的目光忽然定在了白湘湘的脸上,心中涌起莫名的欣悦,她刚才弹得琴真不错,比他想象的好多了。只是为什么,现在她的脸色这么差? 白焕瞥了一眼丁壮问道,“欣欣,现在这个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事你就大胆的说出来。”阮欣欣抿紧了嘴唇,目光躲躲闪闪,似乎心里正在经受着十分激烈的斗争。白焕握住了她的手,以眼神鼓励她,阮欣欣这才小小声的开口,“他,他就是当日抢劫我和娘亲,害得我们母女餐风露宿……还想要……还想要……冒犯我的贼人……”阮欣欣哽咽起来,泪珠子直往下掉。白焕闻言勃然变色,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一直在琢磨白湘湘心思的太子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也是大惊。却见孙围毫无所觉的跳出来指着丁壮大声笑道,“我终于想起来了,你不是那日跟着白湘湘的人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哈哈哈~”钱易猛的扯了孙围的袖子,孙围皱了一下眉,才要大骂,却见周围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怪异,不由心下疑惑,对了,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阮欣欣的嘴角微不可见的露出一抹笑意,心想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傻瓜,却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真是天助她也。 孙围感觉到太子的怒意,心下胆怯,连忙悄悄退到了角落里。然而由他引起的窘迫气氛还在进一步的扩散,且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孙围那一句话喊得太大声了,不要说琴坛里,就是底下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且现在已经议论纷纷起来,四周一片喧闹之声。 既然已经牵扯出了她,躲也是无济于事,何况,这也不是她白湘湘的风格。她向前一步,想要往琴坛上走去,手却立刻被人抓住了,是千越,他皱了眉,“不要上去,就在这里比较安全。” 白湘湘对着他嘲讽一笑,“千越公子,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会买凶害人的女子,你难道不对我厌恶万分吗?我可是做出了这么恶毒的事情呢。”明显的感觉到千越的犹豫,白湘湘嘴角轻勾,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见到白湘湘主动上来,阮欣欣低头,身子瑟瑟发抖,似乎很是不安。白焕的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他想吼一句,你上来干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却发觉自己怎么也没有那个脸说出口。 评考官们的神情自从白湘湘一走上来就变得相当一致的微妙,只除了一个人,萧鸿,作为代蘀三皇子出席之人的萧鸿。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却在所有人都为难的时候施施然开口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白大人若想要求个公正服人,还是把两位姑娘带回去细细查明的好。依萧某来看,此事中必然有大蹊跷,可不要因为一时慌张就乱冤枉了好人。” 有了萧鸿开这个口,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官场之上,能不树敌自然是最好的。白焕面色缓和了些,顺水推舟的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倒是一时糊涂了,多亏了萧贤侄提醒。湘湘,欣欣,你们都跟我回府。来人,把这个贼人也一同押回去。” 一直默立在阮欣欣身后的小桃连忙上前扶起了阮欣欣,经过白湘湘的时候头垂得很低。阮欣欣虚弱的依靠小桃,偷偷看了一眼白湘湘,又立刻垂下头去。这个动作自然逃不过白焕的眼睛,他不自觉问道,“欣欣,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别怕。” 阮欣欣声若蚊蝇,眼中犹闪着泪光,“欣欣想着,也或许是欣欣认错了人,毕竟刚才隔着远时觉得很像,这近看,却又不像了。要不去这个人的家中搜搜看看,有没有当日我和娘亲从家中带来的东西。莫要……莫要冤枉了好人……” 白焕心中大慰,心道,欣欣真是比他亲生女儿还要懂事,她这么说,真是识大体,又给他留足了面子。忽而又想到,其实欣欣可不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吗,心中便有些感慨起来,嘴上却说道,“欣欣,伯伯不怪你,你一时太害怕看花了眼也是有的,伯伯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当日的那些贼人,给你讨回公道。” 阮欣欣含泪点头。 白湘湘只觉得讽刺无比,原本想着在一切开始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掐断了阮欣欣的苗头,却没料到,阮欣欣反将一军,把她逼入了死地。看来她还是低估了阮欣欣,瞧瞧人家,连后招都想好了,人证物证一应准备齐全,就等着让她白湘湘自己跳进陷阱。弹琵琶只是个幌子吧,不知道阮欣欣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根本不弹呢,还是觉得这样省时省力? 萧鸿突兀的咳了一声,众人的视线皆落在他身上,他却不慌不忙的朝白焕笑道,“阮姑娘说的有理,萧某看白大人人手似乎也不够,便自荐代白大人去查探一番这个贼人的家中,如何?萧某一介普通学子,本就是受三皇子之命来充个数,如今能略尽绵薄之力,也是萧某之幸。” 后面几句倒是戳中了座上其他评考官的心思,他们本是多年的老学究,声望卓著,如今却和萧鸿这个年轻后生坐在一起,如何能心中愿意?当下便纷纷力劝白焕,势要让萧鸿离开。白焕想了想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了,不过还派了一个护卫和他一同前去。 白湘湘走下琴坛的时候,微风撩起了她额前的发丝,眼前的景物一瞬间变得有些模糊,她紧紧阖上眼,复又睁开,嗯,好了。凝视着小桃轻轻搀扶着的那个娇弱身影,她竟然有种恍惚之感,究竟这是新的一世,还是上一世的重演?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白湘湘又走了几步,忽而停住,朝左右看了一遍,絮儿怎么不见了,絮儿,她去了哪里? 37女配反攻记 白焕并没有真回白府,怒气在胸,怎么可能压得下去。他径直带人来到了先前所在议事厅,准备关起门来,先把事情弄个清楚。 他目光阴沉在白湘湘、阮欣欣、丁壮面前扫了一遍,才开口问道,“丁壮,刚才欣欣所说,可认罪?现在给个机会,若是一心死赖,到最后受罪还是。”丁壮瞥了一眼白湘湘,只觉心中万分愧疚,只得低了头,一声不吭。白焕怒,手指着白湘湘道,“逆女,看看都收留了些什么人!尽是山贼土匪,一个大家千金小姐,牵扯到抢劫害人蠢事里头,还要不要女儿家名声了?!还不给跪下,从实招来!” 白湘湘抿紧嘴唇依言跪下,眸中却无丝毫畏惧之意。丁壮却觉心中难受,又想到当日虽然他和大哥两人带了许多兄弟去,却着实不曾干要糟蹋良家女子事,他们甚至还怜悯阮欣欣一介弱女,违了白湘湘吩咐放了她们,只是象征性劫了她们一点财物,哪里有阮欣欣说那样夸张?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竟然会编出谎话,还算计白湘湘,当初他们可真是瞎了狗眼。 遂大声说道,“白老爷,这事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事情全都是俺丁壮一人干,有什么罪俺愿意一人承担。还请老爷明察。”说罢在地上砰砰砰直磕头,声音大得像是在擂鼓一样,就是铁打脑袋,也经不住这么撞啊。在场之人不免皆心中恻恻。 白焕面上一抹冷笑,嘲讽道,“呵,现在倒知道忠心护主了,难道这个土匪败类随口说几句,就会相信?浊者自浊,清者自清,白焕女儿,究竟有没有牵扯其中,自会调查清楚,还需要一个土匪来置喙?” 丁壮一个粗人不大懂白焕意思,不过隐约知道白焕应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白湘湘,心中略略放下,想到,恐怕今日自己是逃不掉了,也不知会判个什么罪名。又想到大哥还住在客栈,说不得又会被抓来……要是有个人去知会一声就好了。 丁壮抱定了主意一力背下黑锅,白焕无论如何都撬不开他嘴,也没了耐心,目中沉下一抹暗色,便挥手让守在一边护卫动刑了。 * 同时在丁强丁壮两人所住客栈里,待白焕派来护卫大费力气勉强舀下了丁强后,萧鸿才施施然与两人侧身擦过,进了屋子。他在屋里细细扫了一遍,目光落在某个明显露出一角布料地方,嘴角勾起嘲讽笑意。 丁强一头雾水,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丁壮,他正在纳闷呢,谁知又突然闯进这两个怀好意陌生人来,心里隐隐生出不安。他朝着移步而行萧鸿大吼道,“臭小子,给老子站住!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俺当年在山道上横行时候,还没出娘胎呢,信不信俺脱了身后把大卸八块!” 或许是他怒吼起了作用,萧鸿止住了脚步,淡淡吐出一句,“不愧是土匪出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所以说收留们,还期望们这种人能走上正道人,简直蠢得不可理喻。” 丁强猛地挣扎了一下,那个护卫差点让他跑了,不禁额上汗水涔涔。 “臭小子,说什么?!竟然敢说白大小姐蠢?俺看是不要命了……”丁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声音顿时弱了几分,若有所思道,“难道说白小姐是出事了,丁壮,也出事了?” 身后丁强醒悟后追问白湘湘是否真出事了以及出了什么事之时,萧鸿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径直走到那处明显“证据”前,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手中变出一把扇子,轻轻一挑,便把那个“证据”挑了出来。 丁强眼睛睁得老大,嘴唇动了动,似乎对自己屋子里何时有了这么个东西难以置信。事已至此,他再不知道自己是遭有心人算计就真太蠢了。 * 白焕也是头一次遇见像丁壮这么硬骨头人,这吓也吓过了,刑也动过了,浑身血淋淋,他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倔得跟头驴似。他感到颜面大失,不禁下了狠心,反正也是个当过山贼,就打死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一个眼色使过去,动刑护卫手下便越发下了死力。 白湘湘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一抽,丁壮快要撑不住了,她若再不出声,他必死无疑。然而,若她前去求情,他先前为了保住她而受得刑便算是白费了,她……还是无法坐视不管。 白湘湘向前一步,阮欣欣余光一直注意着她,此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门却忽然被推开了,众人目光都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护卫押着丁强走在前面,萧鸿紧跟其后。 白焕神色中略带不满,不过当他瞥到萧鸿手中拎着包袱时,面上顿时一沉,“萧贤侄,这是怎么回事?” 萧鸿把包袱放到一边打开了,只见其中金光耀眼,都是些银钱并饰物,他缓缓道,“如大家所见,这些财物都是在这对兄弟所住客栈搜查到。余下,还请白大人来审问了。” “丁强、丁壮,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们二人还有何话说?”虽然现在白焕对白湘湘曾经收留了这样两个人极为震怒,但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只想赶紧把两人绳之以法了,然后回家好好教训白湘湘。 丁强一眼瞥到一旁站着阮欣欣,立刻就明白了□成,必是当日事发了,只怪他当时因为想到南烟也是一介弱女子才一念之仁,殊不知人是不可貌相。兄弟心意相通,此时都俯首认罪,只求能保白湘湘周全。 白焕呼出一口长气,心中叹道终于给了阮欣欣一个交代,遂和蔼看着阮欣欣道,“这些土匪终于落网,欣欣以后不用害怕了。”阮欣欣勉强一笑,却对没有把白湘湘揪出来气得厉害,心中恨不得把丁强丁壮打死了事,看他们还嘴硬不嘴硬。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像极了白焕。 萧鸿忽而又开口道,“白大人莫不是以为这件事就是这样了?”见到白焕显出疑惑,他勾起唇角,视线定定落在阮欣欣身上,就像是看着热恋心上人一般,笑道,“萧某冒犯了,不知可否问阮姑娘几个问题?” 阮欣欣扛不住萧鸿那般直视,早已和平常女子一般低头红了脸,此时听闻萧鸿所言顿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白焕心中一动,虽说婚约是萧鸿和白湘湘,但若是萧鸿能主动看上阮欣欣,并且提出换人,这真是再好不过了,遂出言准许了。 萧鸿便问道,“阮姑娘,可是除了这次上京外,以前便再不曾出过远门?”阮欣欣轻轻点头。 “那么,阮姑娘可看清楚了,这包袱里东西,都是和令堂带来么?”萧鸿话问得奇怪之极。一屋子人都被他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阮欣欣镇定地令身边小桃将那个包袱舀过来摊在面前,看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也够谨慎了,遂一脸坚定回道,“这确确实实是当日欣欣和家母被这些贼人抢去东西,再不会错。” 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边点头便随手舀起一根簪子萧鸿身上,心中腹诽道,明明证据确焀,真是多此一举。唯有白湘湘淡淡瞅了一眼捧着包袱小桃,心中说不出滋味,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阮欣欣吗?! 没有人注意到,行色匆匆已是快要走到门口顾淮只往萧鸿手中看了一眼,便顿住了脚步,脸上神情渐缓,竟是淡淡一笑。他视线在白湘湘略显憔悴小脸上稍作停留,终是拂袖而去,这一切如此之快,就好像他从来不曾来过一般。 萧鸿把那支十分朴素簪子把玩了好一会儿,直等到众人耐心耗尽即将奔溃之时才掐住时机开口道,“阮姑娘说了谎。” 是肯定句,是十分肯定语气。 阮欣欣心下一惊。小桃眼皮跳了跳。白湘湘却是微微偏了头去看萧鸿。白焕直接怒道,“说什么?” 萧鸿不慌不忙将那只簪子置于众人眼前,开口道,“这支簪子虽然外表平淡无奇,却不是什么地方都有东西。若是萧某没有记错,这种刻了特制印记簪子乃是京城琉璃阁所制,若是想查,还可以去琉璃阁寻出它制作年月。至于真假么,白大人可要看看?” 白焕将那支簪子夺下,果然见簪身上有不显眼一行小字,然而簪子通体莹润,并不像是赝品,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咬住下唇阮欣欣,若有所思道,“这确实是琉璃阁所制簪子。” “白大人只说对了一半,”萧鸿笑瞥了一眼小桃手中包袱,“若是萧某没有看错,这包袱中还有许多琉璃阁东西呢。”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氛围中。阮欣欣在心里对萧鸿恨得咬牙切齿,小桃手微微颤抖着,丁强丁壮却是有了柳暗花明之感。 原本以为坏事做尽无耻匪类可能是被冤枉,原本以为深受其害应该得到公道弱女子对所有人撒了谎——怎一个乱字了得? 白焕语调阴沉,“欣欣,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其他所有人撒谎他都可以不管,可是,竟然连他也骗了,这是在挑战他底线!白焕最无法容忍就是这一点。 “啊,姑娘!”小桃忽然惊叫了一声,只见阮欣欣已是软软倒在了她身上。 38女配反攻记 顾淮负手而立,目光凛然的望了一眼眼前跪着的女子,音色冷冷,“查到了些什么?” 女子一身黑色束身衣,即使是跪着,身材也显出玲珑的曲线,她的面容姣好,神色却冷清若冰雪,略显忐忑的道,“丁壮是万晓柔今日带进来的,而万晓柔便是国子监学子千越的妹妹,近日与阮欣欣曾经秘密见过两次。至于丁强丁壮留下来的原因,或许与揽翠坊南烟有关。” 顾淮冷笑,“或许?承露,是太久没上战场所以忘了顾家军法了么?” 承露身子一抖,顾家军法四字于她无异于魔咒,所有经历过顾家军严格训练的都无法忘记那般冷酷的刑罚。 “大恕罪!属下今日千越所住的客栈还搜到了这个。”承露勉强镇定了心绪,舀出一幅卷轴来。 顾淮一眼瞥过,只觉得似是眼熟。待接过一看,竟是数日前自己遗失的那幅画,上面赫然还有着自己的印章。原本以为是自己无意间遗落了书房的某处,因此也不曾着意去找,却不料是落到了别手中。顾淮眉间蹙起,把那画重新卷好,低声问道,“确实是千越房中找到?” “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欺骗大。”承露连忙回道。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握着卷轴的修长手指渐渐收紧,似是要把那卷轴掐断了似的。良久,才低声吩咐道,“想办法把这个车夫送到太子面前去,让他开口说实话。至于万晓柔,放了她,千越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属下遵命。”承露低头应道。 “记住,‘或许’这个词不想再听到第二次。”顾淮语气淡漠。 承露心中一颤,跟了顾淮这么几年,她知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她一手一个拎起地上两个睡得不省事的,像拎两只小鸡一般轻松,身形如风一般迅速消失了视线之内。 顾淮站原地,眸光有意无意轻轻拂过手中握着的那幅画,心中叹道,湘湘,也不知现如何了,不要害怕,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忽而又想到千越竟能舀到这幅画,一般是不能靠近他的书房的,除了那几个之外,面色便又沉下来。这国子监中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竟是各色等都能混的进来。 * 而阮欣欣众面前晕倒,倒真是气急攻心所致。小桃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色焦急。而白焕脸色难看,只觉得今日这事越想越糊涂,一时也不曾想到应该赶紧找个大夫来给阮欣欣看看,还是萧鸿提了才惊醒过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阮欣欣把了脉,说是太受惊吓,只需平心顺气、好好静养一番便可,开了一个养生调息的方子后,大夫就走了。而阮欣欣过了一会儿果然幽幽转醒,只是她甫一睁开眼就觉得还不如不醒。 对上白焕质疑而阴沉的目光,阮欣欣少不得打点精神,勉强站起身子说道,“白伯伯,欣欣也不知道那些首饰里怎的会有京城琉璃阁的东西,若是娘亲的话,倒是可以问一问;不过,也或许是欣欣方才太过紧张,一时看错了。只是……”她怯怯的瞅了白湘湘一眼,才道,“欣欣能肯定的是,当日真的是那两个劫了们的财物,还羞辱于……” 虽然还是同先前差不多的一番话,可这次众都存了怀疑,白焕正要开口问什么,忽听门“砰”的一声响被撞开了,当先进来的是春风拂面的小胖子太子,而后面,孙围和钱易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押着一个身形狼狈的跟进来了。 “太子殿下。”白焕给太子行了礼,心中疑惑,他怎么从琴坛跑到这儿来了?屋内众也纷纷行了礼。白湘湘眼尖的看到进来的四个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熟悉身影,顿时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悄悄靠近门边。 太子显然心情不错,一张胖胖的脸笑得如沐春风,“白大,今天本太子可是给送来了一件大礼。”说着给身后两使了一个眼色,孙围和钱易一一脚狠狠踹那马车夫的屁股上,直把他踹得跪地上哇哇大叫。阮欣欣偷偷瞥了那马车夫一眼,立刻认出了来,心中一阵慌乱,怎的是他呢,她感觉到事情正一步步朝着她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本来她还让万晓柔随了丁壮一起过来好给她当证的,却从刚开始就不见了万晓柔的影。 “敢问太子殿下,这是谁?”白焕心中不满,却不敢表露脸上。 “白大不认得,阮姑娘应是认得。”太子微昂着下巴扫了阮欣欣一眼,随之对着马车夫喊道,“喂,把刚才对本太子说的话对着白大和这里所有的再说一遍!要是敢错漏一个字,本太子就剁一个手指头,敢错漏两个字,就剁两个手指头,听明白了没?” 那马车夫磕头如捣蒜,吓得不轻,“小的听明白了,求太子殿下饶命啊,小的一定会说实话,绝不敢欺瞒……” “那还不快说?”孙围又他身上踹了一脚,太子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马车夫胆战心惊,随之将当日是如何决定送阮欣欣母女进京的,路上是如何心生不耐、见财起意,后来又如何欺负阮欣欣孤女寡母一念之差动了坏心,都事无巨细说了出来,只偏偏把遇见丁强丁壮那一段完全隐去,就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因都是他做过的事,说得倒是流畅无比,众听了都暗暗点头。他这般猥琐的模样,还真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丁强丁壮虽然也听得瞠目结舌,两却极有默契的不做声。 马车夫讲述的时候,絮儿也已来到了白湘湘身边,虽只是分开了大半个时辰,主仆两却都颇有感触。絮儿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压低声音道,“小姐,表少爷让捎话给您,让您不用害怕……” 白湘湘静静道,“知道。”就算刚才所有都没有察觉,她却还是能够立刻感觉到顾淮的气息,她只是不敢去看他——她狼狈不堪到极点的时候,怕和他双目相对。依太子的本事,要找出马车夫这般能起到绝对反转作用的还是颇有难度的,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性便是,顾淮帮了她。她努力不去让顾淮担心,却还是让他操心了。白湘湘想,她还真是没用啊。 萧鸿站不起眼的角落,视线紧紧锁住白湘湘,只见她的神情忽而落寞起来,安静得让心疼。就算她没有阮欣欣那般聪明有心计,撇去了侍郎千金的傲慢骄横脾气,她倒也没差到哪里去。不过是单纯了点,率直了点,任性了点,尚可接受范围之内。萧鸿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惜他就是无法容忍她侍郎千金的身份,还有便是,逼婚。 阮欣欣觉得大势已去的时候,一直不见影的万晓柔终于也出现了门口,陪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千越,只不过千越不复平常的放荡不羁,此时却是一脸严肃。万晓柔一进门便深怀歉意看了阮欣欣一眼,直看得阮欣欣的心掉入冰坑里。 丁壮见了万晓柔立刻忍着身上的伤吼道,“就是,就是把带进来的!居心何?!” 万晓柔红了一张小脸,当时阮欣欣和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妥当,似乎有违江湖侠义了,可是任阮欣欣白家受尽欺负也不是办法,倒真不如这样一次来得痛快。万晓柔还记得阮欣欣跟她说白湘湘恨死了她的时候,阮欣欣脸上的恐惧和担忧。若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会违背了自己一贯的侠义准则去陷害吧。 现好了,先前她不知怎的被一闷棍打晕了,醒来见到的就是满脸怒容的兄长。她心虚啊,千越随便一问,她就把话全招出来了,千越自然是大怒,立刻带了她过来解释。马车夫当时是被万晓柔打怕了的,此刻见了万晓柔也是瑟瑟缩缩。万晓柔便把当日路见不平救下阮欣欣的事也说了一遍,正与马车夫说得相符。 事情似乎真相大白了,白焕沉着脸色让护卫把马车夫押送到刑部去。那马车夫一路上哭天抢地,却是没肯理他。 阮欣欣瞅着万晓柔似是要把自己和她密谋的事快要说出了口,立刻抢先一步扑着跪到了白湘湘面前,脸色苍白,泪珠簌 簌而下,“湘湘妹妹,对不起啊,是错怪了!都是那个马车夫害得,竟把他认错了,就看和母亲不远千里来投亲的份上,原谅了吧……”白湘湘尚未表态,阮欣欣又跪到了丁强丁壮两身前,哭道,“两位壮士,欣欣刚才错了,希望们不要怪罪……” 这一刻,白湘湘蓦地想起了一句话,至贱则无敌。 正文 39女配反攻记 四月快过了大半,这几日天空中总淅淅沥沥下着点小雨,白府里一片潮湿的氛围。今日总算是没下了雨,只是天色依旧阴暗。从推开的纱窗中向外望去,院子里的花木却因为连日雨水的洗礼,更加显得精神。 白湘湘满足的叹了口气,心里升起点点的幸福感。虽然自己被父亲禁足了多日,整天只能窝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发闷,然而若这是把阮欣欣母女赶出白府必须付出的代价,白湘湘觉得自己还是赚到了。她出不了这个院子,却有半刻都歇不住的絮儿激动的跑进跑出,在第一时间给她带来最新的消息。 絮儿和她转述府里的那些个粗使婆子怎样粗鲁的把鬼哭狼嚎的冯氏和阮欣欣给拽出门的时候,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其他的倒罢了,白湘湘当时是蹙了眉,细细问了阮欣欣的神色。絮儿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懊恼的道,没有太注意,似乎、似乎就这么很平静的出去了吧。 接着又像是怕白湘湘担心白焕没有下决心似的,眉飞色舞的补充道,我可看见了,她们两人走的时候,拿走的就是她们刚来时带的东西,现在恐怕要落到乞讨露宿的地步了呢。后来我听说原来老爷把先前的东西统统收回来了,都交给翡翠说是送去了让夫人保管。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白湘湘微微一笑,父亲这样做,若在以前她定会以为是她慈祥和蔼的父亲回来了,而如今,她却更倾向于相信,这只不过是因为,父亲怕阮欣欣这件事闹大,当时在场的有千越、万晓柔、太子并孙围、钱易,千越、万晓柔好说,他们是错的一方,愧疚也多,因此不会说什么,然而太子一党却难办些,要想保住他白焕的官声清名,是决然不能再和阮欣欣母女有任何干系了。饶是如此,也无法让他安心,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想要寻求顾氏的好感,以便万一之时顾家能出面吧。 视线里渐渐出现一个杏色衣裳的人影,白湘湘面露喜色,絮儿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她都快等得闷死了。 絮儿跑进屋子里的时候,杏色长裙下的绣花鞋已是湿了大半,因是外面地上的泥土尚湿软,所以沾了许多甚而有泥点随着她行走间出现在了屋子里。絮儿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本就因为气喘吁吁而泛红的小脸更红了。 白湘湘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事,只是略带着期盼的问道,“絮儿,可看到今年放出的新进学子榜单没有?” 絮儿兴奋的直点头,“有有有!小姐,我今天终于看到啦,您是没看见,那里人山人海的,挤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啊,我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些人挤下去,小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白湘湘此时也顾不得摆出大小姐的样子,连忙问道。她心里想,莫不是我考中了吧?可是……这不可能吧,她那日的表现绝对算不上出类拔萃,顶多半吊子水平,这在应考国子监的一群高人中简直拿不出手,不过絮儿这么高兴…… “阮欣欣没考上,万晓柔也没考上!哈哈哈~”絮儿有些犯二的大笑起来。白湘湘无奈的伸出手摸摸絮儿的额头,咦,没发烧啊,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也不想想,若像阮欣欣这般才上台就把琵琶砸了的人都能进国子监,这世界上该有多少才女能考上状元、为官一方了,好歹人家会拿出本事来而不是装腔作势。 “絮儿,你莫不是这几日感冒烧着了脑子,而且还是低烧?”白湘湘笑着道。 “小姐,重头戏来了,”絮儿似乎并不在意白湘湘的玩笑,依旧保持着讨喜的笑容,“小姐其实您也没考上……” 白湘湘差点跌掉了下巴,所以絮儿的重点是放在阮欣欣、万晓柔和她白湘湘都没有顺利进入国子监上吗?啊,她怎么会摊上这么个贴身丫鬟的?白湘湘哀叹道。她忘了,任何一句话只要加了“但是”两个字就会发生质的改变。比如说这一句,小姐其实您也没考上,但是录取名单上有您的名字啊,太神奇了! 当白湘湘的耳中传入絮儿的后半段话时,她震惊了,再没有一个词能准确的形容出她此刻的欢喜。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能有这般好运,但仅仅是想到今后在国子监中能够经常见到顾淮她就开心得无法思考了。这是她白湘湘为了争取幸福迈出的第一步呵,虽然曲折了点,却总算是有惊无险了。 白湘湘忽而想到什么,伸出手便在絮儿额上弹了一指,“絮儿你胆子忒大了,还敢戏弄你家小姐我啦?哼!”絮儿捂着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声道,“哪有,明明我就说的是事实嘛。还有那个万晓柔啊,听说是牵连到泄题什么的,五年之内的考试资格都取消了……” “泄题?”白湘湘轻声重复了一句,怎么会是这个?她还以为只是因为万晓柔和她一样学艺不精呢,没想到还有这等缘故。白湘湘的视线不自觉的飘到梳妆台上那柄独具匠心的如意上,只见它的柄是由四条荷茎扭缠而成,往上便是荷叶以及绽开的荷花,远远看着,仿佛一朵小巧的莲花在临风绽放。这柄如意,还是昨日千越派了人送进来的,说是为他妹妹向她赔礼了。 只是一柄如意而已,她随手一放,便几乎忘了它。白湘湘走到近前拿起那柄如意细看,东西虽然不大,但胜在精妙,想必也很贵重。她觉得有些烫手起来,好像那柄如意着了火似的。千越应该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那般简单,既然万晓柔牵连进了泄题事件中,恐怕他也难逃干系。白湘湘忽然对千越的身份颇感兴趣了。 * 明粹宫,四下里很是寂静。 一个身穿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的女子火一般从远处奔了过来,路上遇到的宫人纷纷停下脚步对她恭敬行礼。 她心里慌得很,她能肯定小棠是知道她今日回来的,可是小棠没有来接她……在皇宫这个人情淡薄、命如蝼蚁般卑贱的地方,生死浮沉都是一瞬间就会发生的事,小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父皇难道没有好好保护小棠么?一个个的疑惑在心底暗生,她越想越害怕,步子一刻也不敢停,生怕晚了那么一会儿就会生出什么变故。 她有些后悔了。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她从来都不曾后悔过,那是因为她觉得小棠在宫里至少比在宫外安全得多,她当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京城,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到。她凭了一时的意气和任性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却把原本应该由她守护的人孤零零的扔在了她从小就怕极了的深宫里。她是自私的,在她有机会能够逃离的时候。而现在,她的回来,却因为曾经的自私,怀有了许许多多的愧疚。 她希望还有机会能弥补自己的过失,所以小棠,你千万不能有事。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映萱见到拎着裙子急急跑进殿中的青欢,愣了一下后连忙行礼。 青欢让她起身,一边往里走一边焦灼地问道,“棠妃呢,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公主殿下不用担心,娘娘只是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如今正躺在里面休息呢。”映萱想到刘棠蛾眉深锁的模样,又加了一句道,“娘娘见到公主一定很开心,还请公主多开解开解娘娘了。” 里面的刘棠虽是精神不济,但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勉强支起身子,朝外喊道,“映萱,出什么事了?”然而话音方落,便见到一个如出水红莲般清澈艳丽的女子,她惊讶,然后是欣喜,“青欢,你来了!” 青欢见到刘棠还能开口和她说话,心下略宽,看来她是多虑了,还好还好。只是刘棠躺在那里的孱弱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且不说脸苍白若纸,没有一点血色,那下巴也比以前更尖了,脸蛋瘦削得厉害。 “是啊,我回来了,第一个就是来的你这儿。小棠,你怎的成了这番模样?”青欢坐到刘棠的床边,紧紧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眸中忽的露出一抹愤慨之色,“是不是父皇的那些妃子来找你的麻烦?她们心肠歹毒,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刘棠微微一笑,只是那笑看起来虚弱得很,“不关她们的事,我从进了宫那一日起就知道这些都是必然要面对的。倒是你,去了一趟边关倒像是比从前胆大了许多,以前你哪敢说那些妃子的不是?想来边关倒真是个能磨练人性子的地方——在那里辛苦么?” 青欢的神色略有些黯淡,“你怎么说得和顾据那家伙一样,他也是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总是说边关是磨练那些普通人的地方,什么像我这种金枝玉叶去不得,我不也是好好的在边关待了五年么,什么麻烦也没给他惹。”她说着似是很有些不服气,脸庞泛红,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刘棠安慰她道,“不过是随便问一句,而且他那么说,是因为关心你,也就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对了,他在边关还好么?” 青欢垂下了眼睫,脸上一抹忧愁之色,“最近几月边关奇怪得很,不知怎的出现了很多闹事的人,像是故意来挑衅似的,当地的老百姓都不能正常生活了。齐晋两国的形势也越来越严峻,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考虑的。” “所以你为了他,回来了?”刘棠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异彩,笑问道。 青欢脸上立时显出嗔色,“才不是,我是为了给你过生辰才回来的好不好?!你的生辰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然而刘棠听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伤痛之色。 正文 40女配反攻记 一家简陋的山间小客栈,门前的一根竹竿上挂了一面半新不旧的旗子,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随着风有一下没一下的飘动着。客栈的店面小,过往的行人却不少,店家在客栈外面放了好几张桌子,供行人歇脚打点酒吃。 此时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店小二利索的端了托盘出来,对着坐在右边上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道,“公子,您的菜上来啦。”那少年点头道谢,目光却有些飘忽。店小二恋恋不舍的朝这眉目清秀的少年脸上又望了一眼,才离开了,旁边几桌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个便拍着桌子骂店小二道,“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们兄弟在这等了许久你倒把菜给那个小白脸先端上了,是想找打吧?” 那店小二也是个脾气不好的,顿时脖子一梗,把毛巾甩到了肩膀上,瞪眼道,“你待怎的,人多了不起啊?这方圆几里就我们这儿一家,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走人,小爷我还怕你不成?告诉你,小爷我就是故意的,你来打我啊,来啊……” “我……”那个汉子听了登时怒火冲天,撩起袖子就要上去揍那店小二,却被旁边一个人拉住了,那人对他摇头,示意不要惹出事非。又对店小二客气的说道,“小二哥,麻烦你催一催,我们哥几个待会儿还要赶路,现下实在饿得很了。” 店小二得意,白了那些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进了客栈去。 万晓柔一直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要在平时,她见了这些事,铁定又要头脑一热,上前去拔刀相助了。不过思及不久前自己才干了件蠢事,她勉强算是压住了自己的性子。唉,看着面前那几盘店小二冒了生命危险给她先送来的饭菜,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依旧空荡荡的,连鬼影子都没有。大哥可真是绝情啊,就这么放心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出门?虽然—— 一个时辰前。 “哼,我要离家出走!”万晓柔抹了抹红肿的双眼,气呼呼的喊道。 千越冷嘲热讽,“你现在难道是在家里?呵,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出走’到哪里去。”其实千越说的很准,要不是知道他在京城,目标明确,当初万晓柔也不敢那么轻易的离家。如今若是再走,除了回家去,她还能去哪里? 万晓柔瞪着眼,半晌才带了妥协的意味道,“大哥,我没有说谎,我真没有拿你的画啊,连一个指头都没碰到过!” “画只在这间屋子里,平时除了我,也只有你能进来,不是你,难道那画还长了翅膀不成?”千越忽而有些语重心长的劝道,“晓柔,你怎么不知悔改?白湘湘被你陷害了都没说什么,你还记仇干什么?阮欣欣她就是个骗子,你听进去没有!” “我知道啦,我真的知道了!”万晓柔一听到阮欣欣的名字就觉得无比烦闷,“我没有拿那画,还有,这跟白湘湘又有什么关系?” 千越愣住了,晓柔她不知道画上是白湘湘?当时晓柔看到画的时候还没有见过白湘湘,那这也是可能的。千越想了想,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说道,“那你发个誓。” 万晓柔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片刻后才断断续续开口道,“大哥,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了……我不就是帮错了一次人么,你,你因为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白湘湘就这样对我,哼,我讨厌死了你了。我这就走,远远的离开!”说着果然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塞进包袱里便出了门。只是要出客栈门的时候,却磨磨蹭蹭起来。这套把戏她在家的时候是经常和千越玩的,每次过不了多久,千越就会来找她。所以她一点都不急。 而千越这次却是真生了气,他的想法是,反正晓柔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等到她不耍性子了,自然会自己回来。或者,就算是真回家了也是好事,省得又在这里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 万晓柔从回忆里拉回思绪,不知不觉的撅起嘴,哼,出走就出走,反正她万女侠一身功夫,现在又是男装,看哪个小混混敢欺负她!不是很久之前就想着要来江湖上闯闯么,这次就当是实现理想来了。万晓柔这么自我安慰着,心情好了不少,看着面前已是冷了不少的饭菜也觉得香味可口起来。 这时候,店小二也终于慢慢吞吞的端着饭菜给那几个赶路的送来了,且上菜的时候,故意重重的把盘子放下,震得桌子都颤了。原先那个汉子涨红了脸,那目光好像恨不得要把店小二杀了一样。店小二却视若无睹,到放最后一盘的时候,终于有几滴汤汁飞溅出来,污了那劝架人的衣裳。店小二机灵得很,立马就拎了托盘要跑进客栈里。 说时迟,那时快。涨红了脸的汉子随手就拿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朝那店小二的脑门砸过去。万晓柔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心下暗道诡异。果然见那盘红烧肉忽的转了个弯,朝了另一桌上的某个独自吃饭的人砸去。 万晓柔惊道,这些人真个不长眼睛,这不是要误伤无辜的人了?而自己此时若是想去救人,也来不及了。 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正正是坐在万晓柔的斜对面,两人都是挑了最偏角的位子坐,若不是那盘子从她面前转了个碗,她恐怕都不会意识到这个一直在默默吃饭喝酒的人。 眼看那盘子滚烫的红烧肉就要泼上他的脸,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却轻易用两根筷子接住了那个盘子,随之稳稳的放在了自己面前,依旧是夹菜喝酒。整个过程,都不见他眨下眼睛,万晓柔都看呆了。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么?万晓柔的脑袋迟钝的转动着,她的感官却比她的思维早一步觉察到一种肃杀的氛围正在那个男子的身边慢慢扩散开来,简而言之,他有极强的杀气。 店小二瞧见那几人已是踢翻了桌子,一脸凶相,立刻把门“啪”的关上了。 客栈外风声萧瑟,呈现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冷静的男子,发怒的几兄弟,呆呆看着这些的万晓柔,还有最后一桌上四个商贾打扮的人正在笑谈着什么。 男子把最后一口酒饮尽,方冷冷开口道,“等了这么多时,难为你们了,还给我掩了这么一出丑角戏,实话说,真不怎么样。” 那几个“赶路的”阴阴一笑,“反正这是你的断头饭,我们哥几个多等些时候也无妨。”说着三个人已经飞扑着使出各自的兵器向男子招呼过来,男子半分慌乱也无,两根筷子嗖嗖箭一般射向其中两人的咽喉,登时便放倒两人,另一人虽近到身前,然左右两边忽而空落落的,已是心中惊吓,更兼眼前男子面无表情,只一愣神的功夫便被一盘红烧肉当头拍下,盘子拍得几乎粉碎,鲜血和汤汁一起从面颊上留下,空气里顿时充斥了血腥的味道。 面前三人横死自己手下,男子却手不沾血,甚而连随身的佩剑都未出鞘,一张轮廓冷硬俊美的侧脸看得万晓柔又惊又怕,胃中一阵泛酸,竟是想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太恶心了,太血腥了,这种杀人的方式,根本不是她曾经想象过的,没有一点美感,不留一点余地。特别是最后被拍脑门的那一个,死得时候那脸扭曲得都变形了,可想而知死时的痛苦。 男子缓缓开口,依旧是方才那般冷冷的语调,却惊得万晓柔一个激灵,只听他朝着那四个商贾装扮的人道,“下面该是你们四个了,希望你们不要也这么没用。” 那四人敛了神色,都站起身来,其中一个为首的声如洪钟,“好眼力!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看来我们真是大意了。不过,我们四人联手,你绝对占不了便宜,你还是趁早束手就擒吧。” 男子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少废话。”话音未落便见人已经到了那四人面前,剑光流彩,一道身影如行云流水般在四人中掠过。他收剑入鞘,身面的人轰然倒下,四人瞬间成了死人。 万晓柔猛的捂住了嘴巴,这才让自己的惊呼声咽进了肚子里。要是惊动了他,她铁定也会没命!她虽然自小学武,也自认花了功夫,却连刚才那男子是何时拔剑的都没看清楚,更不要说他是如何杀人的了。 那男子似乎并没注意到万晓柔,他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自顾自的离开了。又干净又利落,好像这地上横七竖八的惨状和他没有半分牵连一般。万晓柔坐在那里失了半晌的神,又或者只是因为吓得腿都麻了,反正她一站起来就立马拎了包袱离开了。 客栈的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露出一只贼溜溜的眼睛。只听里面道,“君掌柜,人都走了。” 一个清亮的女声便道,“那就好,去把外面的尸体处理了。省得老娘看着心烦。” “君掌柜,这些尸体可是好东西呀,可以做包子,还可以红烧的!”语气中的贪婪令人毛骨悚然,却是那店小二在说话。 那君掌柜毫不客气的给了他额头上一个爆栗子,“臭小子,你还真当老娘开得是黑店?老娘是做正经生意的,知道不?” 店小二苦着一张脸道,“开个玩笑而已,下手怎么这么重。对了,君掌柜,里面绑着的那个家伙怎么处置啊?” 君掌柜敛了神色道,“先把他弄醒。”店小二依言一盆冰凉的冷水当头淋下,那人立刻就醒了,眼睛一睁开就透着凶光。 君掌柜一脚踹到了他脸上,不屑的道,“老娘面前还敢给脸色,有得你苦吃。”忽见脚下那人瞳孔收缩,几乎是在同时,一把长剑已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快得毫无声息。金属的冰冷好似让她的血液都凝固了,生死,有时就是这样措手不及的事。 “名字?” “君初雪。” “在这儿干什么?” “等人。” “为什么?” “受人所托。” 男子冷冷的问着,君初雪回答得也迅速。心中不是不害怕,只是这早不是第一次,因而也就习惯了。那男子又倏忽抽回长剑,一剑结果了被绑着的那人的性命。 君初雪撇过头去,这人下手太快,让人心惊胆战。而刚才还和她开着玩笑的店小二如今已躺在地上,君初雪忍不住问道,“他没事吧?” “死不了。”男子抛出一句。 正文 41女配反攻记 在白湘湘入国子监进学的前一天,白府来了位不速之客,这个人,是方宽。 白湘湘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之色,“咦,怎么是你?”她原本以为,顾淮会来的。为何她并没有通过考试却依然能进了国子监,他应是会给她解释一番的吧。可是…… 方宽自然知道白湘湘所想,笑道,“顾大人这几日在宫中忙得脱不开身,临行前特意嘱咐了在下来给白小姐释疑,白小姐这番嫌弃在下的模样,可真是让人伤心啊。”说着装模作样露出几分忧伤。 白湘湘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装什么装,当初冒着去揽翠坊的风险请你帮忙,你倒好,几乎啥忙都没帮上,白白让她跑了一趟,现在没赶你出去已经算客气了好不? 白湘湘吩咐絮儿给方宽倒了茶,“刚才湘湘冒犯了,方大人能来我自是高兴的。却不知表哥托方大人来所谓何事?” 方宽撩了袍子坐下,施施然道,“白小姐恐怕也猜到了些许,其实此次白小姐能够入国子监,多亏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满意的看到白湘湘疑惑的神色,他笑道,“便是当今的青欢公主。公主年少离宫,前些日子忽然回来,且一回来便指了你当伴读,这可是谁也想不到的奇事。能得公主青睐,在下可要好好恭喜白小姐。” 白湘湘边听边蹙起蛾眉,青欢公主?以前好像不曾见过这位,而前世,也只是耳闻过这位公主是个怯弱的性子,在皇家一直是默默无闻的。怎的这次忽然和她扯上了关系,并且,以这般高调的方式? “恭喜便罢了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伴公主,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白湘湘潜意识里总觉得不太踏实,能侥幸入国子监,原先以为是顾淮的缘故,现在看来,却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去国子监,到底会遇到什么呢? 方宽很识趣的抿了口茶,才道,“顾大人倒是也说让白小姐凡事多忍让些,在国子监用心学习的。真是表哥表妹一条心呢。” 且不说方宽这话是否真心,但白湘湘听了总是心中一暖。 方宽又道,“还有一件事,倒不是顾大人嘱咐的。不知白小姐有没有兴趣?” 白湘湘瞥了他一眼,“你说。” “白小姐收留的那两位壮士当日的忠心耿耿让在下甚是佩服,然而白小姐难道便没疑惑过,为何在那日其中一位会突然出现在国子监?”方宽似笑非笑道。白湘湘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不是万晓柔么,然而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可能,是了,丁壮虽然人傻傻的,但是毕竟也当过山贼的,不会被一个陌生人骗了来,那么,是丁壮认识的人了,或许还比较熟悉? 见白湘湘沉思,方宽便解了她的疑惑,“说起来那日的布置事宜都是在下安排的,昨日我查了一番,倒是发现当日揽翠坊的南烟姑娘也来了。”他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好像说的真是事实一般。 侍立在白湘湘身侧的絮儿此时既惊又怒,跳出来道,“原来是她,早知道她就爱针对我家小姐了,上次教练琴也是,没想到这次她居然还……”白湘湘沉声打断了絮儿,复又盯着没事人似的方宽好一会儿,才转身吩咐絮儿道,“你且退下。” 絮儿委委屈屈的退了出去,心中着实不明白白湘湘为什么这样做。 方宽也觉得奇怪,不过还是保持了平静的神色,却听白湘湘道,“就算那日南烟真去了,也是方大人默许的吧?哦,说不定还是方大人特意请来的,毕竟,那日的事宜不都是方大人处理的?湘湘可不相信什么人真能完全避过方大人的耳目溜进来。” 方宽脸色一变,心道顾淮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白湘湘也不好糊弄,遂尴尬的笑道,“哪里哪里,白小姐过奖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我等呢?呵呵。” 白湘湘也灿然一笑,目中露了几丝了然,“其实方大人有话可以直说的,不用和湘湘这般拐弯抹角,可好?”白湘湘想了想,又道,“莫不是表哥因当日的事与你有了嫌隙?还是你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湘湘可以帮忙,必当尽力。” 她说的诚恳,表情也认真,方宽纠结了一会儿才下了决心说道,“顾大人怕是要罢免在下呢。其实,倒也是在下的不是,疏于值守,且又不曾处理得当。白小姐有这份心,在下已是感激,不敢强人所难。” 白湘湘一点也不婉转的回道,“若表哥真要罢免你,那一定是你的不是。”一句话,顿时让方宽酝酿好的悲凉情绪都噎在了喉咙里,上也不得,下也不得,竟是憋得脸都红了,偏偏他还无从反驳。 “白小姐说的是。”方宽用了极大力气才言道。 白湘湘点头,想起先前听絮儿所说到的坊间八卦,顿时灵光一闪,有些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她若有所思望着放宽道,“原来如此,你是牵扯到了此次的泄题案?看这次的情形,似乎也不甚严重,除非是主谋,不然也不会重罚,你,”白湘湘紧蹙蛾眉,“可别跟我说你是主谋啊。” 方宽无奈点头,见白湘湘愣了半晌,只好补充道,“其实我就是收了人家几张银票而已,再说我给他们的也就几道题,他们那破水平,考死了也考不上——对了,万晓柔这次不就没考上么?千越为她可是花了大价钱呢。”他说得这般毫不在乎,别说是顾淮,就连她白湘湘都恨不得上去揍他两拳了。 白湘湘忍了出老拳的冲动,敛了神色说道,“此事亦并非没有转机,只是我一直想问方大人一句话,不知方大人对我表哥,可是存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 方宽怔了一瞬,方哈哈大笑起来,神情颇是耐人寻味,“白小姐此语,问得可是甚好,甚好。” * 翌日清晨,白湘湘梳洗妥当后来到顾氏所居的佛堂小院请安用早饭,顾氏怜惜女儿第一次离家,早让小厨房用心做了几样新奇的点心给白湘湘用盒子装了,预备着在国子监饿了的时候吃。又特特吩咐了絮儿几句,絮儿都连忙低头答应了。白湘湘耐着性子听顾氏一件一件的嘱咐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直等到一旁的郑嬷嬷催了,再迟恐怕要迟到了,顾氏才住了口,又不放心的再添了一句,万事要以公主为重。 原本郑嬷嬷要送了白湘湘去,白湘湘怕旁人伺候不好顾氏,便笑说有翡翠送着便行了,顾氏便也没强求。去国子监的马车等一应物件都是准备好了的,白湘湘上了马车,心方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嘴角勾了勾,有些嘲笑自己竟然会紧张。两辈子加在一起她还是头一次去国子监进学呢,她会见到顾淮的,虽然,可能也会遇到萧鸿。 除了昨日派来一个小丫鬟给白湘湘送来些笔墨纸砚、并转述了几句注意事项外,父亲白焕都没有见她一面,白湘湘略感失落。絮儿在旁提醒道,“小姐,国子监到了。”白湘湘颔首,对翡翠笑道,“有劳翡翠多多照顾母亲了。”翡翠言道,“奴婢不敢,这本是奴婢分内的事。希望小姐今日一切顺利。”白湘湘满意点头,扶着絮儿的手下了车。 应该说,白湘湘对青欢公主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她原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眉目精致的女子,却不想,青欢因为常年在边关的缘故,肤色略呈健康的蜜色,脸儿却是圆圆的,隐隐有着两个小酒窝,她穿了一身粉桃色的长裙,行动间,好似一朵粉色的云儿在飘。无论如何看,都像是一个亲切可爱的女孩。 然而,青欢一见到白湘湘,低头询问了身边的侍女一句后,神情便换了。青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脸显得很严肃,好像是在竭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她朝着白湘湘走过来,白湘湘连忙上前几步,给她行了礼,语气尽量温柔谦卑。白湘湘想,公主嘛,身为金枝玉叶,肯定都有脾气,她尽力避让,总能勉强把日子过下去吧。 然而青欢并不这么想,她心疼刘棠,对白湘湘不免一开始就抱了偏见,她吩咐道,“白湘湘,你抬起头来。”并没有让白湘湘起身,却让她抬起头,白湘湘不知道青欢打得什么主意。然而她也只能依言抬头。 其时,周围有不少人。国子监分了好几个班,把王子皇孙等归在一起的这个班,平时大都是在华文馆上的课。也不是没有其他成绩极为优秀的学子,比如萧鸿之流。华文馆的一干学子见似乎有热闹可看,都纷纷涌了过来。 青欢打量了一番,扬声道,“长得也不咋样,本公主还以为有多漂亮呢。”白湘湘愣神,这公主不是有毛病吧,自己漂不漂亮关她什么事?她记得从前没见过这个公主呀,而且她记得自己的名号曾经是以恶女闻名,而不是美女好吧? 周围的人可不管白湘湘怎么想,他们只是哄然大笑起来。 青欢似乎觉得这个下马威还不够,又凑近了白湘湘,好像在琢磨什么一般,“你,真的是顾大人的表妹?啊,本公主还真不敢相信哪……”这次,周围的哄笑声中带了点别的意思,似乎含了几分顾忌之意。青欢却对这细微的变化毫无所觉,她见白湘湘只是低头不语,正要再说些什么,忽闻一声熟悉的呼唤,她立刻循声望去。 正文 42女配反攻记 青欢循声望去,眼前倏地一亮,圆圆的小脸上漾出小小的酒窝,“皇弟,是你!” 来人正是太子,他似乎是奔波了一阵,额角上有几滴汗珠。此时他似乎有些诧异周围人的尴尬之色,不过能见到青欢,已是将一切冲淡,当下他朝着青欢扑去,“皇姐,原来你在这儿~”神情间俱是依赖之情。他今日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本想和皇姐一起上学,没想到来到皇姐的寝宫,却被告知皇姐已经出了门。 青欢心中微动,她刚回来这几日忙着去见刘棠、忙着去看父皇,却似乎把这个嫡亲的胞弟倒落后了,几年不见,皇弟的眉目比从前添了抹戾气,只是脸儿却较从前更胖,看上去憨憨傻傻的。若不是当年那场宫变,皇弟也不至于此。青欢心中隐隐作痛,轻轻抚摸太子的头,两人亲热的说着话朝前去了。 白湘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终于成功让青欢完全忘记了她。她悄悄呼出一口气,迎面却撞见孙围恶狠狠的神色,好像是在警告她似的。白湘湘毫不示弱的回以一个鬼脸,谁怕谁啊。抢先一步跟上了青欢,并保持在十步远的安全距离之内。 今日的第一课倒是巧的很,上的是琴艺课,执教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儒雅先生,姓吴。据说吴先生曾是当年的探花,而先皇后在大殿上听得吴先生奏得一曲,十分惊喜,遂而力劝皇上,在整个大晋朝提升了琴师的地位,并让吴先生入了国子监授课,一教便到如今。 白湘湘因为是以青欢伴读的身份进的国子监,因此坐在青欢的右手边,位置很是靠前,这让她有些小小的不适,总感觉自己暴露在人前似的。她进来时飞快瞄了一眼,发现太子是坐在青欢前面,也就是第一排。孙围钱易坐在另一边,离他很近。 许是因为今日青欢来了的缘故,课室内有些吵闹,太子更是大喇喇的掉转头在那里眉开眼笑的和青欢说着话。吴先生皱了眉,拿起戒尺在案台上敲了敲,说道,“上课了,安静!” 青欢抬眼看了一眼吴先生,对太子微笑道,“皇弟,下课后再说吧,身为太子,要为天下之范。”目光中满是期待和自豪。 太子脸红了红,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嘟囔道,“唉,这课有什么好上的……” 话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乖乖的调转了头,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其他学子见太子都安静了,一个个也赶紧住了口,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吴先生叹了口气,因今日上的是理论课,便开始讲起几大名曲的渊源和流传,很有滔滔不绝的架势。白湘湘起先还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的盯着吴先生讲课,后来便渐渐觉得眼皮粘连起来,深思也有些恍惚。絮儿坐在一边的矮几上给白湘湘研墨来着,此时见白湘湘似乎困了,连忙轻轻推了推她。 白湘湘一惊,差点小鸡啄米一般扑到桌子上。她悄悄瞥了吴先生一眼,发现吴先生一脸淡定并没有注意到她,暗自松了口气。等到她朝四周扫了一眼,顿时惊得跌掉了下巴,哦买噶,一片东倒西歪啊,那睡姿,千奇百态,竞相争艳啊。白湘湘强压下惊吓看青欢公主,还好,作为一个公主她倒是还摆了一个比较得体比较美观的姿势,只是这也摆脱不了她打瞌睡的事实! 目光前移到太子身上,白湘湘恍然大悟,原来太子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打瞌睡啊,太有先见之明了。看这整个趴在桌上的豪迈姿势,处处透露出“我正在打瞌睡闲人勿扰”的信息,白湘湘顿时为还在兢兢业业讲课的吴先生心酸起来,上课上到这个份上,真是难为他了。 白湘湘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自己前方那个后脑勺。刚才东看细看,倒是忘了眼前,眼前的这个似乎听得很是入神啊,白湘湘心中佩服,忽然又觉得有几分眼熟,便从絮儿手中拿了一只狼毫笔过来,用笔竿轻轻戳了戳前面这人的脖子。 哪料到,这人似乎脖子十分敏感,当下便石破天惊的“啊欠”一声咳了出来,这一声不打紧,却让整个课室一下子乱套了。 好些人从美梦中惊醒,下巴重重磕在桌子上的,从椅子上跌落在地的,还有心理素质强到了一定份上,不知是梦是醒,立刻拍案而起大叫道“哪个混蛋搅了老子的好梦?给老子滚出来!”的,总之,状态百出,与之相比,白湘湘吓得沾满墨汁的狼毫笔掉在了絮儿的裙子上,简直不值一提。絮儿泪眼汪汪的瞧着白湘湘,这可是她今日为了陪自家小姐来国子监特意换上的新裙子呀。白湘湘连忙小声保证下次一定赔她一条更漂亮的裙子。 两人似乎浑然忘了,现在四周的混乱状况都是一只狼毫笔引发的惨案哪。吴先生已是气的脸上涨红,一个劲儿的念道,“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虽然在愤怒之下,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但是这在底下的人声中,却如石沉大海,一下子没了声息。吴先生一激动,拿起戒尺狠狠在案台甩了几下,大吼道,“今日这课不上了!” 这一声众学子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片刻的怔愣后,他们彻底从瞌睡中清醒,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之声。白湘湘扶额,所以说古代其实和现代一样,老师用不上课来威胁学生是最没有效果的,学生有几个是真正爱学如痴的?都是被逼的呀,被逼的。 吴先生高估了自己上课对学生的吸引力,老脸拉不下来,转而一想不能便宜了这帮顽皮的学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刻扯着嗓子吼道,“但是每个人都要把曲谱抄十遍,下一次上课前我来收!”说完,瞬间恢复了上课前的淡定神色,慢慢走出了鸦雀无声的课室。 在吴先生后脚踏出门的时候,众学子终于惨呼起来,真是悲从中来啊,本来以为今日能逃课了,没想到……十遍啊十遍!白湘湘默默把目光移到絮儿递过来的那本《吴编曲谱》上,顿时呼吸一滞,瞧这厚度,少说也有百来页,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同窗们这么杀猪式的惨叫了。 众学子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忽然太子,也就是那个豪言壮语将吴先生气走的家伙,首先明白过来,“对了,刚才究竟是谁把本太子吵醒的?不想死的太惨的话,就赶紧自己站出来!”众学子也回过神来,各个义愤填膺,一副要声讨罪魁祸首的架势。 白湘湘若无其事的把目光投向窗外,啊,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清晨的露珠沾在花瓣上,微微闪光,一只灵巧的燕子从房梁间掠过,风中传来淡淡的香气。 忽觉前方陡然射来凶狠怨恨的目光,这目光中隐含丝丝凉意,直让白湘湘周身冷了好几度,白湘湘受不了的转头,正对上前方那人先是惊讶而后尽是厌恶嫌弃的眼神。 啊,原来是他?白湘湘心道,怪不得觉着眼熟。 白湘湘晃神的时候,马思远已经站起了身,面上恢复一片平静之色,不卑不亢道,“刚才是我不小心惊扰了大家,思远十分愧疚,在此表示歉意。”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到他身上,人群中发出了不屑的轻哼声和嘲弄的笑声。 太子面色一沉,胖胖的脸上此时带了点不明的肃杀之气,他昂头扬声对马思远道,“又是你,马思远,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孙围钱易早已在第一时间来到了太子身边,一左一右,随时准备出手。而众人中也有大约一半迅速聚集到了太子身后,看起来甚是声势壮大。 马思远拱手作揖,眉眼低垂,“实是思远的不是,思远愿意代各位同窗抄写这十遍曲谱,以向诸位赔罪。” 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太子身后有些人已是骚动起来。孙围朝后扫了一眼,那些人才重又安静下来。众人都等着太子发话。青欢一直默默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切,心中道,皇弟这究竟是不是真的长大了?一去几年,她都有些看不懂自己的弟弟了。 白湘湘低着头,她没想到马思远会这么英勇的上前去揽下过错,想起他眼中的厌恶之色,她暗道,他该不是以为她是故意的吧?唉,她心里好挣扎,该不该上前去解释解释?马思远这孩子,实在是冤枉的很。 白湘湘算了算,这个班里的学生至少有四十几个,马思远要替每个人都抄的话,那就得抄四百遍了。四百遍啊,每个人的那一份里字迹还要不同,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自己的那一份倒是可以不让他抄的,若是他不介意,就是帮他抄几份也是使得。 白湘湘这么打算着,不知不觉间竟轻声说了出来,一般人倒是听不见,但是离得很近的,比如前后座,就能恰好听清楚了。 后边就在这时传来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白湘湘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立刻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既羞又恼,便在絮儿一脸呆愣的视线中愤愤调转头去,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讨厌。 然而那一望,却让她更加难堪了。此刻,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真是粗心得没天理了。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坐在她后面的人,居然是萧鸿!前面是马思远,后面是萧鸿,她刚才到底是怎么空降到这个座位上的?蒙着眼睛吗?还是梦游走过来的?她一定是疯了。 萧鸿嘴角勾起,心中对白湘湘的震惊很是得意。他从方才开始已是忍了许久,他瞧着白湘湘是如何渐渐犯困低头的,瞧着她如何犯二拿狼毫笔去戳马思远,瞧着她如何喃喃自语却不自知……他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眼中流露出的兴味越来越浓。 这时,太子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几许傲慢,“马思远,你以为帮本太子和其他人抄十遍就完了?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何况,这些本就是应该你抄的!不过,”他顿了顿,瞥了一眼马思远道,“你要真想赔罪的话,倒是可以再各抄十遍,也就是替每个人抄二十遍,怎么样?”他话音刚落,孙围就十分敬服的赞道,“太子老大,您这招真是高啊,太让我佩服了!”钱易等人也连忙附和。 马思远低着头,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 这也太过分了,欺负人也不是这种样子啊。就算马思远答应,她白湘湘也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白湘湘心下一横,心中暗道娘我对不起你啊这事惹了太子公主也非我所愿,但我此番一定要去认的总不能让马思远这么一个人背黑锅吧。 于是大胆向前一步,然而却有人先她而走了出去,且正正挡在了她的前面。 正文 43女配反攻记 白湘湘瞧着面前那个宽袍长衫的俊秀身影,不禁抿了唇,这萧鸿,他想干什么?若让她相信他会发好心帮她,那还不如再捅她一剑来得痛快。她是死也不会再被这个男蒙骗了的。 萧鸿却并不知身后女子一瞬之间转过这么多想法,众匪夷所思的目光中,他施施然而立,一点畏怯之意都没有,“太子殿下,萧某有内情可告。”太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以及他身后的白湘湘,他扬了扬眉,脸色有些不悦,“萧鸿,难道要帮马思远说话?本太子好心提醒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本太子面前充仁义。” 萧鸿是三皇子的,若不是他这个身份,太子也不会这般耐心的和他多费口舌。可是萧鸿似乎并不领情,他轻笑道,“怎么办,萧某其实也不过一介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这事情倒确实不是马思远一个干的,何况过失不大,萧某便认了此事也无甚大碍吧?”语气虽然淡淡,但听起来却不是那么顺耳。 孙围作为太子一党,这时候自然当仁不让的喊起来,手指着萧鸿骂道,“萧鸿,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和太子这般说话!不过是三皇子的一条狗而已,还狗仗势了不成?!”那原来剩下的一半此时听到三皇子的名字被提到了,也都站了起来,围拢萧鸿周围,与太子的怒目而对,一个个面孔涨红。若是细究一番,他们也算是狗仗势的一群了,孙围这一骂躺枪了无数,他们自然再也坐不住了。 局势上升到两个皇子的明争暗斗之中,战况似乎一触即发。 这都是什么事啊,白湘湘郁闷,萧鸿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把事情越搞越糟了。他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这次她发挥了恶女的本色一把将萧鸿粗鲁的推开,大声道,“其实这事是引起的,是不小心用笔戳了马思远一下,他许是一时敏感,才导致了后来的事情……”白湘湘自认声音高亢清亮,可是除了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失了翩翩风度的萧鸿惊异的看了她一眼外,其余根本就像对她的存毫无所觉似的。 哦,还有絮儿被白湘湘的举动吓得张大了嘴巴。而萧鸿的惊异也不过是因为白湘湘的突然偷袭和她浑不似闺阁千金的蛮力。其实事情也没那么难理解,太子一党和三皇子一党素来积怨已久,平时因为太子和三皇子两总是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翘课的缘故,两派失了首领,总是打不起来,此次难得有了个借口,且很有干一架的必要,他们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才怪。 白湘湘觉得有些内伤,亏她当初还犹豫了好久呢。目光瞥到马思远身上,却见马思远也正凉凉的瞅着她,眼神中透露出那么点鄙视的意思。 青欢却突然懒洋洋的发话了,“都围这里干什么,多大点事儿,下午难道不上课了么?是嫌抄十遍还闲得慌,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想让学监记过处分?”这话似醍醐灌顶,让一众学生迅速懈了斗志,国子监本不好进,这进华文馆更是难上加难了,若是真被记过以至退学或无法毕业什么的,自家老爹还不抽死他们?众渐渐四散退去。 太子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青欢紧紧握住了手,“皇弟,不可胡闹。”继而瞪了孙围钱易让他们退下,才似笑非笑看着白湘湘道,“白湘湘,本公主刚才似乎听见说事情由而起?”白湘湘暗道倒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湘湘知错了。” 青欢似是很高兴,立刻道,“好,勇气可嘉。不过,作为本公主的伴读,犯下这等错误,实是丢了皇家的脸面,却是不可不罚的,白湘湘,服不服?”白湘湘默默点头,却真想反问她一句,公主啊,刚才不是说了才多大点儿事的么?怎么一转眼又变卦了。 太子看了一眼青欢,又看了一眼白湘湘,似是现终于意识到白湘湘的存,脸上露出一抹着急的神色,“皇姐,算了吧她……”青欢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眸中还有不解和责备之色,“她是本公主的伴读,皇弟,这事就别管了。再说,”她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本公主不过就罚她三个月呆琴室,只要来了国子监便一步都不得离开那里。这处罚,难道重么?” 太子想了想,不做声了。他一向不太会拂逆皇姐的意思。而青欢却回想起这几日听宫打听到的消息,暗道,不是爱弹琴么,那就让整日与琴相对,顾淮么,就别想见了。虽然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幼稚和卑鄙,不过为了帮刘棠出口气,她也不管了。 白湘湘瞬间也想到了恐怕见不到顾淮这一层,心道这青欢公主不是故意的吧,她们好像没仇啊。想她白湘湘几乎就是因为国子监更容易追顾淮才千辛万苦混进国子监的,现居然让她禁足,那她来国子监还有啥意义啊? 思及此,白湘湘立刻梗着脖子来了一句,“不行!”絮儿再度受到了惊吓,她泪水盈眶,恨不得上前去扯着白湘湘的裙子大喊,小姐啊面前的是公主啊公主,这么说会要小命的…… 青欢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歉疚因为白湘湘这断然的拒绝瞬间消失得不见踪影,她蹙了眉,作为公主,还真没有几个敢这么对她说话来着,顿时怒道,“行也是行,不行也行!白湘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湘湘抿着嘴唇不吭声,那一刻她有想到干脆不国子监上学了,干脆回去吧,就算天天去太师府堵,也总能堵到顾淮的,可是,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凭什么啊,公主了不起啊。 萧鸿又来凑热闹了,随意说出的话却让白湘湘立刻抓狂,“公主,恐怕湘湘还真不能琴室呆三个月,您有所不知,”他顿了顿,似乎轻笑了一声,继而正色道,“湘湘其实是萧某的未婚妻,此番来国子监是与培养感情的。湘湘,说是不是?”他不知是怎么将白湘湘一把揽了怀里,此时幽深如潭的眸子正脉脉含情的望着怀中的白湘湘,温热的气息拂过白湘湘的脸颊,惊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未婚妻,丫的未婚妻,鬼才是未婚妻!白湘湘怒目瞪着萧鸿,身子扭动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挣扎出来,却见他眉宇一皱,揽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她都快要透不过气来,本能反应便是骂他,可是萧鸿却她耳边低声道,“真想禁足琴室?不想就乖乖别动。” 青欢既惊又喜,若是白湘湘果真是萧鸿的未婚妻,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她也用不着瞎忙活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太子却是已经变了神色,沉不住气质问道,“萧鸿,拿什么证明?难道说她是的未婚妻,她便就是么?哼!”青欢点了点头,很好,太子替她问出了想说的话。 萧鸿飞快瞥了太子一眼,然后又低头笑着对白湘湘道,“湘湘,瞧,他们似乎不大相信,还要证明呢,这可如何是好?”语气中颇有苦恼的意思。白湘湘心中翻了个白眼,让胡说八道,让信口开河,怎么着,编不下去了吧,谎圆不了了吧——活该啊!最后还不是要出面?还是滚一边去吧~ 萧鸿一脸好笑的凝视着怀中眼睛滴溜溜乱转的女子,就这么会儿功夫,听他说几句话而已,她也能出神?猝不及防的,他低头,惩罚似的将唇贴了女子粉嫩的樱唇上,有淡淡的、清甜的气息从唇齿间传来,让他不由自主的贪恋起这种味道,就好像是饮着陈年的杏花酒一般,他有些醉了。 然而嘴角却缓缓现出一抹血迹。 正文 44女配反攻记 太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鸿竟然自己面前如此大胆,脸上霎时变得很难看,抿着唇便拂袖离开了。青欢瞅了萧鸿一眼,终是觉得自己的皇弟有些不正常,遂抛下一句“白湘湘,好自为之”便追着太子而去了。孙围和钱易也连忙跟上,只是两最后看白湘湘的眼神却变了,有着那么一丝不相信。 白湘湘耳边听得几离去,齿间的力道加重,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眼见萧鸿吃痛却依旧紧紧揽住她的腰不肯松手,白湘湘下了死力一脚狠狠踹他的膝盖上。萧鸿痛呼一声,单膝跪地,面色转沉看着白湘湘,原以为她只是害羞使小性子,却没想到她是真的不愿。 白湘湘趁此机会早已离开他好几步远,拿袖子胡乱拂去唇边血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萧鸿,都走了,戏也不用演了。” 萧鸿咬着牙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小腿直打颤,不由暗恨,从来那些女子不都是他一勾手就投怀送抱,而白湘湘,他对她那么好,她却一点都不领情,看来他是对她太好了,好得她都敢对他如此放肆。他微微抬起头,眯起眼道,“两次,白湘湘,帮了两次。要不是看和有婚约的份上,觉得会和这样的恶女牵扯一起?” 白湘湘灿然一笑,眼中却分明有着嘲讽,“是啊,帮可不是因为和有婚约么?两次相助,这时机把握的可是真准,虽是举手之劳却让不得不注意到,对感激,恐怕的预想中还有对一见钟情吧?要是成为礼部侍郎的乘龙快婿,两年之后萧鸿的仕途想必定是一路顺风了。啊,还忘了一点,若是顺势能让一直保持中立的马思远也加入那一派的阵营,对太子一派来说可不是个打击?萧公子,的算盘打得可是精得很呢。可惜啊,本小姐早就不相信英雄救美这种老套的把戏了。” 萧鸿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勾了嘴角道,“倒是不像传言中的那般蠢笨,不过,遇到的是。既然能帮,自然也能毁了。这,相不相信?”他笑了笑,白湘湘听来却是毛骨悚然,“不管是怎么想,也只能嫁给。不出一个时辰,国子监所有都会知道是萧鸿的未婚妻,不出一天,整个京城也必会传遍早有婚约之事。到那时,难道还能反悔?白湘湘,作为未来的丈夫,还是好心提点一句,有时候,过程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结果。” 萧鸿的话可谓说得极尽温柔,白湘湘却面色大变,她就知道,萧鸿他做事都是算计好了的!她以为她已经够小心了;她以为只要自己这次不傻傻的爱上他不为他所欺瞒,她就可以避开前世的一切;她甚至还突发奇想,如果让萧鸿爱上她,那么她也可以像前世他折磨她一样来折磨他,她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输了,输的这样惨淡。连自己的初吻也赔了这一次的妄想中,萧鸿这个混账!她刚才那一脚就应该踢他命根子上才对。 白湘湘一把拉起站一边冷静看着一切的马思远,愤愤道,“们走!”马思远却不动神色的抽出手,面色疏离,“男女授受不清,白小姐自重。”白湘湘僵硬了,迈出去的步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暂时停原地。她等不了了,她要赶紧去制止谣言。 萧鸿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湘湘所想,他慢悠悠道,“现已经晚了,拿什么去堵住悠悠众口。权势?国子监中有多少王孙贵胄,湘湘不会不知吧;钱财?觉得他们会稀罕这个吗?更何况,能拿出多少钱财,一千两,还是一万两?湘湘,放心,有了青欢公主为们见证,们的婚事很快会尘埃落定的。”语气中的嘲讽显而易见。 白湘湘只觉全身瑟瑟发抖,气的简直想杀。混账啊混账,还拿公主来压她! “喂。”一直不曾开口的马思远此时却突然开口了,一脸的漠然。白湘湘没好气的转过头,瞪着他道,“有什么事?”虽然知道自己落到如斯境地与他无关,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马思远轻轻瞥了她一眼,“喊得又不是,瞎应什么!”好像还有些责备之意。白湘湘只觉好笑,喊得不是她,难道他还是喊萧鸿不成?真是……却听身后萧鸿居然开口了,声音沉沉,“难道是喊?……” 话尚未说完,却被马思远立刻打断,语气十分欠揍,“喊得就是。怎么着?枉七尺男儿之躯,竟想法设法去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丢尽了们大晋朝男儿的脸!啧啧,现连多和说一个字都觉得丢!不说了。”语毕,他当先一步,走了前面。忽而又停下,头也不转几分嫌弃之色斥道,“白湘湘,还不跟上来?!”因他一席话愣住的白湘湘连忙回过神来,几步跟了上去,语气松快,“来了。”能看到萧鸿被骂的哑口无言,白湘湘表示十分爽快、十分欢喜,哈哈。 萧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知道白湘湘他们不会再看到,可是心里的耻辱和愤怒却有增无减。被别骂奸诈狡猾,他可以笑着接受,并且把这当做别的赞赏;被别骂负心薄情,他也可以不以为意,并且把这当做是别的羡慕……历史上,成大事者有几个不是如他这般的?又有几个不喜欢左拥右抱,绝色美怀?然而,他却受不了,有如马思远这般骂他枉为男儿!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好个马思远,会让知道从手中抢女的代价!萧鸿的眼睛危险的眯起,白湘湘,有朝一日,也会后悔的。 * 繁华锦簇的御花园内,一个身着撒花烟罗衫的美丽女子低头痴痴看着指尖转动的花骨朵儿,她如云雾一般的发髻间插了一朵绯红钿花宫纱绢花,有闻香而来的彩蝶静悄悄落了那朵栩栩如生的绢花上,女子却毫无所觉。远看去,这幅美图浑然天成,教不忍打扰。 映萱尽量放低脚步声,小声禀道,“娘娘,顾大来了。” 刘棠眸中光华流转,回头间鬓边几缕青丝如细纱一般飘动,她扬声道,“快宣顾大!”然而一眼她便见到了顾淮已是立不远处,眉眼清淡如昔,袍角随风而翩然翻飞,端的是卓然风华。 刘棠唇边漾起微笑,略显消瘦的脸庞因这微笑而婉约柔和许多,依稀间仿佛又能看到当年那个名动京城的翰林才女灵动柔美的模样。她温柔的凝视着顾淮,指间拈着的花骨朵儿不经意间掉落。 顾淮袍袖一挥,面色沉肃的对刘棠行礼,“微臣见过棠妃娘娘。”刘棠心头一震,是了,他一直把她当做棠妃,不再是小棠,她缓缓收了脸上的笑意,只剩下浅浅的和平日应付宫妃一般的虚假笑容,柔声道,“顾大不必多礼,请起。”她对映萱使了个眼色,映萱躬身退下了。 顾淮谢恩,却又将刚才接到的花骨朵儿递上,“这是娘娘方才掉落的花,娘娘要珍重玉体。”刘棠闻言重又拈起,转着看了一会儿忽而幽幽望着顾淮道,“顾大,说本宫像不像这朵花?尚未恣意绽放却已是被抛弃。又或者,”她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本宫连这花儿都比不得,本宫不过是那已经凋零的残花,这一生已是走到头了……” 顾淮知道刘棠虽然已身后宫几年,然而心结却始终不解,每每忧思过重流连病榻,只得好言劝慰道,“娘娘,您是万金之躯,上有皇上关怀体贴,下有百姓爱戴敬慕,岂需妄自菲薄?娘娘宜放宽心怀,保重凤体,则社稷幸甚。” 刘棠紧紧咬着下唇,又是这番话! 从最开始的能听进去到现心头涌起一阵反感,她恨皇帝,恨那个夺去她清白的!她这些日子总是想,当初不如就那样死了便好了,至少死了,她依旧是清白的,她依旧不曾受玷辱,她能顾淮的心中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印象,她不用像现这般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和自己最爱的男见面,也不用像方才一般只能语带双关的试探顾淮——其实,她知道的,像她如今这般不清白的身子,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能配得上他呢?她这般强求,只是不甘心罢了。 心中的酸涩一圈圈漫上来,她用力压下喉中的哽咽,浅浅笑道,“顾大说的是呢,本宫受教了。其实本宫今日找来顾大确实有事相求,不知顾大能否答应?” 顾淮瞥了一眼刘棠,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是情绪似乎尚稳定,便稍微放下心,回答道,“娘娘若有吩咐,微臣必竭尽全力。只是不知娘娘有何事?”刘棠柔声道,“便是上次的事未有明确结果,本宫想亲自出宫一趟,劳烦顾大安排一番。” 顾淮吃惊,后妃私自出宫可是大罪,刘棠这样子定是连皇上也不曾告诉,这件事情却是万万不得的,立刻劝阻道,“娘娘三思!宫规不可违,出宫之事还需斟酌,娘娘之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刘棠的态度却一反往常,十分强硬,眸中闪着坚决的光,“顾大,本宫现是命令,这样,也不行么?” 45女配反攻记 白湘湘随着马思远,两人一路无言。行至一无人处,白湘湘踌躇着开口,“马思远,刚才多谢你了。” 马思远站定,目光微有闪烁,“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帮我自己。太子和三皇子,我谁也不想投靠。仅此而已。” “百年之后,新帝必将在这两位皇子中诞生。你如今得罪了他们两方,可想过日后的前程?若是不嫌我多管闲事,还是想劝你一句,不如趁现在早择明主。这样,”白湘湘忆及前世之景,抿了抿唇,“至少你在边关的堂叔不会那么艰难。” 若不是知道当初随萧鸿来白府的将领是马思远的堂叔马副将,白湘湘或许也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处处受人欺凌的少年。若是她记得不错,此时马副将尚还在她的大表哥的军营中,也没当上副将这般职位,大概是个小小的外委千总,若是此时能把马思远争取过来,顺而将马副将收归旗下,萧鸿定然不会像前世那般嚣张。白湘湘从前一直疑惑,为何萧鸿能如此轻易的调动大批军队,现在想来,却是有了马副将这个“奸细”的缘故。 “呵,你还知道我堂叔?”马思远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似是被人触及到了底线,转而又露出未达眼底的笑意,“白小姐,你多虑了。堂叔与我,都是一介小民,不会干涉到皇位易权之中,自然也不会为人所顾忌。倒是白小姐,身为侍郎千金,不但招惹了公主,还深陷被逼婚之中,你还是好好为自己想想吧。” 白湘湘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她却并不在意,微微笑道,“我有一个心上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难事,他都一定会为我摆平,我相信他,也依赖他。所以,只要有他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马思远挑眉问道,“是么,我以为像你这般的女子都是人见人躲的,若是我没记错,这鼎鼎大名的京城恶女便是说的你吧,白小姐?” “马思远!”白湘湘一字一句愤愤念道,关于恶女这回事都是好久以前的了,而且说起来也不过是皇家为了失面子,故意散布的流言。 马思远看着白湘湘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俊不禁,却还是摆出一副正色的样子,“好吧,现在就来说说,你劝我早日站队,是想让我投入太子一方,还是归顺三皇子一党?我还很是好奇呢。” “太子。当然是太子,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日即大统也是众望所归之事。”白湘湘见马思远似乎有心意回转的趋势,平下了自己的心绪毫不犹豫的答道。 “可是据我所知,三皇子生母葛贵妃在宫中势力颇大,朝臣也有一多半支持三皇子,而太子素不及三皇子聪慧颖悟,且前皇后早逝,致使势力也逊于三皇子许多。众望所归之说,实在言之过早。”马思远分析得头头是道,白湘湘心中暗道如此洞察时局,怪不得太子和萧鸿都想要将之收归麾下了,她得想个什么办法推他一把,或者说,逼他就范才行。难道要把主意直接打到他堂叔身上么?白湘湘有些犯难。 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气喘吁吁朝这边跑过来了。马思远与白湘湘相视一眼,两人都慢慢朝前走去,却见跑来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学生,脸上坑坑洼洼的,青涩的很。他见到马思远,眼中一亮,喊道,“思远,你堂叔的信来了,送信的人说是急的很,我四处找都找不着你……” 马思远眼神微变,客气的说了声多谢便把信接了过来,利落的将信封拆开抽出信纸看了两行,忽然脸色剧变,几乎是表情扭曲,手上用力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恨恨瞪向白湘湘。那人见马思远表情不对劲,立刻先离开了。剩下白湘湘莫名其妙,不知他堂叔给他写的信和她有什么关系,还让他这样一副死了爹的样子……等等,边关近日纷争不断,莫不是他的堂叔出了什么事?可是,不应该啊,前世他堂叔不是在三年后还好好活着的吗,不会的,应该是别的什么事吧。 终是耐不住好奇,她小心问道,“马思远,你还好吧?你堂叔,说了些什么啊?” 马思远定定看着她,眸中神色几度变幻,终是冷笑一声,道,“如你所言,我堂叔在边关艰难生存,如今是马革裹尸了。白湘湘,这可趁了你的意?”不等白湘湘辩驳,他又咬牙切齿的道,“便是因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王公贵族,我堂叔和千千万万无辜士卒才会横死沙场!白湘湘,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死了,就这么死了?白湘湘惊愕不已。瞅见马思远赤红着的眼睛,好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少年的淡漠和单薄此时丝毫不见,只余下让人望之生寒的绝望气息。那一刻,白湘湘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顾氏离去的时候,她不是也这般痛入骨髓的么? 白湘湘上前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马思远,你听我说,或许这个消息并不属实,只有先镇定下来,才可以查到事情的真相,我会求我表哥帮你的……” “滚开!”马思远狠狠甩开她的手,反手一把将白湘湘推倒在地,像是看着什么让人厌恶的东西一般,语气尖锐道,“白湘湘,你少假惺惺了,你知道吗,你们都让我恶心,你们那副施舍而自以为是的模样让我恶心!太子为了让我倚靠他,故意处处刁难于我,萧鸿呢,又是假作好人居心叵测,白湘湘,你也和他们一样,只是这戏,未免演得太假!下次若是再遇到你,我绝对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马思远步履沉重,看也不看白湘湘一眼,便转身离去。这封信对他的打击太大,他积压多年的抑郁不平之气全都被催发出来了。正心潮澎湃间,忽觉后颈上一阵钝痛,漫天的眩晕感随之袭来。马思远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 白湘湘看着手上的板砖,呼出一口长气,额,还好,顺利把他敲晕了。现在他想不镇定也不可能了。接下来,便是把马思远拖走的问题。 * 顾淮忧心忡忡回到太师府的时候,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府中寂静的厉害,给人一种十分压抑之感。 管家早已等候在此,见了他便行礼禀道,“淮少爷,老爷吩咐让您立刻去书房一趟。” 难道是祖父已经知道了什么?顾淮迅速闪过这个念头,他瞥了面上毫无异常的管家一眼,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忙吧。”管家应声退下。 顾太师已经在书房站了许久,他身体已不复当年,这几日在宫中协助皇帝处理国事更是憔悴了许多,只是此时却目光灼灼,其中气势丝毫不减,独立房中,一派威严。 顾淮敛了神色,恭敬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顾太师听得身后动静,转身,静静凝视着他,忽而硬声道,“跪下。” 顾淮心中一惊,却也依言跪下,轻声道,“孙儿不孝,但凭祖父责罚。” 认错认得这般干脆,顾太师却笑了,只是那笑却搀了悲凉和恨铁不成钢之意,“好,你说你错了,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孙儿不该和棠妃私下会面,罔顾后宫法纪,置顾家安危和族人性命于不顾。”顾淮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砰然有声。 “还有呢?”顾太师冷声道。 “孙儿愚昧,还请祖父告知。” “愚昧,是啊,愚昧!”顾太师眼神一凛,加重了语气,“顾家代代都出忠君爱国的好男儿,到你的父亲这一辈,也是保家卫国、金戈铁马的国家栋梁。据儿如今继承父志,我很欣慰,而你,两年前我让你来朝中助我,结果你一意孤行留在国子监,枉费我对你的苦心栽培,现在,更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乱了阵脚,欲毁顾家百年基业于一旦!后宫从来是非之地,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不准随意踏入后宫一步!” 46女配反攻记 白湘湘略有些担心的看着那个一把白胡子的大夫,只见他撩起马思远的上衣看了看,手抚长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蒋太医,他到底怎么样了?”待感觉到蒋太医把他的上衣放下了,她才转回头有些心虚的问道,马思远到现在还没有醒,不会是被她拍成脑震荡了吧。她感觉额头都快有汗冒出来了,可别好心干坏事啊。 蒋太医瞥眼看她,白胡子抖了抖,“小姑娘家急什么急,老夫还没看好呢。再多话就出去呆着,别影响了老夫的判断。” 这蒋太医是太医院素有名望的,因近来年纪大了的缘故,才被皇上打发到了国子监来,也是想让蒋太医得份清闲些的差事,故而这国子监中倒是还真没有谁敢对蒋太医有不敬重的。 白湘湘灵机一动,想起素日去太师府的时候就算自己得孙嬷嬷嗔怒,只要带了美味的点心,孙嬷嬷也总能很快原谅她。想必蒋太医也会差不离吧,遂笑道,“是是,是我的不是。只是我刚才想起有一家酒楼的黄金烤鸡特别好吃,因此惦记着我朋友若好了便一起去买来感谢您的。” 蒋太医眼睛一亮,面上冷然的表情已是松动了不少。 白湘湘看得一清二楚,遂拍了自己的脑门故意说道,“唉,我真是异想天开!蒋太医您医术这么高明,旧日在宫中定是荣宠盛极,能有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出去不打扰您诊治了……” “咳咳,”蒋太医听得心花怒放,暗道这个小姑娘嘴倒是甜,正想着怎么委屈自己一下接受了她的“好意”,忽又听到她不去买那美味的烤鸡了,不禁有些慌了,“这个,其实老夫现在已经诊断好了,你不用出去。” 白湘湘停步转身,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蒋太医见白湘湘不开口,只好继续说下去,“他没有什么大碍,不出意外,低烧应该今晚就能退了。后颈上的伤虽然突兀了些,不过他现在脉象不稳、心绪激动、难以控制自己,这么一晕正好抑制他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情。只是他先前还多次伤筋动骨,也没有好好治,待会儿老夫开几个方子,倒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然而,等他醒了之后,最棘手的就是心病了,那时才更麻烦。”蒋太医叹出一口气,眉头皱起。 白湘湘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亲人离世之痛,还是唯一的亲人,这对他该是多大的打击?她虽然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想要用马副将来要挟他,可是她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她总觉得,这件事的发生她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她很愧疚。 “那心病,”白湘湘犹豫着开口,“该怎么医?” “心药医。你若是再问下去,老夫便只能告诉你无药可医了。”蒋太医抖着一把白胡子一边说,一边埋头刷刷的开着药方。 白湘湘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总会有办法的。”蒋太医停笔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小姑娘如果坚持照顾情郎,说不定有一天他好了,一时感激你,八成就会娶你呢。”不得不说蒋太医离宫有些日子了,这思想太放松一时就变得错乱起来。 而白湘湘的嘴已经张成了O字型,啥,情郎,娶她?就算是情郎那也是顾淮好不好,就算是嫁人那也绝壁嫁的是她表哥好不好! “蒋太医辛苦您了啊,待会儿我会让人把香喷喷的烤鸡送过去,您可别嫌弃,一定要收下哦。”白湘湘接过药方子瞥了一眼,露出讨喜的笑容说道。蒋太医拎了药箱抚着长须,乐呵呵道,“小姑娘都这么说了,那老夫就勉为其难收下了。若是他日还有什么事,可以再来找老夫。” 刚送走蒋太医,絮儿端着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进了来,白湘湘坐在马思远的床边,将原先的毛巾拿下,小心翼翼的替他擦了额上细密的汗珠,才换上了浸湿了的新毛巾。她目光复杂的看着马思远,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神经还是十分紧张,长眉紧紧拧起,嘴唇干涩泛白,上下牙关紧咬。是做了什么噩梦么,是想要挣扎着醒来么,是想要眼睛睁开就能被告知其实那些不幸的事都是假的么?你所经历的这些,其实我曾经也经历过,我以为自己快要忘了,现在才知道,那是永远也忘不了的。白湘湘的神情有些恍惚。 马思远忽然有了动静,只是表情十分痛苦,看起来像是梦魇着了。白湘湘顾不得什么,连忙抓住他的手,试图唤醒他,“马思远,马思远?你醒醒,那些都是假的,醒来就好了,你睁睁眼睛……” 马思远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忽然大喊一声“不要”,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睁开双眼,苍白的脸颊上已是两道泪痕。白湘湘和絮儿俱是被吓了一跳,甚而絮儿手中的盆也砰然落地,溅起一地水花。 “马思远,你,还好吗?” 他的眼珠缓缓的转动,视线终于落在白湘湘身上,低声道,“是你。” * 顾淮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想起临出门前孙嬷嬷泪眼婆娑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不过是跪了几个时辰而已,小的时候,也不是没跪过更久。他自己倒是很不在意,孙嬷嬷却无论怎么说不通,硬是让小厮招财一路跟着他来了白府。 想起今日是白湘湘第一天入国子监,而自己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陪着她,顾淮心中有些愧疚。不知湘湘这一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顽劣的学生欺负她?方宽应该把自己的嘱咐告诉她了吧,而且依湘湘的性子,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欺负到她才是。顾淮安慰着自己,不知为何,好像快一点见到她……他加快了脚步。 絮儿见到顾淮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似乎除了素日的羞涩之外,此次又有些惊吓之意。顾淮不动声色,只是温和问道,“湘湘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么?可用过了晚饭?” 絮儿看了一眼顾淮,低头结结巴巴的答道,“回表少爷的话,是、是的,小……小姐,正在用……用晚饭呢。”语气中很有底气不足的感觉。 “那就好。我去看看她。”顾淮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径直往白湘湘的屋子去了。擦过絮儿之后,顾淮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絮儿似乎有什么事不敢说,是湘湘瞒了他什么吗?顾淮摇头撇去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 而絮儿站在原地跺了跺脚,一脸焦急之色,“这下可坏了,早就劝小姐不要这样,小姐偏偏不听!若是表少爷误会了,这可怎生是好?唉……” 离白湘湘的屋子还差几步的时候,顾淮挥退了招财,独自一人走上前去,才走到厢房的窗边,忽听里面传来一个清冽的男声,似乎带了几分不耐烦,“拿走,我不要吃!” 里面似乎传来一阵响动,然后是白湘湘得逞了的语调,“不吃?有本大小姐发善心喂你你还敢不吃?!”顾淮眉梢微挑,侧转身子往里边看去,却见白湘湘一腿蜷着一腿荡下来半坐在床边上,此时左手端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碗,右手用汤匙舀了一口浓粥直往床上倚坐着的男子嘴中灌进去,其举止相当粗鲁蛮力,且伴随着她熠熠生辉的眼和得意的神色。 顾淮眼神一凛,紧紧抿了嘴唇,他认得,床上那个男子是马思远。 此时马思远死死闭着嘴,一副我抵死不吃的壮士赴死的神情,可惜白湘湘作为恶女力气不容小觑,硬是撬他的牙齿,最后虽然白湘湘成功撬开了,但是有大半的乳白色的粥水顺着马思远的嘴角流下,且其中隐含血丝。 马思远因身上绵软无力被白湘湘胡乱灌了大半碗粥下去,只觉面子丢尽,心中愤愤,“白湘湘,你给我记着,今日之事他日我必当十倍奉还。” 白湘湘把白瓷碗放在一边,灿然笑道,“本大小姐知道你只是嘴硬,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心里记得本大小姐的好就行了!至于报答什么的,做牛做马就免了,以身相许什么的……”更不用提了,因为我早有我家表哥啦。白湘湘一语未尽,不经意间却瞥见窗外静静站立的顾淮,她顿时语塞,猛地站起身,脸色刷白,只觉心跳得厉害。 “呵,还以身相许?你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白湘湘?”马思远讥讽道,忽而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有些着急了。 “顾淮。”白湘湘似乎丝毫未听见马思远的声音,现在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顾淮一个人。她目露惊慌,轻声唤道。 顾淮隔着窗,就好像隔着万水千山一般,微微点了点头。唇角,似乎尚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 白湘湘永远也不会想到,下一刻,顾淮会像无意间路过一般,默默转身离去。她的心重重沉了下去,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淮,你不可以误会我。白湘湘箭一般冲了出 47女配反攻记 马思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身前倾想要出口喊住白湘湘,然而余光瞥见窗口离开的人影,是顾大人?他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复又躺回床上,此时,丧叔之痛又慢慢漫上心头,头疼得好像要炸开似的,他该怎么办? 而白湘湘此时也紧赶几步追上了顾淮,她张开手臂直直挡在他前面,脸上是慌张的表情,她喘着气道,“顾淮,你怎么不等等我?!” 顾淮瞥到她额角因奔跑而散落的几缕发丝,不由伸手为她拂到耳后,声音淡然,“不是看到你在忙么,就不打扰你了。”白湘湘有些怀疑的细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悦。白湘湘不禁有些泄气,虽然顾淮没有误会这是很好啦,可是心里这隐隐约约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她这么亲密的喂马思远喝粥他都不会生气的,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见白湘湘只顾在那里出神,顾淮含笑问道,“今日还顺利么,瞧你现在的样子许是还不错吧?” 白湘湘撇了撇嘴,有些嗔怒道,“才不是,不过现在没事啦,总体还算过得去。”想了想,白湘湘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今天你去了哪里啊,为什么……都没来国子监呢?”她进国子监的第一日,都没能见到他,总觉得有些遗憾。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比来国子监或者说来看她更重要呢。说到底,她也是个小女人呢,总是觉得自己在心上人的心中,分量也一定很重,重到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比得上。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是棠妃娘娘召我入宫。湘湘,小时候你也见过她的,我的恩师刘翰林之女,你还记得吗?”也许他可以随便说个什么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可是,不想骗她,她会理解的吧。 白湘湘原以为会是皇上临时有事找他或者外祖父有什么吩咐,没想到却是因为棠妃。棠妃,当今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嫔刘棠,白湘湘当然记得她。刘棠在白湘湘的回忆中,是一个温柔婉约的姐姐形象,小的时候湘湘也确实喜欢喊她棠姐姐,甚而她也曾想过长大以后也能成为刘棠那般出色的女子,可是后来她进宫了,成了皇上的妃子,顾淮为什么还会与她见面? 白湘湘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抬眼看着顾淮,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美好宁静得好似天人谪降一般。其实,这么好的他,她真的配得上吗?她骄纵、不聪明、不会琴棋书画、时常发小脾气,她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读书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因而从不奢望自己会有才华过人的一天,她还死心眼,不懂得讨人喜欢。她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优点能够配得上他。她急得真想哭出来。 “顾淮,你……”喜欢我吗?后面几个字哽在了喉咙里,她说不出来。她忽而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顾淮,她自以为的与顾淮曾经青梅竹马了许多年的日子,也许只是顾淮人生中极小的一部分,也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一世,好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啊,阮欣欣变成了她父亲的私生女,马副将暴毙在边关,她也不会再爱上萧鸿,那么,顾淮还会像前世一样爱她么?一时间,脑海中全是他其实并不喜欢她的种种细微的证据,她害怕得几乎手足无措。 “怎么了?”顾淮亲昵地揉着白湘湘的头,眉眼中流露担忧之色,“你要问我什么,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苍白?” 白湘湘忍着眼中汹涌而至的泪水,挣脱他的手,微微撇过头去,“没什么……没什么……”她闭了闭眼,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模糊,她才重新转过头来,望着顾淮露出灿然的笑容,“那么,棠妃娘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特意让你进宫呢。” 顾淮眸中微闪,双手背于身后,声音低沉,“是有事,不过我会处理好的。湘湘,你出来了这么久,是不是要回去了?我可以明日再来看你。” 他不想多说,白湘湘也不会继续再问下去。可是,他对刚才的一切表现得那么宽容大度,还这么“体贴”地让她早些回去,白湘湘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恼怒来,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恼怒。 白湘湘忽而用力推了顾淮一把,不知是不是她力气过大的缘故,竟将顾淮推得倒退了好几步,甚而他的脸上还一闪而过忍痛的神色。白湘湘再看时,顾淮的面上却又是一派云淡风轻,就仿佛是她看花了眼一样。 白湘湘恶狠狠地叉腰道,“你不想来就不用来,来了又火烧火燎急着要走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我刚才不喊住你,你是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悄悄溜走么?”她眼睛红了,一手胡乱揉了揉,才低声道,“顾淮,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说完,她头也不转离开了,一张小脸已是泪流满面。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一直无法说出口的情意。 顾淮的身子晃了晃,刚才咬牙忍住的钝痛从后背一阵阵传到四肢百骸,他看到了白湘湘眼中的泪光,他想追上去,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能够看见她还好好的,没有受人欺负,他就已经很高兴了。额上已密布虚汗,他紧紧掐着手心,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招财”,无人相应。若是白湘湘稍微细心一些,就能发现顾淮的后背处,衣衫上氤氲着淡淡的红色。可是,他怎么会让她看到呢,他绝不会让她看到的。此时他心中的疼痛却远远胜过后背,他终是倒了过去。 白湘湘一直闷着头往前跑,边跑边擦着眼泪,她想要回去看看顾淮,她想要告诉他其实她刚才说的全是气话,她的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感觉好难受,她停不下步伐来。 迎面撞上一个人,白湘湘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而那个撞她的人已是弯腰连声对她赔罪,“表小姐,对不起是小的没长眼,小的该死……”原来是招财,白湘湘擦了擦眼泪,瞥了他一眼并不责怪他,“你赶紧到前面去照顾你家少爷,贴身小厮都不知道好好跟在主子后面,这才是真不应该!” 她的语气并不重,若是换了孙嬷嬷此时在这儿,铁定会把招财骂得狗血淋头,可是招财竟红了眼睛,就好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哭啼啼道,“表小姐,少爷他今天被太师从巳时一直罚跪到酉时,少爷好像不肯认错,后来还被太师动了家法才饶过了,孙嬷嬷当时看见少爷背后的伤哭得几乎晕死过去。可是少爷连饭也不肯好好吃就赶着要来看您,孙嬷嬷不放心才让小的跟着少爷过来……”招财说得已是哽咽不已,“小的刚才想起翡翠姐那里好像有上好的金疮药,这才偷偷溜了过去想讨要些,小的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见表少爷受那么重的伤,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呜呜呜……” 待招财抹了泪看白湘湘时,眼前哪里还有白湘湘的影子? 白湘湘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顾淮,她跪在地上竭力扶起他,泪珠啪啪的掉落在顾淮的白衣上,晕染出一个又一个水圈。她动了动嘴唇,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蓦地想起了什么,她缓缓抽出揽着顾淮后背的手,点点暗红的血迹刹那间刺痛她的眼。 顾淮,顾淮,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天下最大的傻瓜!受了伤怎么可以忍着不说,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不让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误会你,可是,你怎么可以总是把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吞进肚子里,前世这样,今生还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会害怕,我好害怕,你像前世一样那么好那么好,我却害怕像前世那样永远失去你,顾淮…… “来人啊,快来人啊……”白湘湘的喊声撕心裂肺。 * “张大夫,我表哥他怎么样了?”见到张大夫出来,白湘湘扑上去拽着他的衣襟,眸中的担忧毫不掩饰。张大夫有些尴尬的咳了咳,见白湘湘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保持着这般艰难的姿势,皱着眉似是有些忧虑地道,“表少爷这伤乃是特制的棍棒施于背上所致,本来还不至于这般恶劣,只不过一是这施棍的人手下不分轻重,着实下了死力打,致使这伤较之一般的棍伤不知重了多少倍;二则是表少爷伤口未愈又被外力撞击撕扯,这伤势如今甚为凶险,流血不止尚不说,恐怕会发炎甚而……”危及性命啊,瞅见白湘湘惨白的面容,张大夫这话却不敢说出来了。 白湘湘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难道说顾淮现在的情况,是可能会得破伤风么?记得破伤风在现代也极为难治,更何况是医疗设施欠缺的古代?那顾淮……不,不会的。白湘湘奋力摇了摇头,忽而想起蒋太医开的药方,眼中一亮立刻跑出去把那张方子翻了出来,递给张大夫道,“您看看这个方子,也是治外伤的,可否治好我表哥?” 白湘湘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期盼和希冀。张大夫看到这个方子先是微笑点头,后来却还是无奈叹道,“这方子开得却是甚妙,是我所不及的。然而恐怕也只得一时之效,起不到根治的作用。却不知这位高人是?” 白湘湘眼中黯淡了下来,“是蒋太医开的。”张大夫表情惊讶,“原来是蒋老前辈,久闻其名。”想到什么,眼中光芒一闪,喜道,“或者白小姐可以请得蒋老前辈来一试,蒋老前辈医术精湛远非我等能及,应是能治好表少爷的。” 白湘湘闻言脸上顿时恢复了神采,“是啊,蒋太医一定可以治好顾淮的。”她转向一旁侍立的絮儿,扬声道,“絮儿,你赶紧买两只京城最好的烤鸡到国子监去,请蒋太医来府上,就说我十万火急求他来救命……无论如何都要请他来一趟。”絮儿连忙答应,匆匆忙忙出去了。白湘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张大夫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遂收拾了药箱打算离去,忽见桌上一角压着一封信,便带了几分好奇对白湘湘言道,“白小姐,这桌上有一封信呢,可否要我递过来?” 此时,白湘湘正坐在顾淮床边,十分专注地凝望着他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她的手指慢慢抚上那略显清冷的俊美容颜,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睁开那双犹如黑曜石一般清澈明亮的眼。 48女配反攻记 “不用了。”白湘湘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顾淮,淡淡说了一句。现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顾淮更加重要呢?张大夫本也是好意,见白湘湘如此,也就罢了,叹着气出了门。 白湘湘把脸贴顾淮的胸膛上,依稀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白湘湘想,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吧?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而自己,又不是那般心细如尘的古代女子,幸而他们是表兄妹,不然,恐怕交集就更少了。 顾淮,前世追追得那么辛苦,这一世,只要肯乖乖醒来,就换来追好不好?会很努力很努力,比从前还要努力……白湘湘喃喃念着,眼泪一滴滴晕染顾淮的前襟上。窗外清风拂过,白湘湘不曾注意到,顾淮那蝶翅般的长睫轻颤了一下。 “湘湘,淮儿怎么样了?”顾氏扶着翡翠的手,尚未进得门来,就着急的喊道。白湘湘恍若未闻,屋子里一片寂静。 顾氏心中一惊,难道是湘湘不屋子里?然而近前几步,那个伏顾淮身前的明明是湘湘。她心里这才略安了些。郑嬷嬷见白湘湘情绪不太对劲,遂而上前小声道,“大小姐,夫来了。” 白湘湘这时才好像回过神来,“娘……” 顾氏只见白湘湘倏然抬起的一张小脸上,已是泪痕满面,眼睛也红肿起来,声音戚戚。本来听说顾淮受伤了已是心疼,此时却又更添一层,忙把白湘湘揽入怀中,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抚慰道,“没事没事,湘湘不要伤心。刚才张大夫不是来过了么?淮儿不会有事的。” 白湘湘却哭泣不止,肩膀不住抽动,“都是不好,不该把马思远带到府里来,不该对顾淮使性子,都是的错……顾淮现变成这样,都是的错……” 白湘湘的话说得语无伦次,顾氏只得说些话暂时劝慰一番,刚才她也只是听到招财来传消息说顾淮受伤了,一时心急她也没有细听,便让招财赶紧回太师府去告知她父亲,所以这时便有些一头雾水。马思远是个男子的名字,怎的会这时扯了进来?莫不是湘湘哭糊涂了? 看白湘湘哭成这个样子,恐怕是难以说得明白了。顾氏便屋子里扫视一圈,问道,“絮儿呢,絮儿这丫头怎的不了?”顾氏想要找絮儿来好好问问,可是半晌无答应。 翡翠便应道,“絮儿想是去了院子里,奴婢去找找看。”走过桌子时也无意间瞥见那封信,便道,“夫,这儿压着一封信。”顾氏拧了眉,这儿是湘湘的闺房,把信压这儿是何道理?便道,“把信拿过来。” 郑嬷嬷从翡翠手中接过递给了顾氏。白湘湘这时已是模模糊糊半昏了过去,眼角的泪水却还是未干。顾氏吩咐郑嬷嬷和翡翠两把白湘湘扶到外间的榻上去,便拆开了那封信看起来。信很短,只有几行,顾氏瞥了一眼后却面色沉重下来。 且不论其他,单是落款上马思远三字,已是足够让顾氏动怒。湘湘尚未出阁,却是已和陌生男子传递信件,这若是传出去了,外会如何看待她?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的会变成这样? 顾氏正沉着脸思索,忽听外面传来动静,便忙将那信塞入了枕下。却是絮儿急匆匆的进来了,一脸喜色的喊着,“小姐,蒋太医来……”目光撞上顾氏略带冷意的视线时,脸色变了,忙低下头行礼道,“奴婢见过夫。” 顾氏起身,换上了端庄的笑容,对着已从门外进来的蒋太医道,“蒋太医,竟请了您老过来,真是辛苦了。”蒋太医几乎是被絮儿一路拉着过来,毕竟是年纪大了,额上都冒出了冷汗,此时见到顾氏也是意外之事,抖了抖胡子瞥了一眼絮儿道,“老夫这也是看那两只烤鸡的面子上罢了。只是今日再见到夫却是意外得很,时光总是不饶啊。” 顾氏笑道,“蒋太医依然是这般精神抖擞。”蒋太医抹了一把汗,来到顾淮面前,“再怎么精神抖擞也搁不住这般折腾啊,唉,要不是老夫当日有言先,也不用这般拼老命了。”顾氏让出位置立一边看蒋太医诊脉,刚才只顾着抚慰白湘湘,倒是连顾淮都没有好好看一眼。现一瞧之下,才发觉他面色苍白如纸,下唇上还有咬痕。顾氏心中忧虑更甚。 蒋太医把了一会儿脉,抚着胡须道,“请白夫暂时回避一下,老夫要检查一下顾大身上的伤。”顾氏眸中神色一闪,点头带了絮儿出去了。此时郑嬷嬷和翡翠也安置好了白湘湘,随着顾氏来到了东侧间。 郑嬷嬷见顾氏愁眉深锁,遂劝道,“夫,表少爷吉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您放宽心。”顾氏似是陷沉思中,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郑嬷嬷道,“淮儿脸色这般惨淡,难道是像七年前一般……”常是无法伤到顾淮的,何况也不曾听到顾府出了什么事,那么就只剩下这个可能了。 郑嬷嬷愣了一瞬,勉强笑道,“不会的。夫放宽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会再有的。”顾氏闭了闭眼,似乎强压住什么情绪,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朝着絮儿斥道,“絮儿,还不把这几日发生的事从实招来?湘湘这几日都见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事,究竟怎么会成为现这个样子?!” 絮儿连忙跪下,面色惊慌,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 暮色四合,夜已经很深了。 逼仄狭窄的小巷子里缓缓走来两个。隐约可以听见其中一个中年女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充斥着市侩气息。而身边的年轻女子,却一脸冷意,只是抿着嘴不说话,但那眼里却是露出了厌烦之色。 冯氏见阮欣欣一句话都不说,便将原本就尖利的嗓音又提高了一些,问道,“欣欣,有没有听说啊?今日那个金老板也太过分了,明明说好的是二百文,他竟然最后只给了一百二十文,真是……”后面是各种谩骂,阮欣欣终是忍不住,怒道,“别说了,这样抱怨有用吗?从刚才一直说到现,不嫌烦都嫌烦了!” 冯氏一怔,悻悻住了口,心里却道,欣欣今日怎的这般火大,明明前几日也是这般说的,却偏偏今日发起火来。忍了一会儿,冯氏挑了个自认为不会惹怒阮欣欣的话题,试探着问道,“欣欣,看们如今过成这副模样,比当年家也不及,要不们再去求求白老爷吧,有了白老爷帮忙,兴许们便不用再受那些个小欺凌了……” 阮欣欣闻言站住了,冷笑一声对冯氏道,“的傻娘亲,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再回去白府吧?还是趁早别做梦了!” 冯氏辩驳道,“欣欣怎么这么说,再如何白老爷那也是的生身父亲,他若是知道了,定不会对们置之不理的。当日就是赶了们出来,那也是顾氏和白湘湘那两个贱怂恿的,白老爷也是逼不得已。” 提起顾氏和白湘湘,阮欣欣却是眸中闪过一抹恨意,白湘湘,凭什么现过成这种鬼样子,天天绣什么破花去卖,还要如市井泼妇一般和砍价,而却可以安然的住白府,读读书、喝喝茶,当着悠闲的大家小姐,享受着原本也是该享受的所有舒适的一切?不,不会输的,从前不曾输过,以后也不会输。国子监那日带给的痛苦,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若是想求便自己求去吧,就不奉陪了。”说着,阮欣欣敛了神色便径直往前走去了。冯氏心中暗喜,只要欣欣同意就行,明日她便去白府门口堵白焕,只要见了白焕不管是使什么手段,她也一定要重新进得白府去。至于顾氏和白湘湘么,便是跪下来求她们又如何,待以后站住了脚再报仇也不迟。冯氏想得如此之美好,也怪不得第二日碰了一鼻子的灰。 两终于走到了一处矮小的宅子前,里面喧闹声一片。冯氏上前大力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开门,开门!”阮欣欣离得远了些,冯氏的嗓子是一日比一日更尖利了。 直喊了许久,才有慢慢吞吞的来开门,门显然是年久失修了,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里面探出一个满脸脂粉头发油光的四十左右的中年女的脸来,看见阮欣欣二后她露出不屑的神色,“又是们啊,还以为是谁呢!下次早点回来行吧?们以为是专门给开门的啊,真是!” 冯氏陪笑道,“多谢贾嫂子了,和欣欣这不是要去城南边的那夜市么,路太远,这才回来晚了。”那被称为贾嫂子的从门内走出来,露出她十分粗壮的水桶腰,眉眼上挑觑着冯氏道,“这么说还是有理了?不是说啊,去这里左右问问,除了这般好心还给们半夜三更地开门外,还有谁家肯收留们?也不过看们孤儿寡母的可怜!” 冯氏笑容勉强,“所以说多谢贾嫂子……”贾嫂子忽而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哦哟哟,可别这么说,贾嫂子还受不起呢……对了,说们欠了好些天的房租,现还能先交出来啊?”见冯氏似是为难着要开口,贾嫂子提高了音调,根本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可别说没钱啊,可是知道们今儿个赚了钱的——要是再不交出来,晚上就睡到街上去吧……” 门内好多都听热闹,此时见贾嫂子这般说了,也起哄着让冯氏赶紧来收收东西,干脆搬出去吧等等风凉话。 阮欣欣这一片粗鲁的落井下石声中涨红了脸。冯氏还那边百般央求着贾嫂子,贾嫂子却撇了脸一副绝对无法通融的模样,然而她的余光却无时不注意着阮欣欣。阮欣欣终于冷着脸走到贾嫂子面前,一把拉开冯氏,“有钱。明日还是要麻烦贾大娘了。” 贾嫂子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挤出谄媚的笑容道,“不麻烦不麻烦,阮姑娘这话说得太客气了。”话虽是这么说,手却是已伸了阮欣欣面前。冯氏这时回过神来,连忙扯阮欣欣的袖子,示意不能给。阮欣欣却是咬了牙,将那串钱扔到贾嫂子手里,抬步走了进去。冯氏看了看贾嫂子,却见贾嫂子已是得意的将钱收了起来,冯氏只得一脸痛惜之色的追上了阮欣欣。 待阮欣欣和冯氏进了屋子,贾嫂子才不屑的咒骂道,“呸,一个臭丫头,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啊,不过一百文而已,看她嚣张的……” 外面那些连声附和,讨好的对贾嫂子道,“也不枉了贾嫂子今日特地等了,可算要到钱了,恭喜啊恭喜。”贾嫂子斜眼看他们,“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哄到?们的房租一文都不能少,最迟后日交来!”那些心中暗骂贾嫂子的抠门,却也不敢说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贾嫂子扭着她粗壮的水桶腰进自己的屋子去了。 屋内,冯氏正忙着把刚才路上买的那些吃的拿出来。而阮欣欣则紧紧地贴着门,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愤怒和恨意简直要把她逼疯了。她握紧了手心,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会讨要回来。 49仙客酒楼 自从蒋太医来了白府之后,顾淮的气色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顾氏和白湘湘前几日还甚是忧心忡忡,晚上连觉也睡不安稳。待看到蒋太医胸有成竹的样子,且顾淮也不似先前般惨白虚弱,心中才稍稍放下。因为蒋太医说顾淮伤背部,不宜移动,故而顾太师那边回了话说那就先白府治着吧,待好些了再送回府里继续医治。 因为那封信的出现,顾氏不禁对自己的女儿重新打量起来,原先只以为她大胆,却不料她竟已大胆到这般程度。顾氏略略思索了一番,打算等顾淮这件事结束后再行计较,便只沉着脸色对白湘湘下了禁足令,国子监中也派去请了假。白湘湘倒是不意,她每天只一心一意忙着照料顾淮,倒把原本该絮儿做的好多事都自己揽了,絮儿理解白湘湘便也顺着她了。 唯一让悬着心的是,顾淮直到现也未醒过,对此蒋太医只是抖着胡子瞪着白湘湘道,“难道怀疑老夫的医术?等到该醒的时候,他自然就醒了,这种事哪能着急的?!”白湘湘语塞,思及蒋太医好歹把顾淮救回来了,便没再多说。只是每日呆顾淮身边的时间更长了,且每日伏顾淮胸口絮絮叨叨对他说许多话。有几次絮儿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无意听见了,虽说不大听得懂,但听见白湘湘语声哽咽,而顾淮也是一直静静躺那里,也每每为自家小姐表少爷难过。 十日转瞬而过。这日,蒋太医如往日一般来检查顾淮的状况,把完脉之后他点了点头,对立一旁的顾氏道,“白夫,顾大伤势已好了大半,脉象也平稳有力。如今要回到太师府去却是可以的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日后还是要注意按时用药,只要好好静养,恢复如昔却是没有问题的。” 顾氏面露喜色,“真是多谢您了,若不是您,淮儿恐怕也不会好得如此之快。待淮儿大好了,必嘱咐他去登门道谢。”蒋太医笑着抚了抚胡子,忽而瞥到白湘湘微微失神的样子,便忍不住开口道,“湘湘莫不是真的忘了老夫吧?唉,国子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呢。” 听顾氏的口气,却是想要将顾淮送回去了,白湘湘正因为这个心中难受,虽说太师府才是顾淮真正的家,且外公作为顾淮的祖父未必比自己对顾淮的担心少,然而自己被顾氏禁足,想要去太师府岂不是很难?她不想和顾淮分开,她心中如此烦恼自然不曾留意到蒋太医问她的话。 见白湘湘不答,顾氏拧起了眉,又碍于蒋太医场只得笑道,“湘湘当时年纪还小呢,哪里还记得那时的事情?这孩子,今日不知怎么了,有些愣愣的。许是这几日累着了。”便对絮儿使了个眼色,“扶家小姐去屋里休息去吧。”絮儿忙答应了。 蒋太医想想也是,便与顾氏又客套了几句方才离开,顾氏还特意送了他好一程。 *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声鼎沸,小摊贩卖力的吆喝着。 一个卖糖葫芦的瘦高个儿的小摊贩瞅准了一位脸儿胖胖浑身富贵之气的少年,拦着他唾沫横飞道,“少爷,来串糖葫芦吧,这是爷爷传下来的秘方,甜的很!……” 太子脸都黑了,这个土包子是打哪儿来的,他堂堂太子,难道会吃这个哄小孩子的玩意儿?身边传来某抑制不住的“扑哧”一笑。太子顿时对着小摊贩恶狠狠道,“趁早给闪一边去,哪只眼睛看见本少爷要吃这破玩意儿了?!”说完还露出一个十分嫌恶的表情。那小摊贩被吓了一跳,暗道这么个有钱的主儿连根糖葫芦也舍不得买,真是小气死了。遂小声抱怨着往一边去了,准备找下一个目标。 然而太子身边的青欢此时却止住了笑,目带几分笑意喊道,“诶,小哥回来,来买几串糖葫芦。”那小摊贩闻言大喜,连忙又赶了回来。只是拿糖葫芦的时候不免多看了这位容颜俊俏肌肤呈蜜色的少年几眼,暗道要是这位生成个女子该又是怎样的娇俏模样。他却不知道青欢本就是女子,只不过这时换上了男装而已。 太子拉不下脸来,自觉吃这糖葫芦有失身份,便皱着眉脱口而出道,“皇姐……”青欢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迅速往四周扫了一眼,幸而没有注意,那卖糖葫芦的小哥也已走远了,这才放开了手,压低声音道,“皇什么皇,姐什么姐,现是五哥,五哥懂不懂?最近京城这般不太平,还不知道要小心一点儿!” 太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然而又有些不服气,便道,“怕什么,不是说那些死的都是自杀的么?而且其他的不过是失踪,只要他们还活世上,总归会找到的。皇……五哥,胆子也太小了! 青欢闻言毫不客气的给了太子额上一个爆栗子,“小什么小,边关战场都去过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小弟!”说着又似想起了什么,眼里熠熠生辉,递了一根糖葫芦给太子,兴奋地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去仙客居吧,今儿给个惊喜!” 太子青欢的灼灼目光下不得不接过那串糖葫芦,嘴却撇的老高,“才不稀罕什么惊喜呢,要不是偏要拉着来才懒得翘课……早知道这么无聊,当初就该把孙围、钱易一起带出来,女就是麻烦……” “说什么呢?”青欢叉腰眯起眼睛看着太子道,声音拖得又细又长。太子连忙低下头专心致志舔糖葫芦,一副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的乖乖模样。 青欢这才敛了神色,心道这还差不多。 两一路又嬉闹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仙客居。仙客居是最近新开张的一家酒楼,据说因为前掌柜回了老家后便一直关着,前些日子终于迎来了新掌柜,故而重新开张,生意倒不是说有多红火,但这京城里还算过得去。太子酒楼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青欢的表情愈发反常。 青欢不由分说拉着太子的手奔进了酒楼,见到一个店小二就拉着他问道,“们君掌柜呢,赶紧带去见她!”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她心中便急切不已。店小二是刚来的,不知青欢是什么,便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去通报掌柜。这时,从二楼走下一个高挑女子,面容姣好,看上去利落干脆。尚未下得楼,她便笑唤道,“青欢!” 青欢闻言抬头,目光触及到君初雪时嘴角上扬,放开太子的手便跑了过去,“初雪,可出来了!正想着怎么找!”君初雪笑道,“知道这几日就要来,所以特特这里等着呢,”一眼瞥到青欢身后已是慢慢跟上来的太子,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青欢循着她的目光转身,“哦,这是弟弟青柏;青柏,这位是姐姐的好朋友,君初雪。”君初雪了然的点头,然后盯着青柏看了好久,直把青柏看得浑身不自,才“扑哧”一笑,突然伸出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脸,“果然很软~” 不知是被捏的还是气的,反正太子脸红了,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伤害,他挥手打掉了君初雪的爪子,愤愤道,“大胆,本太……本少爷的脸也是捏得的?本少爷……本少爷要灭九族!” “老娘还怕不成?老……”一不小心君初雪的粗口就爆了出来,青欢一边不住地咳嗽,君初雪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改了口笑眯眯对太子道,“小青柏一点都不可爱,来,乖乖叫声姐姐,姐姐给糖吃。” 太子表示一日之内第二次被糖类侮辱,他非常的生气,非常的愤怒!就算他胖了那么一点点,他的高度还是那里啊,有哪个小孩子能长到他这么高的?他根本不是小孩好不好。 青欢见自己的弟弟快要出离愤怒了,连忙扯开话题,问起了此次到来的目的,“初雪,他,这里吗?”问这个倒不是真想确定他是不知这儿,只是想让君初雪告诉她他具体哪间屋子罢了。 然而君初雪却倏然沉了脸色,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好像实忍不住,才深深看了青欢一眼,叹气道,“青欢,得跟说句实话,他这个,真是让喜欢不起来,倒不是说他这个太冷硬,只是他总让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作为朋友,还是希望不要……” 青欢却打断了她的话,话中听不出语气,“知道,可是,初雪,还不了解他,因为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些什么,所以会这样看待他,这个,并不能怪。但是等到日子久了,想会慢慢改变的看法的,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初雪,现先告诉他哪里好吗?”最后一句,青欢却是以极软的口气问道,她的目中闪着点点欣悦。 太子此时也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自己的皇姐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他确实也很期盼见到那个“他”了。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呢? 青欢一番话,使君初雪颇觉无奈,遂只得回答道,“知道或许不相信,但他现确实不这儿。” 50心悦卿兮 君初雪将两引入了二楼的一雅间内,才对着青欢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当日嘱托这件事,以为他多半是犯了事的小民罢了,自古官逼民反,也说不准那些犯了事的反而就是好的。存了这个念头,才一口答应了,早早的那通往京城的道上专候了他来,谁知他一来就……” 君初雪回想当初刀光剑影的情状,欲言又止,“算了,这个暂且不提……与他接应上了,并且这个酒楼安身下来,刚开始的日子还算平静,他虽然不大说话,也没怎么着,可是几天一过,他竟整日的不见踪影了,大多时候都是隔了三五天半夜三更的回来,知道,雇的那些伙计都是老实,每每被吓得不轻。一回尚好,两回三回,谁还能受得了?这不,又消失了两天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欢蹙了蹙眉,目中闪过一抹疑惑,然而她很快又笑道,“以为什么呢,不就是两三天夜不归宿吗,这个,边关的时候平常得紧呢,没什么稀奇的。他既不,只等着便是了。”说着看了太子道,“皇弟,还是先回去吧,父皇那边记得替圆个谎,不过……估计父皇也不会怎么想起来。” 太子点了点头,细细思索着君初雪和青欢的话,忽而眉梢上扬,目中一亮,“皇姐,莫不是所说的要见的是顾将军?”太子一把拽了青欢的衣袖,声音中流露出兴奋。 整个大晋朝只有一位顾将军,那就是当今皇上亲自褒奖“智勇双全、年少英才”的太师府长孙,也是顾淮之兄长,顾据。据说顾据自幼习武,十五岁时打败了教授他武功的师父,十六岁时随父亲去边关以单骑入敌军取敌将首级,十八岁时他便自请挂帅前往边关,边境威名远扬。大晋朝说起顾将军来无不敬仰,男子多以之为范,名门闺秀多想要嫁之,可惜顾据至今未有妾侍,枉论妻室。 便是深宫之中也多得是崇敬顾将军盛名的,太子便是其中一员。此时想到或许真可能是自己偶像,哪里还能保持镇定? 青欢迅速瞪了他一眼,她怪太子说得太大声,幸而这边是雅间,隔音效果尚好。君初雪却也知道顾将军的盛名,当下惊愕了,难道那个可怕的男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顾大将军? 青欢感觉到君初雪的视线,与太子激动的视线交织一起,只得压低声音道,“们一个是的皇弟,一个是的知交,才说了,只是这事干系重大,切不要让第四个知道——顾将军此次回来是要处理一些要事,应当不会逗留太久。” 君初雪尚还表情正常,太子却是激动不已了。思及顾将军如今就京城,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偶像风采,太子便想当然的道,要不他去让孙围钱易调动手找回顾将军,青欢自是又将他训了一番。青欢执意要仙客居一直等到顾据回来,君初雪此时倒也默默无言了,而太子却被青欢赶了回去,只说待到顾据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派去通知他。太子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太子离了仙客居,慢慢大街上走着,来往,倒是把他的欣喜冲淡了些许。他忽然想起,白湘湘大概是有十几天没来国子监了,马思远那家伙也是,不知他们怎的会同时消失了?想来也可气,当初他刚上国子监的时候,以太子身份之贵,他也没敢第二天就旷课,还是上了几年后才胆大起来的,白湘湘倒好,瞬间把他比下去了! 虽说那日萧鸿说了白湘湘和他有婚约,可是后来这事竟也没有传扬出去,他虽当时很生气,可后来一想,婚约这事又不是白湘湘的错,于是便释然了。太子顿住了脚步,既然今儿课已经翘了,时间又尚早,不如就去白府看看白湘湘吧,说起来,顾据是她的大表哥,她肯定也会很高兴的。青欢的怒容忽的眼前闪过,太子打了个寒噤,怎么忘了,这事不能告诉第四个了。看来他还说不得。 太子突然到访,顾氏觉得甚是惊讶,她手里一边拨动着佛珠,一边凝神思考。郑嬷嬷旁笑道,“第一眼老奴就认出来了,太子殿下像是比当年又胖了一些。夫,您看……” “湘湘今儿怎么样了?”顾氏淡淡问了一句。 郑嬷嬷忙道,“还是和前几日一样,闹得挺厉害。夫,大小姐已禁足了这半月多,就是好好的都会闷出病来。依老奴看,让殿下和大小姐见一面也不是坏事,调节一下心情也是好的。” 顾氏手中的佛珠放下了,叹了口气道,“这也是知道的。可是,”顾氏瞧了一眼郑嬷嬷,“湘湘的性子也了解,说简单了是见一面,说不简单了,谁知道湘湘又会搞出什么事儿来?只不过担心罢了。” “夫宽心,老奴让那些个丫头多多注意着,也就是了。” “好吧,就按说的办。”顾氏终是松了口,又拨动起佛珠来。 而太子等了数盏茶的工夫才被带去见了白湘湘,从来都是别等他,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情况,他心中便有些不舒服。路上走的时候就思量着待会儿要奚落白湘湘一顿。可惜他方见到白湘湘,就见她眼前一亮,笑得春水般温柔,他不禁就忘了方才所想,冷不防间已被白湘湘一把拽进了屋子,两里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便有些杂乱的声音传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微低着头出来了,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守门的两个小丫鬟是新来的,羞涩的紧,第一次见到太子这般尊贵的,又是男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太子便十分顺利的出了院门,路上也是左拐右绕,畅通无阻,到了府门的时候,小厮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放了太子出去。 太子慢慢走了几步,待听到后面白府大门已经沉重地关上了,才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肩膀忍不住耸动,待抬起脸来,那不是白湘湘是谁?她弯起了唇角,比自己想象的容易啊,只不过扒太子衣服的时候曲折了一点。她是等太子一会儿呢,还是现独自走掉?唉,算了,看他帮了她的份上,就等一会儿好了。 白湘湘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顾氏虽然发怒,但是太子一之下万之上,她又不能对他发作,还得给太子赶紧重新买了一套衣服换上,好言劝慰着把太子送出了白府。太子前脚刚出门,顾氏便沉着脸色吩咐郑嬷嬷把被罚厨房干活的絮儿喊了来。 因为这几日顾淮都是以抱恙为由,所以太子等皆是不知道顾淮的伤势曾那般凶险。也正是因为顾淮,太子才答应了帮帮白湘湘,不然他死也不会穿女的衣服的! * 顾淮的卧房内,满室氤氲着君子兰的幽香。一片静寂中,女子低低的泣语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泪眼迷蒙的凝望着顾淮的女子,正是刘棠。若不是多日不见顾淮,她硬逼着承影说实话,恐怕她还不能知道原来顾淮已经昏迷了这么久了。她原本以为让顾淮安排出宫,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她却不曾料到,顾太师居然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其实她本可以直接去求皇帝的,只要她求,皇帝一定会准许她出宫,可是,她不愿,她不愿再去求皇帝任何事。就因为这不愿,顾淮现躺了这里,而她也再顾不得什么不愿,求了皇帝之后来了太师府。她现心里好难受。 “顾淮,不逼了,快点醒来好不好?”刘棠抽噎道,脸颊上的泪珠阳光的反射下微微闪光,她眼前一晃,无意间瞥到一片裙角,顿时眸光一暗,咬了咬牙,方才低声泣道,“知道今不复昔……可是,放不下,也曾经试过不再喜欢,但后来还是失败了……宫里的五年,没有一天不思念,总回忆起们国子监读书时的样子,那时就不爱笑,可是一笑起来就特别好看,父亲虽然平时对很严厉,可是每日家里,总是对赞不绝口,他说能有这样的学生是他之幸……” “也一直觉得,能遇到,爱上,是之幸,顾淮,也是喜欢的,是吗?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提前从国子监毕业,屡屡到宫中来帮?怎么会把承露、承影留身边?知道的,这些都知道。若不是有,怎么可能那勾心斗角的后宫中安然活到现?恐怕早已死了上百次了吧……顾淮,现连父亲都没有了,只有。所以,快点醒来好不好?” 刘棠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浑身都不受抑制的颤动起来。 这样情深意切的一番话,有几个听了能不动容呢。白湘湘站外面这一会儿,只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长久。心底的忧伤如春草般滋长,一滴清泪从脸颊上滑落,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喂……”太子虽说也被里面一席话震得惊呆了,但此时连忙喊了一句。眼见得白湘湘的身影越跑越远,太子皱了皱眉,胖胖的脸上显露难得的沉思之色。 他终是踏进了屋子,与满面泪痕的刘棠四目相撞,彼此都有了一丝尴尬。太子对刘棠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刘棠微不可见的蹙了眉,“太子起来吧。”太子之所以喊刘棠为母妃,乃是因为自五年前刘棠入宫后,皇帝便将太子交给了她抚养。然而实际上,刘棠与太子不过相差四五岁罢了。 太子脸色有些沉沉的,“母妃,您刚才说的话儿臣都听见了,儿臣以为,此事有伤大雅,皇室体面都您一念之间。”后宫妃嫔与外臣扯上关系,就算这个外臣是顾淮,就算这个妃嫔是自己的母妃,他也无法姑息。他的印象中,刘棠一直是个温柔和顺的女子,即使是置身于尔虞诈的后宫中,也没有被侵染,所以他一直很尊敬她,却未想到,她居然会…… 刘棠轻轻笑了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却坚定的道,“有伤大雅?真是好笑,后宫中杀放火的龌龊事难道还少么,太子怎么不去把这些事翻拣起来,说它们伤了皇室体面?本宫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就算是皇上来了,本宫也是这些话,要杀要剐,本宫悉听尊便就是。” 太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目光忽然落到刘棠的身后,面上露出一抹惊异的表情。 “娘娘,方才您对微臣所言,不再相逼,希望您莫要忘记。”顾淮清冷的道。刘棠闻言面上俱是惊喜,他终于醒过来了?!然而,见到他那波澜无惊的表情,她的心又倏然落了下来,他刚才是说……他就那么狠心? 顾淮已把视线投向太子,身上仅着白色中衣,点头道,“微臣多有不便,还请太子恕罪。”太子连连摆手,却又见顾淮眸中露了一丝疑惑,道,“太子怎么会来看微臣?国子监今日还是有课的吧。” 太子顿时石化原地,不愧是顾大,这种事还记这么清楚!遂而尴尬的笑了笑道,“其实本太子本来也是去上课的,不过后来被白湘湘拉过来了……” 刘棠几乎是瞬间抬眼看向顾淮,却见顾淮的眸色转沉,似乎丝毫不曾察觉到她灼灼的视线,有些艰难的问道,“太子是说,方才湘湘也这儿,她也听到了……”后面的话虽然不曾说出,但太子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遂点头道,“是,她也听到了。说起来,皇家之事被她听到确实有些不妥……” 话尚未说完,太子只感到一个身影从自己面前掠过,再睁眼细看时,哪里还能见到顾淮的影子?而刘棠,似乎全身力气被掏空了一般,重重的跌坐床上,双目失神。 * 白湘湘其实并没有离开太师府,她只是找了一个十分僻静、平常绝无他打扰的地方,静静的坐下来,脸埋膝盖里,双手紧紧的围住自己的膝盖。她甚至都没有发出哭声,她想,她只是需要一个待会儿吧。 顾淮府中里里外外找了三四遍,每一处亭台、长廊、院落都仔细而小心的寻找,到最后找到白湘湘的时候,他身上的中衣都已被汗水浸透了。可是,见到白湘湘缩成一团躲角落里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如冬日里射下了一线暖阳,温温热热的感觉,方才所有的惊怕、忧虑都渐渐消失了。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慢慢走近了白湘湘。 白湘湘察觉到有靠近,她想站起来赶紧逃走,因为她不想让别看见她这副样子,可是她发觉有些力不从心。 “湘湘,来了。”顾淮的声音,总是那般清清淡淡的,却老是教欢喜。白湘湘身子一震,真的是顾淮么?可是,顾淮不是还躺那里?不是的,一定是她幻听了,她太想他,每次脆弱伤心的时候,都是这样。 顾淮俯□子,伸手揽住了白湘湘。他把她的脸紧紧贴自己胸膛上,那么用力,好像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似的。他的声音有些沉厚了,伴随着他的强劲的心跳一起传入白湘湘的耳中,“湘湘,喜欢。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白湘湘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挣扎出来。顾淮轻笑了一声,又把她揽得紧了些,“别动,还没说完呢,这些话,一辈子只说一次的。”不知这话是不是起了作用,反正白湘湘果然乖乖不动了。 “刚才不知道外面,若是知道……总之,棠妃说的那些话,不要意。一直都是把她当做妹妹的,她的父亲刘翰林是恩师,五年前,恩师为奸所害,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死不瞑目。他临终之际,曾经将棠妃托付于,恩师遗愿,自当竭尽全力,所以才对她更为关心。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皇上会纳她为妃子,虽说棠妃进了宫后,全族受牵连的都被宽赦了,但是她当时才十四岁啊,一个弱女子进入那般诡谲的深宫,牺牲的是所有的青春年华……对不起恩师当日的嘱托,他当日让好好照顾棠妃的,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后宫,无能为力……”顾淮的嗓音有些低哑,白湘湘能够感受到他深深的歉疚和自责,回忆起这些,他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辜负了恩师的重托,欠了棠妃,所以这些是一定还的……这些年来,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的那个案子,期盼有朝一日恩师沉冤能雪,含笑九泉,也希望棠妃报得大仇后能够解开心结。” “相信,顾淮,一定能做到的。”白湘湘他胸口含糊说了一句。 顾淮却是听清楚了,他眉梢微挑,下巴抵着白湘湘光洁饱满的额头,“湘湘,还记得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记得,那时候矮矮小小的,脸蛋胖嘟嘟的,最喜欢两手插着腰瞪了。当时明明比大很多,可每每随外公来白府见到院子里训小丫鬟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蛮横啊,一点都没有小女孩温柔可爱的模样……” 白湘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语气幽怨,“所以是嫌弃吗?” 顾淮轻笑一声,“若是嫌弃,现就不会抱着了。好了,别打断的思路,安静的听吧,的小湘湘。”他的语气如此温柔而宠溺,简直掐的出水来,白湘湘庆幸自己现脸是贴他胸膛上,不会被看到,但是顾淮,说这样让家脸红心跳的话是想闹哪样? “跟着父亲回到京城之前,从来没见过谁如一般任性,接触到的都是如刘棠一般温柔婉约的女子,可是见的第一眼,就再不能忘记了。原来以为,应该是讨厌。是的表哥,可是居然直呼的名字,不知道当时有多生气,可是后来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到后来,每天都想看到鼓着腮帮子颐指气使训的样子,梦里也是两手插着腰瞪的可爱模样。可是,不敢承认,因为是那么任性、那么蛮横的坏丫头,而是太师府的嫡孙,怎么可以喜欢上呢?” “那后来是怎么喜欢上的?”白湘湘他怀里有些闷闷的道。坏丫头,顾淮居然说她是坏丫头,好伤心。 “那年秋天皇太后六十大寿,还记得吗?那一天,永远都忘不了,永远都不能。”顾淮闭了闭眼,似乎眼前又清晰的出现当时的画面,一幕又一幕,缓慢的重现。 “那一天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女孩子居然敢打当今的皇子,而且那还只是个个子才到肩膀的女孩子;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被一个自己讨厌的女孩子所救,而那个女孩子本来应该是由来保护的……湘湘,不知道那天有多美,穿着那件淡粉色的百褶裙,比皇宫里最漂亮的盛装的公主都要美上一百倍。看见其他的男孩子看的惊艳目光,就想,以后一定要比他们所有都优秀,这样才能和一起;看见那么美丽的裙子因为染上了点点血迹,就发誓,从那一刻起由来保护,再也不会让受到伤害……湘湘,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子,任性只是坚硬的保护壳,从那时起才知道。” “顾淮,很好。可是,没有说的那么好。”白湘湘的眼泪扑簌簌而下,染湿了顾淮的衣襟。其他眼里,她是刁蛮任性的恶女,没有会看到她也有好的一面,只有顾淮,只有他。 “不管别是怎么想的,的心里,湘湘就是那么好,好到值得倾尽所有去爱。有时候,会想,用一辈子去爱的湘湘,是不是太短了?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那就好了。下辈子,会接着爱,很爱很爱。这次,不会等到七岁才和相遇,不会再等到受伤了才知道要好好保护。想要用两辈子来好好爱,就算不需要,也会退到看不见的地方继续默默守护着……湘湘,说好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顾淮会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一语成谶!前世他为了救她,不是死阮欣欣剑下的吗;前世她喜欢萧鸿,他不就是她的身后默默守护的吗?可是,她不要这样,绝对不可以! “混蛋、混蛋!谁要这么做的?!……才不要两辈子都爱,才不要!……”白湘湘已经哭得收不住声了,她用力捶打着顾淮,一边哭喊道,“像这样的坏丫头,就应该一脚踹开,不要理不要管!让自己去受罪才好!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么,不要傻傻的去做什么倾尽所有的事!……要是像前世一样离开了,那该怎么办!这一辈子,应该是好好来爱,顾淮,答应,要好好的,让还有时间挽回从前……” 顾淮一边抚着语无伦次、大哭大喊的白湘湘的脊背,一边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和劝慰道,“湘湘,答应,全部答应,不要再哭了好么——好心疼。” 51、一箭情深      人声喧闹的揽翠坊门前。   阮欣欣犹豫了一瞬,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欺辱,终是将面纱往下扯低了些,才一脚踏了进去。应娘本是在招揽顾客,此时见忽然进来一个女子,脸色一沉,怎地又来了麻烦?便连忙走过来,挡在阮欣欣跟前,刚想冷嘲热讽几句,忽想起白湘湘那日的情形来,便改口尚算客气的问道,“这位姑娘,你要找谁呢?”   阮欣欣抬眼细细打量了应娘,认出这个脂粉浓厚的中年女子恐怕就是这儿的老鸨了,遂而道,“我找南烟。劳烦您在前面带路。”应娘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又是南烟”,她意味不明的笑道,“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南烟又是这儿的什么人?南烟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见到的?”阮欣欣本不想多说,此时闻言也露出一个略带些轻蔑的笑容,“此事和南烟性命攸关——还需要我多说么?”   应娘唬了一跳,瞧了阮欣欣的神色,虽然年纪不大,但言之凿凿,不像是作假,思及今日京城里甚是不太平,一时也慌了神,竟是乖乖领了阮欣欣去了南烟屋子里。   南烟见到阮欣欣之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是你。”这么说显然是真的认识了,应娘放了心带上了门。   阮欣欣扫视了一番屋子里的装饰,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语气里含了些许酸意,“你倒是住得舒坦,什么事都怪不到你身上来。”明明当初南烟也参与了那些事情,可偏偏到头来受苦受罪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如何能心平气和。   南烟倒是个聪明人,即使阮欣欣只说了这么两句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阮姑娘这话说得就过了,计划本就是你一个人想的,当初也是你来求我说受尽欺压希望可怜可怜你,我才略微帮了你一把。说起来,我倒不知道你是捏造证据来故意害人呢,你反而先来怪我了。”   阮欣欣语塞,暗道这南烟抽身抽得倒是干净利落,语气便强硬起来,“你难道能笃定白府和太师府知道了当日的事有你一份,你能撇的清关系么?我劝你还是识相些继续和我合作,彻底扳倒了白湘湘,这样对我好,对你也好。”   南烟冷笑,站起身道,“你是在威胁我么?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我南烟最不会受人威胁。这样,说得够清楚了吧?门在那儿,恕不远送!”   阮欣欣原以为南烟一个风尘女子想必稍微吓一下便会六神无主,谁知态度竟如此强硬,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留,顿时脸也烧了起来,撂下狠话道,“南烟,你会后悔的!”说完愤愤出了屋子。而南烟这时神情才松懈了下来,她低低道,做错了一件事,便永无回旋可能了么?   阮欣欣才走了几步便被一个娇媚之极的声音喊住了,“阮姑娘是么?请留步。”她转身一看,喊住自己的却是一个妖艳的女子,此时正捂着唇咯咯笑着,“小女子名唤云杏,阮姑娘想办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云杏的屋子内,阮欣欣秀眉紧蹙,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放在桌下的手也早已紧握成拳。   云杏见她这幅样子,嘴角露出讥嘲,“阮姑娘觉得如何?”   阮欣欣瞪眼看她,声音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竟然让我去……去勾引……”见阮欣欣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云杏咯咯笑道,“哎呦,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再说了,那是当今三皇子,难道还委屈了你?”云杏媚眼一勾,好言劝道,“我说阮妹妹,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说你要想报复白湘湘,白湘湘那是谁,可是有个太师外公的,你不这样做,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再说了,妹妹你是身家清白的女子,到时候只要让三皇子喜欢上你,你的皇子妃位置可不是妥妥的?当上皇子妃想要怎么处置白湘湘还不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可比随便嫁个什么阿猫阿狗喝酒赌钱打老婆的蠢汉强上天了,你说姐姐说得对不对?”   云杏说得声情并茂,而这又恰恰触动了阮欣欣的心事,一件是报复白湘湘,另一件是拥有荣华富贵,当下便动了心,只是面上还是扭捏了一阵,最后才含糊答应了下来。   云杏心中得意,暗想这阮欣欣看着是个精明的,却终是少了些阅历,这世上哪会无端有天大的馅饼掉下来?都是世人太贪心做梦罢了。也罢,阮欣欣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想必三皇子得了她会感激自己的。   *   自从那日顾淮向白湘湘表露心迹之后,白湘湘终是吃了定心果。只是刘棠的事尚且悬在那儿,只要一天不解决,恐怕顾淮也是放不下刘棠。白湘湘便也细细思量起顾淮所说的案子来。刘翰林被陷害是在五年前,据说是通敌卖国,而也是那一年白湘湘的父亲在外任满全家回到了京城,这一段她的记忆不是很清晰。白湘湘思及顾淮说过已经有了些线索,然而再问的时候,顾淮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再不肯说了,白湘湘觉得怪怪的。忽而,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来,白湘湘眸中一亮,立刻起身去找了顾淮。   *   珠玉阁今日早早打了烊。因为珠玉阁在京城的文人里名声尚好,往日来买琴看琴的人倒也不少。因此这时,阁里真是一片静寂了。   刘棠从二楼的小窗向街上看去,眼前的情景既熟悉又陌生。她有多久没出过宫了?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棠妃娘娘,刚才在下所说的事,您觉得如何?”坐在刘棠对面的男子,意态慵懒的斜靠在椅背上,细长的眉眼中却又暗藏着机锋。   刘棠收回了视线,轻笑道,“江公子所说的事,于本宫来说倒是不难。只是,不知本宫要的东西,江公子何时奉上?”   江少琪眼睛微微眯起,这女人真是好大的口气!不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如此受宠的美人。   “棠妃娘娘不用担心,东西已经到了这儿。何时娘娘将约定之事办妥了,在下必将东西双手奉上。”   “那么,一言为定。”   两人正在商议间,忽听下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刘棠往下面一看,却见门前不知何时来了许多官兵,心中一惊,不禁看向江少琪,却见他敛了神色,正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现在该怎么办?”刘棠有些着急。   “这话该是我问棠妃娘娘您吧?”江少琪话中有话地道,“这些官兵训练有素、来势汹汹,分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棠妃娘娘莫不是想要来硬抢?”   刘棠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江少琪的意思,正要开口,忽听一个清朗的女声道,“确实不是她。”走进来的是一个甚有气质的年轻夫人,脸上不见半点惊慌。   江少琪站起身盯着她,面上一片惊诧之色,“锦儿,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很危险!”他明明在和刘棠见面之前驱退了所有人的,怎么她还是找到了这儿来?   他的语气很重,周锦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这个家伙倒是知道先担心她的安危,不枉她千里迢迢从齐国一路来到晋国找他。   “你知道这里危险还跑来这儿?连说都不和我说一声?!”周锦瞪了他几眼,又看了面露疑惑的刘棠,“这位棠妃娘娘,我有派了人跟踪她,这些人确实不是她安排的。”   刘棠闻言目中闪过一抹厉色,居然敢派人跟踪她?!便轻笑道,“这位夫人好大的本事,只是不知现在,夫人可拿得出应对的办法么?”   “当然有,只是要辛苦棠妃娘娘了。只要有棠妃娘娘作为我们手上的人质,这么些官兵算什么?”   “大胆!”刘棠怒道,她万没想到周锦竟敢这么说话。只是她看着周锦的眸子时,分明觉得这个女子眼中的坚定令人动容,就像是曾经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   周锦没有答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一边思考的江少琪。江少琪皱眉,对周锦微微摇了摇头,“不可以。我们做交易要讲究道义,棠妃娘娘的一根头发我们都不能动。”   周锦还要说什么,江少琪却以眼神制止了她,转而对刘棠笑道,“棠妃娘娘,刚才多有冒犯,见谅。待会儿我会先出去,您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官兵走了再出来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刘棠点头。周锦却上前揽紧了江少琪的手臂,认真说道,“我和你一起出去。”江少琪却哭笑不得,把她的手扒拉下来道,“你当然是留下,也好好藏起来,不要乱跑知道么?我会回来找你的。”似是怕她不放心,又添了最后一句。   “呵呵,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这么几句就想哄住我?”周锦静静看着江少琪,眸中一片坚定之色,“我一定要出去。”江少琪无法,只好道,“好,但你一定要躲在我身后。”   刘棠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只觉得胸中一股酸涩涌上来。她脚步轻移,不知不觉也跟了上去。   到得屋外,官兵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团团包围了起来。为首的赫然是威风凛凛的九门提督,留了一把络腮胡子,虎腰熊背。只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九门提督却对旁边的胖少年和颜悦色,与他凶恶的面容十分不符。   见到只有江少琪和周锦两人出来,那九门提督似乎很有些失望。江少琪笑着上前行礼道,“各位大人今日光临此处,在下有失远迎啊。”周锦因是个女子,只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太子朝他们走近了一些,扬声道,“珠玉阁只有你们两个人吗?”周锦此时认出了太子的面容,便从江少琪身后走出道,“原来是你。”   九门提督生怕太子万一有什么闪失,连忙把太子拉了回来,紧张的道,“太子,千万不要离他们太近,他们可都是重要嫌犯啊。”太子闻言一怔,瞥了周锦一眼,刚才虽然没看清楚,但现在他却是也认出了她。   太子?周锦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道真是看不出来。江少琪暗中也感叹道果真人不可貌相啊,不过若今日只单单有这个太子加一个九门提督的话,他自认还是对付得了的。然而,总觉得有些不寻常,好像哪里暗藏着杀机一般。   周锦心中也很不安,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   隐蔽的小巷里,顾淮随手试了试手中的弓弦,低声问白湘湘道,“是她吗?”白湘湘有些犹豫,“是她没错,只是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她口音有异,卖的也大多是仿了齐国的琴,可也不一定就是齐国的……”   顾淮抬眼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我知道。可是现在大晋国内忧外患,京城这些日子又出了这么多事。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武功不弱,我唯有向她下手,才能将他们一举擒获。湘湘放心,若他们无辜,我绝不会冤枉了他们的。”   白湘湘脑中有些乱,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顾淮已经举起手中的弓箭,神情专注地瞄准了周锦。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锋芒。   *   当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射向周锦之际,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一箭携雷霆之势而来,速度之迅疾令人咋舌。   刘棠在屋内透过缝隙也看到了这一箭,心都吓得似乎漏跳了半拍。虽然只与他们相识了一会儿,但她也不想看见有人横死在自己面前!   周锦自然也看到了这支来势迅猛的箭,只是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移动不得,一眨眼间,似乎这支箭已是到了眼前。   毫无疑问,这支箭瞄准的是周锦的心脏,若是射中了,周锦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江少琪将周锦反手拉入身后。箭虽然快,江少琪的动作也不慢。周锦伏在他胸口都能清晰的听到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那可怕的声音让她的心颤抖不已。   “少琪!”她惊恐地喊道。   江少琪闷哼了一声,似是身体不支,痛的就要跌倒下去。周锦使足了力气想要架起他,却只是徒劳无功,她不禁泪流满面。   江少琪虽然痛得站不住脚,但是脑袋还是很清醒,看见周锦这般样子,他努力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安慰她道,“唉,别哭了,哭起来真丑,不就是……不就是……”他重重的咳了几声,有血丝不断地从嘴中沁出来。   周锦流泪更甚,“少琪,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她似是醒悟了过来,忽然说道。   然而那九门提督,此时却大声下令,“还不把他们给拿下!”身后的士兵立刻涌上江少琪和周锦。   “本宫看谁敢?!”忽而有一个严厉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震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   九门提督被一个女子落了面子正要发怒,却听太子恭敬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竟然是太子的母妃,那不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棠妃了吗?他连忙敛了凶狠之色也行礼道,“末将见过棠妃娘娘。”   刘棠淡淡道,“起来吧。”她扫了那些涌上来的士兵一眼,那些人连忙退下了。刘棠走到江少琪身边弯下腰,秀眉蹙起,似乎是在询问,“还好么?”   江少琪微微点了点头,由于周锦挡在他和刘棠身前的缘故,没有人注意到江少琪趁这个时候偷偷将一个东西塞给了刘棠。刘棠眸中飞快掠过一抹诧异,然后迅速恢复了常色。她站起身,语气十分严厉,瞅着太子和九门提督斥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宫今日难得经了皇上的允许来这珠玉阁走走,你们竟是闹出人命搅了本宫的兴致!皇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么?”   一席话说得太子面红耳赤,九门提督不服气刚想要说箭不是他放的,却被太子抢了先,“母妃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遂而转头命令九门提督道,“还不赶紧撤走官兵?”   太子来至刘棠身边,语气中有几分强硬,“时辰不早了,儿臣愿陪同母妃回宫。”刘棠瞥了他一眼,其实他并不像表面看来的这般么,还知道怀疑她。   “也好,不过,先让人把他们送到医馆去。本宫可不想下次来珠玉阁的时候,人都换了。”太子点头应是。   周锦这时才抬眼看了刘棠一眼,眸中有几分感激。   *   “顾……顾淮,你……”白湘湘吃惊的看着他,有些不相信他居然那么干脆利落地把箭射向了一个弱女子,欲置其于死地。   顾淮了然,“他不是替她拦了么,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他的武功很好,一定可以拦下我的箭。只有让他受伤,才能同时抓住两人,只是没想到,棠妃会出现在这里……”然后,一切都乱了。   “可是……”   “他不会死的,我保证。”顾淮微微笑了笑,“这么有情的人,绝不会死的。”   *   一个月之后,宫中传出了惊人的消息。先是太子结党营私,皇帝震怒,将太子重罚,而其党羽贬的贬、杀的杀,俱是下场凄惨,一时间朝堂上人心惶惶;继而太子竟要谋害皇上,被皇上及时识破,只是气急之下,皇上一病卧床不起,期间下了废除太子的诏书,而太子拒不认错,后不知所踪。   皇上因为连受打击,身体不复从前,本有意将国事暂时托付给国之栋梁顾太师,怎料祸不单行,数日前,顾太师忽而也身染恶疾,至今昏迷不醒。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将国事暂时交给三皇子,并钦定棠妃及一干大臣辅政。宫中太医每日往来不绝,然而皇帝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竟有了药石无领、久病沉疴的迹象。   而三皇子先前倒是以贤德的形象扬名于朝野,只是此番暂揽大权后,却似变了个人似的,利用手中大权公报私仇、铲除异己之事做得显而易见,及至后来,报无可报、铲无可铲之时,便随便揪出个人来就胡乱安个罪名。而好色成性、惑乱宫闱之事亦不需多说。一时间,朝堂内外已是人人自危。   也有几个大臣曾找过棠妃,意图请棠妃劝三皇子改邪归正的。只是棠妃要么闭门不见,要么见了亦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倒让人心生怜惜不忍心打扰,只得作罢。   *   一日,絮儿得了白湘湘的指示从后墙翻了出去,预备着去街上买些小吃回来。然而走到半道,忽然被一个浑身褴褛的乞丐从一处角落猛地扑出来抱住了腿,那乞丐嚎啕大哭着,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   絮儿皱了眉,只觉这乞丐身上恶臭逼人,衣服也是破烂肮脏得不成样子,让人不由心生恶心。絮儿拿出一块碎银子,身子后仰,有些嫌恶的道,“呶,这个给你去买馒头吃,快点走吧。”   不就是要银子吗,这哭得也太凄惨了。穿这个样子,也亏他受得了。絮儿暗道。谁知那个乞丐并不接那块银子,本来依照絮儿的经验,他应该是抢了就跑的。   絮儿奇了,难道是嫌少?天啊,这真的不算少了,她其实也是抱了善心才这么大方的。絮儿有些生气了,收回了银子,脚上用力踢了踢,道,“喂喂喂,不要银子就赶紧滚开!我还有事要做呢,听见没有?”   那乞丐却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似的,被絮儿这么踢着却依旧是紧紧抱着她的腿痛哭。絮儿这次火大了,恶狠狠道,“你再不滚开,我可是要报告官府来抓你了啊!”   那乞丐的身子剧烈一震,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他忽而抬起脸来,那是张被太阳晒黑了的臃肿的泪痕遍布的脸,面颊骨上有几道鞭伤,看着触目惊心。   絮儿吓了一大跳,眼前一阵晕眩,怎么会有人顶着这样一张脸,真是太可怕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凶狠竟然朝他脸上甩鞭子?   他眸中闪着希望的光,嘶哑着嗓子吃力的一字一字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你不认得我了么?   絮儿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越看倒真觉得有些眼熟了。是谁呢,她努力的想着,一般说来,见过的人她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啊!”絮儿忽然捂着嘴惊叫起来,她瞳孔放大,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她终于想起他是谁了,可是,这……太惊人了,谁能想到,昔日天之骄子,今日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52、利欲熏心      絮儿悄悄把太子带入了白府,白湘湘一见之下竟也是难以相信,她思量许久,终是觉得白府也不是一个太平之地,便又把暗处的承露找了出来,求她把太子送去另一个地方。承露央不住白湘湘百般请求,何况思及此事也确实干系甚大,稍稍犹豫后,她还是答应了。   而皇宫之中,此时却充斥了□的气息,薄纱轻覆的明艳女子,眉目含情,手臂伸展间,轻纱如水一般滑下,露出女子丰满的胸脯上大片雪白的肌肤。她跪坐在床上,柔荑无骨般环绕上男子的颈项,红唇轻吐,“殿下。”那一声婉转恍若莺啼,更兼眼前佳人投怀送抱,任是什么男人见了都难耐燥热吧?三皇子原本就呼吸急促,此时却是又被这佳人在胸口挠了一爪子,顿时抱住女子的细腰翻身将她扑倒,上下其手,直撩拨得女子不住讨饶,才喘着粗气啃着女子细嫩的耳垂道,“小妖精,本是想放过你了,你倒是不知足,还要缠上来……也罢,定是要你三日下不得床,你才知道我的厉害……”那男子说着,眸中已是yu huo鼎盛,也不管女子眸中的惊恐,直直将硬物抵入了女子腿间,直把女子弄得连声惊叫,那声音里听不出是痛苦还是痛快,只那表情却是欲仙欲死了。   两人正是难分难舍间,忽听外间人声喧闹,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皇子皱了眉想要不去理会,奈何心情已被搅扰,兴致少了大半。而门这时却“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迎面走上来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颇有些耿直的模样,一进门便直挺挺跪下道,“末将参见三皇子,废太子至今尚未找到,末将自认有罪,故前来认罪。”   这次,三皇子是无论如何不能装作没听见了。他沉了脸色,随手拿了一件长袍披上,便来至那男子身前一脚将其踹倒,“你们这些废物,连一个人都找不到,本皇子养你们还有什么用?整日只知道来坏本皇子的好事!既然你自己来领罚,那么,来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那被踹倒后又立刻重新跪好的男子此时傻了眼,连声求饶,又红了眼斥骂什么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什么的。三皇子均不与理会,只是漫不经心加了句,把他老子儿子也拖出去一并斩了。那男子几乎一口血吐出来,被人拖下去时嚎啕得那是哭天抢地。   阮欣欣见人走了,才略略整了衣服从大床上下来,环着三皇子的颈项柔声劝道,“殿下不要生气了,同这些废物计较什么?没得气坏了您的身子。要我说,这么一直找一直杀也不是个办法。”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其实三皇子也愁得很,这些日子他在皇宫中作威作福,那是过去多少年都没有体会过的爽快,他越是沉湎越是害怕有一日谁把这些夺了去,虽说太子已被废,基本上不可能再翻身了,可是太子一日不死,他心里就绝不安稳。他这些日子拼命的杀人也是因为每次杀人的时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现在听见阮欣欣的口气似乎是有办法,便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不住摩挲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若是好的话,本皇子一定赏你。”   阮欣欣眼神微闪,“废太子既然是已经逃出了宫,必定要往熟识的人那儿避一避,而太师府等处想必殿下已经找了人去守着了,但还有一处,恐怕会错漏。那就是礼部侍郎白府,废太子前些日子与白湘湘走得颇近,欣欣以为,很有可能废太子是被白湘湘藏起来了。”   三皇子忽然大怒,直接将阮欣欣推开,冷声道,“又是白湘湘那个恶毒女!每每和本皇子做对!也罢,七年前的老账,也该时候好好算算了。来人,让萧鸿去把那个白湘湘给本皇子抓来!”来人唯唯诺诺应了,小跑着去传话。   阮欣欣有些诧异,听三皇子的口气,似乎认得白湘湘?她小心试探道,“殿下,那个白湘湘可是从前做了什么让您厌恶的事么?不过,她也确实性子娇蛮,目中无人得很。”   三皇子眸中一片阴鸷之色,他冷冷的笑着,手抚上自己眼角的狰狞长疤,语气阴冷吓人,“可不是,七岁就敢和本皇子动手,还划花了本皇子的脸!每到雨天,本皇子的旧伤就疼得裂开,让本皇子再次想到当日的耻辱!白湘湘这个死女人,本皇子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阮欣欣嘴角漾出一抹笑意,暗道,白湘湘啊白湘湘,你也有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最后死在谁的手里,又会死得如何凄惨。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然而瞥到三皇子的面色,她却还是生生咽下了,虽说几日来已是看习惯了许多,但那脸——真是吓人。   *   萧鸿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来白府的时候,白湘湘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前世。可是,分明没瞧见马副将,自己也并没有喜欢上萧鸿。白湘湘镇定了心绪,她大概猜到了萧鸿此次来所为何事。   上马车的时候,萧鸿把跟上来的絮儿拦住了。絮儿一脸惊惶,无助的看着白湘湘,白湘湘摇了摇头让她退下了。这一次因为顾太师病重昏倒,顾氏前些日子便去了太师府同顾淮一同照顾,就是白湘湘自己,若不是今日萧鸿来抓她,估摸着时间她也往太师府去了。总要有个人去把事情通报一声,絮儿是最合适的人选。   马车行到半路的时候,车帘一掀,跳进来一个人。白湘湘本在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睛,便见萧鸿双目灼灼的盯着她看,倒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白湘湘蹙眉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萧鸿见她眼中满是戒备,便也收了目光在旁边坐下,满不在乎的道,“没想干什么,只是和你说说话罢了。”   “这么简单?还是算了吧,听说有个姓阮的女子最近很得三皇子的欢心,想必就是阮欣欣了。说来真是奇了,两个最恨我的人倒是聚在了一处,他们这么晚才想起我来,我也很是庆幸啊。”尽管极力保持着平静,不想让萧鸿听出什么来,但是语气中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白湘湘的害怕,“说吧,他们是想怎么处置我呢?”大卸八块,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虽说夸张了一点,但看近日朝堂上人人自危的样子,保不齐那两人还真做得出来。即使死过一次,她也真不想这么快再死一次。   萧鸿瞥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看你的样子,你倒是很迫不及待的想死啊?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人向你这般了,啧啧。”   白湘湘闻言坐直了身子,怒目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白湘湘想了想,她跟萧鸿又没有什么交情,干嘛要和他争辩,他这种人,就该不理他才是。于是闭了口,视线也撇向了一边。她默默想着,不知道外公现在好没好,有没有醒过来了?不知道太子在那里安不安全?不知道顾淮怎么样了?   萧鸿忽然坐到了她的身边,在白湘湘想要避开时飞快点了她的穴。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我帮你除掉阮欣欣、逼退三皇子,你帮我在太子回来后替我求情,保得性命。如何?”   白湘湘笑,“萧鸿你这主意打得忒好啊,我差一点就上你的当,要答应你了。是不是下一句话,你就要说,‘把太子现在在哪儿告诉我,我去保护他如何?’我去、你个渣男,你滚远一点。”   萧鸿面色难看,这白湘湘真是……虽然不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那不是好话。他倏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匕首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你……你想干什么?”白湘湘惊到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让你知道我的诚意啊。”瞧见她终于不再那么镇定,萧鸿勾唇一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马车中随后传出来杀猪般的叫声,停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又传出几声,只是较先前听不分明了。马车左右随行的官兵都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有年纪小的一脸不解忍不住问别人,那人只道,那白家小姐漂亮不?年纪小的那人点头,被问的那人便挤了挤眼,漂亮好啊,漂亮的就是招人喜欢。说完很是猥琐的笑了,只留下那年纪小的仍是糊里糊涂。   等到萧鸿从马车中钻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掉了下巴。衣衫不整是不用说的了,连袖子都被扯坏了,破布一般挂在身上,而且那俊脸上的几道明显指甲划出来的红印子甚是抢眼,脖子上仿佛被绳子勒过了,留下了青紫的痕迹。萧鸿见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尚且不知道他已是糟糕到了这副模样,只得尴尬的咳了咳。众人这才好像回过神来,在心中暗道,TMD,真是激烈啊激烈。   而马车中,白湘湘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自己胡乱包扎了的手臂,银牙紧咬。萧鸿这个渣男,居然敢拿匕首放她的血?真是不要命了,她不抓死他、不勒死他、不踢死他已经算便宜他了,不过他还真是奇怪啊,点她的穴就为了放她的血?还特意放开她让她对他大打出手?他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白湘湘暗自点了点头。   *   萧鸿长呼一口气,在宫人异样的目光中来到了三皇子所在的宫殿。   三皇子已经听到太监禀报萧鸿回来了,转身看去,却见萧鸿一身狼狈不堪,不禁大吃一惊,“萧鸿,你怎么成了这副德性?”阮欣欣彼时已是衣衫严整陪伴在三皇子身边,见了萧鸿忍不住嘲笑起来。   萧鸿跪下道,“微臣方才听说殿下与白湘湘素日有过节,一时气愤难平,在将白湘湘抓来的过程中,便想好好收拾她一顿,以帮殿下出口恶气。不曾想,”他身子略动了动,却是恰好让衣衫上一点不起眼的血迹入了三皇子的眼,三皇子眼睛眯起,却听萧鸿继续道,“不曾想白湘湘这个恶女天生蛮力、宁死不从,微臣只能用强的,与此恶女在马车里……”   “好了,”三皇子忽而打断了他。此时,门外一个小太监飞跑了进来,对着三皇子低声说了些什么,眼睛还不时瞥向萧鸿。三皇子却慢慢点了点头,让他退下去了,才缓了神色,亲自上前扶起萧鸿道,“萧鸿,你最是知本皇子的心意,本皇子很是满意。那白湘湘,本皇子一见就心烦,便给你带回去吧,记着,给本皇子好好的伺候她,若是能问出太子的下落自然最好,若是问不出就……”三皇子对萧鸿使了一个男人间才懂得的眼色。   萧鸿应是,又和三皇子商讨了一些来日登基的事宜,便告辞回去了。   阮欣欣心中犹是不足,想着就这样放过白湘湘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便想在三皇子耳边多撺掇几句,可是三皇子却笑看着她,“别管白湘湘了,本皇子相信不出几日,萧鸿就会把好消息送过来了。到那时,你成了本皇子,哦不是,你成了朕的妃子,想要干什么不行?”他这么说着,已是把手伸进了阮欣欣的衣裙里,用意不言而喻。阮欣欣只得由着他,娇声应承,“那臣妾便要多谢皇上的恩泽了。”   一时间,殿中又是满室旖旎。   *   白湘湘在萧鸿离开了之后,便也悄悄下了马车。循着记忆中的模样,她在皇宫之中穿行得倒还算顺利。因为皇帝病重、朝野混乱的缘故,这宫中守备也疏松了许多。白湘湘首先溜到了老皇帝养病的偏殿。见到殿门前守卫的两排膀大腰圆的守卫,白湘湘蹙了眉,看来今日她是硬闯不了了。   白湘湘只得从原路绕回,又去寻了青欢的住处。依太子所言,青欢应该是被软禁了起来。看守青欢的倒是只有两个宫女,白湘湘大喜,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想着把两人迷晕了好办事。冷不防一只手伸了过来抢了她的药包,白湘湘惊怒,抬眼看去却是萧鸿,不知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萧鸿勾唇低笑,“药性这么低的迷药你也拿的出手?别看这两个宫女外表平常,其实都是练家子呢。”   白湘湘语塞,暗道,我又不是和你们一伙的,我当然不知道她们是练家子了。   萧鸿将那药包收在了自己怀里,低头在地上掂了两颗小石子,忽的弹指飞了出去。白湘湘睁大眼睛看着,只见那两个宫女已先后中招,一个个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哇,打得还真是准,而且干净利落啊。   萧鸿见着她的神情,不由笑道,“羡慕吧?可惜你资质太差,这辈子都学不会了。”白湘湘气得差点一口血吐他满脸。她沉了脸色也不理他便直接走进了宫殿。   青欢已被软禁了多日,她以为又是那哪个宫女、太监进来了,不由怒道,“滚出去,都滚出去!本公主不想见到你们这些见利忘义、助纣为虐的狗奴才!都滚!”青欢虽然这么气势十足的大吼大叫着,可是人却是无力的趴在床上,脸埋在锦被里抽噎。   白湘湘一脸无奈的站在她床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青欢不住耸动的肩膀,“喂,公主,是我。”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看起来很是滑稽。   “喂什么,给本公主滚一边去……嗯?是你?”青欢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同,从锦被中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目露惊诧,“白湘湘,你怎么进宫了?”   白湘湘把手指头收回来,两手绞动着衣角,犹豫道,“这个嘛……”青欢已是瞥到了白湘湘身后的萧鸿,顿时目光一凛,骂道,“萧鸿!是你把她带进来的对不对?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把太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说着青欢便要扑向萧鸿,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白湘湘连忙把她拦下了,劝慰道,“公主,公主您先冷静一下,您听我说啊,其实萧鸿现在……”青欢却冷静不下来,扑腾着手脚恶狠狠的要扑向萧鸿。萧鸿皱了皱眉,上前点了她的穴道,余光瞥着白湘湘道,“什么也没有点穴更能让人冷静的了,学着点吧。”   白湘湘自动把萧鸿的声音屏蔽了,专心的问着青欢道,“公主,您能告诉我宫里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皇上会突然病倒,又废除了太子?三皇子究竟想干什么?”   青欢见自己已不能动了,才渐渐冷静下来,听了白湘湘的话她的眼神黯淡了,半晌说道,“都是因为小棠。数日前,小棠从外面回来后,性子就大变了。”白湘湘用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小棠”便是刘棠。   只听青欢神情黯然的说道,“小棠本来就和我差不多大,可是她却被迫嫁给了我父皇。想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委屈。虽然父皇宠爱她,小棠却也从来不曾表现过什么,前些日子她却忽然缠住了父皇,弄得父皇言听计从的,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觉得不对劲去找小棠,她也是淡淡的,不理我。再后来,事情就急转直下了,父皇病了,不见群臣,事情都拿捏在小棠手里,三皇子不知怎的得了小棠的青眼,便代理了政事。而我和皇弟都在此期间被软禁了起来,我相信一定是三皇子矫传圣旨,废了皇弟,父皇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那三皇子现在是在等什么呢?”白湘湘道。   “一个最好的时机吧。皇弟逃了出去,三皇子心中究竟是怕的,他还是想把皇弟杀了才放心;另一方面,好像他暗中传了金牌密令去边关……”青欢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萧鸿。   白湘湘也抿了唇看向萧鸿,萧鸿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倒是真不知道,想来三皇子也不是全信我。不过这金牌密令,倒是颇有玄机,它可沿途调动军队、也可密令边关将领是战是和……”   白湘湘忽然打断他道,“是不是也可以决定将领的生死?”萧鸿见白湘湘盯着他,微愣了一会儿才道,“是。”   白湘湘与青欢同时想到了某个人,是了,三皇子还是怕自己就是登基了,皇位还是坐不稳,所以想先斩草除根。兵权自古最为君王所忌讳,三皇子这么打算倒是不算太笨。只是他恐怕想不到某个本应在边关的人此时却身处京城吧。只是,京城和边关相距万里之遥,调动军队想必很难,何况远水救不得近火,而顾太师至今尚是昏迷,朝堂之中尚在观望,仅凭几人之力,情势能扭转过来么?   从青欢处出来的时候,白湘湘忍不住拉住了萧鸿,一脸警惕怀疑的道,“萧鸿,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本来是三皇子那边的,可是你……”   萧鸿点了点头,笑道,“你终于问出来了,我一直等着呢。其实很简单,你知道的,太子一直是顾太师、顾家人辅佐的,跟旁人没什么关系,我要想一逞将相之才就得另找个明主了,只是没想到啊,三皇子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如今只知沉迷女色了,这种人,迟早是要输的一塌糊涂的,我自然要早些为自己打算。我当初为了给三皇子办事可是狠狠得罪了顾家啊,如今只得从你这儿下手,以免日后死无全尸,再说了——好歹你也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啊。你会答应我的吧?”   白湘湘立刻瞪了眼,“少跟我来这套,不然什么事都免谈!”萧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白湘湘又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想我相信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前科累累,需要再做一件事证明一下,这样吧,”她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你把皇上带出来,顾淮如果见到了皇上,那么我说服他的可能性会大很多,怎么样?”言下之意,不仅要萧鸿将皇上从宫中带出,还要护送皇上到太师府了,这难道是很容易的么?   萧鸿哭笑不得,“白湘湘,你……好吧,其实对我来说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不过,我必须说一句,白湘湘,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多疑的女子了,别怀疑,我这是在夸你呢。”       53韶华恨尽 这日,三皇子神情紧张的读着一封信,目光闪闪烁烁,最后终于精光大盛,面上放松下来。阮欣欣心中便有了几分肯定,问道,“殿下,可是边关的事情定下来了?”三皇子将信放入火盆中烧了,面色不虞,难道他表现得这么明显?阮欣欣竟是一猜就中。思及当日也是阮欣欣首先提出要除掉后顾之忧,三皇子不免对她有些侧目,太聪明的、能够随时猜透你的心思的女子,总是让人觉得危险,心里不免膈应起来。 于是他略略点了点头,“本皇子要出去一趟。”这下阮欣欣许多奉承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一个劲儿的想着他去哪儿了。然而毕竟呆在他身边的时间尚短,阮欣欣对他的了解也有限。待她回过神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明粹宫。 映萱看着手中端着的几样精致小点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娘娘再不吃,这可如何是好?娘娘这种废寝忘食的模样,都已经好一段日子了,整日只顾着折腾个物件,身子怎么撑得下去? 三皇子一路兴致极高的赶过来,见到映萱站在殿门口愣神的样子,肃了肃神色,高声道,“映萱,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映萱闻言回神,见是三皇子,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三殿下。”这些日子,宫中盛传三皇子嗜杀群臣的手段,映萱也多有耳闻,此时见到传闻的主角,难免心惊。 三皇子心中惦记着棠妃,倒也不理会映萱一堆认错的话,只颇有威势的瞥了她一眼,道,“下不为例。本皇子现在要进去见棠妃,你在这儿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你可听懂了?”映萱心中一紧,三皇子这是要干什么?然而三皇子目光森森,她不得不低头道,“奴婢遵命。”三皇子满意的嗯了一声便进去了。外头映萱却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三皇子的命令她固然不敢违抗,可是棠妃娘娘的安危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怎么办? 若是从前,还有承露姑娘在。映萱知道这种危急的时候,承露姑娘一定会帮上忙。然而,现在承露姑娘已经不在了……应该去找顾大人。映萱脑中灵光一闪,可是随即她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不,来不及了。顾大人在宫外,远水救不得近火啊。 刘棠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右手举着一只碧玉晶莹的镯子凝神细望。她面色苍白,一张瘦削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只一双美目中流转着几分神采才显出些许生气。她怔怔的放下手,叹了口气,都好些天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呢?她一定要回到过去,看看从前发生了什么。她紧紧蹙了眉。她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三皇子走进殿内,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刘棠微蹙娥眉、面庞消瘦的忧愁模样,与阮欣欣略显刻意的撒娇和柔弱相比,消瘦的刘棠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三皇子心痒难耐,放柔了声音道,“棠妃娘娘是在为何事伤神呢?儿臣虽不才,但也愿意为娘娘分忧。” 刘棠听到动静的第一反应便是将那镯子迅速塞到了枕头底下。她面含怒色,扫了如沐春风的三皇子一眼,冷冷道,“原来是三殿下。本宫曾与你有言在先,除了助你登基一事外,其他之事互不干涉。不知三殿下现在是来干什么?” 刘棠愈是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三皇子却愈觉得她与众不同。确实,相比于那些送上门来投怀送抱的女子,刘棠的吸引力实在是大太多,便是阮欣欣,纵然才貌过人,但因了自荐枕席这一项,也立刻落了下风。何况本来刘棠便比他大不了几岁,只因是父皇的妃子,他一直便只能远远观望着。每每母妃对其下毒手之时,他还在旁叹怜过的。如今他终于得了机会,如何能克制得住? 三皇子眼中精光大盛,提高音调说道,“刘棠,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本皇子来,实是想放你一条生路。你也知道,我母妃恨你入骨。而如今大局已定,本皇子择日登基势在必行,想必母妃成为皇太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绞杀。本皇子怜你无辜为他人所累,有意帮你一把。若是你肯答应做本皇子的妃子,本皇子不但保你性命,还可发誓来日登基必封你为后。你意下如何?”说着,三皇子的手已是迫不及待的朝刘棠摸了过去。 刘棠啪的打掉了他的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是什么东西,就敢和本宫说这样的话?”她瞥了他一眼,眼中分明有着不屑,“就是你母妃来,也不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这都五年了,她斗不倒本宫倒还罢了,连个儿子都教不好,真是蠢物!” 三皇子本来还有心慢慢磨着刘棠,毕竟他父皇年纪已大,哪里比的上他?他就不信刘棠一个妙龄女子能守得住。可是,他想错了,刘棠不但丝毫不给他面子,而且连他母妃的面子也不给。若是往日他还要忌惮一下他父皇,可是现今那已是一个躺在床上任他拿捏的废人了,他很快就会成为皇帝,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三皇子变了脸色,几步跨过去两指掐住刘棠的下巴,阴厉的目光衬着眼角处的长疤很是吓人,他眯了眼道,“这是不从的意思了?也罢,反正你爹早多少年前就被本皇子弄死了,真要追究起来你也不过是个罪臣之女,今日就算本皇子霸王硬上弓,然后杀了你,又有谁敢说个不字?这天下马上都是本皇子的了,哈哈哈……”他得意的大笑,望着刘棠的眼神愈发的直白露骨。 刘棠只觉脊背上蓦地一寒,她显然也明白了三皇子的算计。刘棠奋力想要挣脱三皇子的束缚,可惜她体质本就不好,何况这几日又恹恹的,故这些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三皇子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今天,你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棠妃?最受皇帝宠爱的妃子?最后还不都是本皇子的女人!” 刘棠眼看着那张可怖的脸渐渐靠近她,她绝望的闭了眼,难道今日就要屈服于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了么?不,不可以。她蓦地想起了五年前,几乎也是处在这样的境况,那时她选择了委曲求全,一念之差,她失去了和顾淮在一起的资格,她永远也配不上他了。今天,难道一切又要重演?她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是凌厉的光芒。不会了,不会。这次,她就是死,也不会再屈服。 三皇子本来见刘棠已经闭上了眼,知道她是认了,可是她忽然睁开的眼却让他愣了神。这样的目光,决绝而坚定,竟让他萌生一丝惧怕之意。 刘棠笑,“怎么,不敢了?你和你父皇都是一样,说的是救人的话,心中想的却是害人的事。这就是皇家啊,真是可笑……” 她笑得那么动人,三皇子竟是看得傻了。她却忽然下了狠心,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就往脖颈上刺。死了,一切便结束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暗器将刘棠手中的簪子打落在地。紧接着便是一把长剑抵在了三皇子的脖子上。那剑寒光闪闪,凉意沁骨。三皇子这时才回过神来,可这一系列的变故把他惊得不轻,这剑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宫内的那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想喊人来救驾,可是那剑抵得如此之近,呼吸间似乎都能轻易割破他的喉咙。他胆战心惊的咽着唾沫。 刘棠只觉手腕一酸,不解而抬眼看时,才发觉三皇子身后站了一个人。他似乎是比以前更加冷漠了,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那是来自战场拼杀后挥之不去的杀气。 “顾据,你回来了。”刘棠稍稍松了口气,身子后滑倚靠在墙壁上。 顾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征求刘棠的意见,“他怎么处置?”三皇子早在确认身后的人是顾据时,便已经心凉了一半。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把密令发出去了,顾据不是应该死在边关了吗?他现在怎么还会出现在皇宫,而且还是毫发未伤的模样?这不可能啊。 刘棠的神情忽的紧张起来,眼神却有些飘忽,“杀或不杀,你决定吧。”话音落,三皇子也顾不得脖颈上的利剑,连忙抱了顾据的腿,哀声求饶道,“顾将军,手下留情!这些都是误会,事情并不像将军想的那样……” 顾据冷冷开口,“不是本将军想的那样?杀本将军的密令难道不是你下的?想要欺辱棠妃违背伦常的人难道不是你?若不是本将军命大,恐怕早已身败名裂、死在你等诡计之下了。” 三皇子面色惨青,口中一叠声的只是求饶,心中却在想,顾据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边关赶到京城,而方才呈给自己的密报又是怎么回事。不对,这里肯定有什么差错,到底是谁从中作梗? 宫门突然被人踹开了。一队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从外向内传进来。几人的目光都循声而去,却见萧鸿领了一队禁卫军冲进来了。三皇子大喜,底气也足了几分,扬声道,“萧鸿,你怎么现在才来?可知你再慢一步,本皇子就要命丧于乱贼之手了!” 萧鸿却一眼也不看他,只对了顾据拱手道,“顾将军,萧鸿已与各地赶来的军队接应上,宫中几处意图叛乱的三皇子党羽也被拿下了,只待将军处置。”顾据微微点头,“皇上现今如何?太子可安好?” 萧鸿回道,“太子已由一名自称君掌柜的姑娘护送回宫,如今正陪同在皇上身边。经太医整治,皇上是因为服用一种药物才导致昏迷不醒,而今只要断了此药,再加以调养,想必不日就会龙体大安。” “很好。”顾据反手将长剑收回,拧了三皇子双手将其掷到萧鸿面前,“他就交给你了,谋逆之罪,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吧?” “萧鸿领命。”他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上前将还想要挣扎的三皇子拿下了。 三皇子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只这么一会儿他便从云端跌落在泥土里,心境之落差可想而知。 “萧鸿,你这个混账,居然敢背叛本皇子!你忘恩负义,本皇子要将你千刀万剐……”三皇子满脸赤红,骂骂咧咧,眸中的怒火似乎要将萧鸿吞噬。萧鸿却置若罔闻。很快,三皇子便被押下去了。 刘棠一直都没有出声,她闭着眼睛半躺在床上,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沉浸在什么思绪里。 “萧鸿!”门口传来清亮的女声,语气中掺杂了几分焦急。萧鸿和顾据都朝门口处看去,却是白湘湘站在那里,身后跟着的温润男子,分明是顾淮。 白湘湘一眼瞥到了萧鸿,忙道,“萧鸿,方才周夫人和我说棠妃……” “说本宫什么?”刘棠忽然出了声,只是那声音冰冷冷的,尖利得仿佛一把刀。 白湘湘连忙行礼,又偷偷的打量了刘棠。心中不得不承认,刘棠的气质的确非她可比。一眼瞥到顾据,白湘湘只觉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他是谁。而顾淮见到兄长在此,也是一惊,片刻后才回神行礼。 顾据勉强笑了笑,冷硬的面容上居然也显出了些许柔和,他看着白湘湘道,“这是湘湘表妹吧?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才□岁,如今都这么大了。” 白湘湘蓦然想起,原来这就是她多年未见的大表哥了。小时候的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非常严肃的人,如今看来,依旧如此。白湘湘有些怕他,只是怯怯的应了一声。顾淮便上前和兄长说起当下皇宫的形势以及顾太师的境况。顾据听这些的时候,一直眉头紧锁。 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萧鸿来至白湘湘身边,笑道,“我们出去吧,别打扰他们。”白湘湘瞪了他一眼,“要出去你自己出去,我就在这儿。”忽而想到什么,“萧鸿,难道你是我大表哥的人?” 萧鸿瞥了一眼白湘湘惊异的表情,“说不上,不过是这种时候站在同一阵线罢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太子是你藏到醉仙居的?还真是藏了个好地方。还有,你刚才进门时到底是想说什么来着?” 白湘湘正欲回答,手腕上却一紧,抬眼看去,顾淮正一脸敌意的与萧鸿对视,那表情,就好像立刻要和萧鸿打上一架似的。白湘湘想,难道顾淮这是在紧张她,为她吃醋?顾淮居然也会有这种神情? 刘棠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一刻,她觉得好悲哀,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闹剧,自己的存在就像一个笑话。为什么她会活得这样痛苦?凭什么? 不,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轻易得到。 刘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忽然道,“顾据,你爱我吗?”顾据浑身一震,触了电似的看向她。白湘湘能感觉得到,刘棠眼角的余光轻飘飘的扫过了她。 “如果你爱我,顾据,你就帮我把白湘湘杀了。”刘棠说得那么随意,在场的人却都被惊呆了。这样狠毒的话,由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说出来,危险得仿佛盛开的罂粟。 顾据在心中自嘲一笑,就知道,她永远不会喜欢自己,在她的眼里,永远都只有二弟的存在。如果当初她肯回头看看他,如果当初她不那么一意孤行,也许他不会去边关,也不会在几年后一念之差做出那样的事情。是她,改变了他的一生;而他,又在不久之后扭转了她的轨道。 “棠妃,你疯了!”萧鸿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刘棠却并不理会他,只是更加温柔的看着顾据道,“顾据,你去帮我杀了白湘湘好不好?我很讨厌她,我很希望她死。” 顾淮终于忍不住,沉声道,“棠妃娘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想逼死我,还是逼死我大哥?这样很好玩吗?我记得,您从先不是这样的女子。” 刘棠笑了,眼泪却缓缓流了下来,“是啊,是啊,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离开你,如果不是因为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我得不到的幸福,凭什么她就能得到,这不公平,我不甘心!” 顾据眼神闪了闪,缓缓抽出长剑道,“好,你想杀了她,我便帮你杀了她。是我对不起你,就算你要我死,我也会去做的……”说着,身形微动,已是长剑在前直直刺向白湘湘的胸口。白湘湘知道自己该躲的,可是这样快的剑,她怎么躲得开?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刘棠要杀她?为什么大表哥因为一句话就要她的命? 她已经来不及再思考,那剑就要刺到她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那剑尖却停顿在了离白湘湘胸前半寸的地方。再一细看,这却是因为顾淮单手握住了那锋利的长剑。他紧紧握着那剑,目光沉静若水,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就好像那血流不止的,不是他的手一般。白湘湘的心顿时都要跳出来了,她不禁失声喊道,“顾淮!” 刘棠显然也看到了,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的咳了咳,“顾……顾据,你放开……放下剑……” 顾据惨淡的笑了笑,松了手中剑,低声道,“二弟,大哥对不起你。”那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顾淮面有痛色,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大哥,你能告诉我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刘棠刚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啊……也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顾据正要开口,刘棠却打断了他,“顾据,你闭嘴!”她的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看起来十分吓人。顾据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开口。 刘棠微微缓和了表情,露出平静的神色,转向顾淮道,“顾淮,是我不对,我有句话想告诉你,你能过来一下吗?” 白湘湘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手先于意识抓住了顾淮,摇头道,“不要去。”顾淮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只是说句话。湘湘不用担心。”萧鸿也讥讽白湘湘道,“她一个弱女子,难道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你也担心太过了吧。” 白湘湘气极,只是现在不是对萧鸿发火的时候,只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淮走了过去。刘棠面容一直很平静,她见顾淮来到面前,便笑了笑,“坐下吧,难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我现在知道你不喜欢我了,你只把我当做妹妹——难道听妹妹说一句话都不行?何况这个妹妹,已是将死之人了呢。” 顾淮眉间微皱,“不要说这些傻话。你这些日子不过是太劳累了,等休养几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唔,你……”顾淮拧眉,腹部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一脸的不可置疑。 刘棠悲凉的笑,“顾淮,我这么喜欢你,可是你却只把我当妹妹。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我不如去死。可是,我不甘心,为什么她能这么轻易的拥有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所以,我要带走你,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让别人拥有你……”在众人尚处于错愕之中的时候,刘棠已将刺入顾淮腹中的簪子重又拔出,刺入自己的腹中,她气若游丝的说道,“顾淮,你肯定很恨我吧?也好,也好,恨总比忘了我好……” 顾淮用力按着腹部,想要止住那不断涌出的血。他对着刘棠低声道,“小棠,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自己的妹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初没照顾好你,才让你入宫吃了这么多苦……我不恨你,现在这种情形是我应得的……这是我欠你的……” 刘棠泪如雨下,欠她么?她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以为他欠她,所以恣意挥霍他对她的好,以为这一切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可是,真相呢,却是他从来不曾欠她,她一厢情愿的仇恨和喜欢最后只是伤害了无辜的人。 感觉到力气从四肢渐渐抽离,顾淮身不由己倒了下去。而白湘湘此时也反应过来,扑上前想要扶起顾淮,奈何力不从心,两人都倒在了地上。白湘湘死死拽着顾淮,泪水涟涟,“顾淮,你不要睡,你不要丢下我……” 刘棠挣扎着伸出手去,好像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只是软软的放下了,嘴角带着悲喜不明的笑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突兀地从床上滚落在地,转了几圈,终于静止在原地。 * 不知不觉一月便过去了。若不是顾淮如今还没有痊愈,白湘湘都要以为一月前的宫变只是一场噩梦。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熬了许久的汤药进了屋子,汤药冒着蒸腾的热气,闻着都觉得苦,不过,照顾淮恢复的情形来看,确实是良药。 让白湘湘吃了一惊的是,今日屋子里多了几个人,却是周锦、江少琪和君初雪。周锦第一个发现了她,瞧见她额头上的汗珠,不禁调笑道,“白小姐熬的爱心汤药来了,顾大人一定要喝尽才是。”君初雪笑着附和道,“就是,就算顾大人已经完全恢复了,也不能辜负白小姐的一番心意啊。” 白湘湘听出了几分意思,难道……她将汤药放在了桌上,朝着床上看去,顾淮虽然还是紧紧闭着眼睛,但是脸上可疑的红晕说明了一切。 “顾淮,原来你早就痊愈了!居然一直死赖在床上骗我熬药给你喝,你知不知道熬药有多辛苦?!”白湘湘怒了,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怎么可以一直骗着她让她这么提心吊胆?真是过分啊过分。 顾淮见白湘湘真生气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表情羞囧,躺在床上起又不是不起又不是。白湘湘一眼瞥到袖手旁观、满脸笑意的江少琪,怒气蔓延道,“还有你,江公子,就是你跟我说顾淮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我知道了,顾淮哪有那样的坏心眼,一定是你想的主意,然后撺唆的他对不对?真是可恶,喂,周夫人……”白湘湘朝着周锦重重的喊道,“管管你家老公,才几天就带坏我家顾淮,哼……” 周锦虽然不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说的是江少琪。其实从前和江少琪在一起的时候她都说不过他,如今见白湘湘如此蛮横把江少琪说得目瞪口呆不觉十分好笑,她也不辩解,只任白湘湘数落江少琪。江少琪心里那个冤啊,明明是顾淮自己提出来的,他为了表示仗义就顺手帮了这个忙,怎么突然却变成了他的主意?真是冤枉死了。 君初雪在旁边笑了半晌才说了句公道话,“好了,白小姐,话说你真的很了解顾大人?说不定是顾大人习惯了喝你熬的汤药,所以一直不愿意太快恢复啊。” 白湘湘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撇过头,还是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今天怎么一股脑儿的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江少琪暗地里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攻击他了,遂道,“我们不日便要离开晋国了,今日来其实是为了辞行。顾兄已经好得差不多,也不需要在下看治了。” “这么快就要走?”虽然与他们相识不久,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白湘湘还是很舍不得他们的。顾淮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周锦笑道,“不过是暂时分离。再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到齐国来找我们的啊。我们随时恭候。” “好,那么一言为定。”白湘湘心中这才好受了些,知道君初雪是个爱四处漂泊的性子,她又特意嘱咐道,“君初雪,你不要到处乱跑了,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赶紧找个靠谱的人嫁了吧。”君初雪的脸顿时黑了,瞪了白湘湘道,“说什么呢?这叫游历懂不懂!而且老娘才不会嫁人呢!” 周锦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江少琪。江少琪眸光微闪,敛了神色对君初雪道,“郡主,白小姐说得对,你真的不应该再跟着我们了——你应该去找懂得珍惜你的那个人。” 君初雪低头不语。忽而笑道,“别说我了。刚才不是还没把事说完的吗,锦儿,你不继续?” 周锦点头,“方才和顾大人已说了,少琪与棠妃做了一个交易,因齐国近年来社稷不稳,所以希望棠妃能说服晋国皇帝保持两国边关安定,作为酬谢,少琪会把宝物雪玉凤翎借给棠妃。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雪玉凤翎失踪了。” 雪玉凤翎,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白湘湘暗暗想到。可是,怎么会失踪呢?顾淮却是微微点了头,“我知道了。若是晋国有蛛丝马迹,我一定会立刻通知江兄的。”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才各自告别了。 送走周锦等人,一个小厮迎面跑来,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顾淮。顾淮看后面露倦色,神情沉重。白湘湘心中不安,怕顾淮瞒着她什么事,遂问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顾淮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回身紧紧抱住她,闭了眼声音有些哽咽道,“湘湘,大哥走了,他说把顾家交给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言下之意是,生无可恋,死得其所。 顾淮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当初先帝会那么轻易的与刘棠相遇。刘棠曾经以为,是他一手所为,却没有料到,那个无意间将她推入火坑的却是他的兄长顾据。顾据原本也是想救刘氏一家的吧,事实上他也成功了,先帝赦免了刘家,然而,刘棠却因为他的谋划永远地留在了皇宫。 刘棠死了,顾据也不会独活。 爱一个人从来不容易,顾淮庆幸,他和他的湘湘会永远在一起。 * 翌日,皇上颁布诏书,因身体不济将皇位传于太子青柏。三皇子勾结朝臣,意图谋反,杀父害兄,罪大恶极,三日后斩立决。其母葛贵妃废除妃位即日打入冷宫,母族连坐。阮欣欣助纣为虐,残害忠良,秋后处决。 数月后,顾太师告老还乡。离京之日百官送行,新帝泣泪相别。 一年后,顾据战死边关。晋国失其梁柱,举国悲痛。消息从边关传入皇宫,青欢公主惊痛而倒,从此重病不起,终身未嫁。 几年后,顾淮晋为太师,辅佐新帝,深得君心民意,万人称颂。 (终) 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 更多好看的小说尽在:http://www.bookben.cn/